作者:棠雪呀
一封邮件看完,天色大亮,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滴落,落地,溅起朵朵血花。
另一封邮件备注着【身世】。
他的呼吸变得很轻,轻到几乎没有,空荡的房间里氧气被人抽空,他喘不上气来。
半晌,他深呼吸,将堵在胸腔的闷气呼出,慢动作点开邮件。
上面是关于马梅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马梅在高中时意外怀孕,1999年生下一个女儿,由于年纪小,没结婚,她把女儿户口落在姐姐马莲家。
那个女儿就是苏亦暖。
马梅是苏亦暖亲生母亲,周正是她亲生父亲。
马梅抛弃她,周正卖了她……
而他,间接害死她的父亲……
轰隆隆的雷声在窗外咆哮,哗啦啦的大雨不留情面往下砸,使劲砸,砸出一个一个的坑,一个一个的窟窿,千疮百孔。
萧奕寒起身,出门,迎着暴风雨不避不躲,雨水打在身上,打湿头发,打湿衣裳,打湿……双眼。
他围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头上的雨水沿着额头,眼睛,脸颊流进嘴里。
口,心,肺,每一处苦得发涩。
-
周五如期到来,萧奕寒没回来,说是有事。
他没回来亦暖周末打算住工作室。
今天工作室很安静,一楼有人照看,二楼她和两个师傅各居一偶。
缝纫机“噔噔噔”,布料像水似的,顺滑,平缓从针头下快速流过。
“暖暖我们先下班咯。”两个师傅收了工。
亦暖从工作中回过神,屋子里已经开了灯,外面还未黑,她起身活动筋骨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嗯嗯,路上小心。”
跟着一起下了楼。
一楼店员收拾完相继离开,偌大工作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现在初夏,工作室院子里,墙角边,红色天竺葵开得正好,六七朵红色小花凑在一起组成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
天竺葵不像别的花朵那般娇贵,也没院子里其他花草值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出现在了墙角,不起眼也就没引起人注意,自然没人想着把它除去。
平日里没人打理它,全凭它自由生长,没想,长的格外好。
亦暖蹲在花旁有一下没一下拨弄花瓣。
最近一段时间,她总觉得萧奕寒有什么事瞒着她,不是他做了什么让她生疑的事,或说了什么让她生疑的话,而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预感,类似第六感。
会是什么事?关于她的?拨弄花瓣的手顿住。
关于她的能有什么事?
亦暖联想到麻烦他查的事,想问,又觉着常常问会引起他的反感。那,会是关于那件事吗?
可如果真是那件事,又有什么好隐瞒的,除非……不,不可能!她心忽的往下坠,她立刻打住思绪,不愿意想不好的结果。
她强迫自己把思绪转移,放在前段时间脚踏两只船的事上。
上次帮她的那个人,确实是个奇葩。之后没有在出现过,网上任何有关她的不好的消息全都没有,甚至几年前,关于她不好的帖子也跟着消失。
类似上次那种子虚乌有的绯闻在她这算不上什么大事,类似的事她一年要经历几次,不同的是这次的热度比以往更高。但也为她带来不少热度,除去涨回来的粉丝外又涨了近十万粉丝。
很多从前没想过找她合作的商家现在想着蹭热度,纷纷找到她,工作接了不少,今年花出去的钱又都挣了回来。
不知不觉天蒙上一层黑纱,亦暖甩了甩蹲麻的腿拿了水壶给院子里花草浇水,浇完随便对付着吃了点晚饭又继续忙活未完成的工作。
九点整,旗袍大体轮廓敲定,只差最重要的盘扣未上。
她在落地镜前展开旗袍。
这是她单独制作的第一件,是一件蓝紫色织金蕾丝鱼尾改良旗袍,旗袍裙摆处点缀着闪闪发亮的小钉珠,她为这件旗袍取名为“坠落星河”。
如同她多年来的梦境,坠落……
抽屉里手机“wu~wu~”振动,是段允南打来的。
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亦暖自小深有体会。上次出轨事件后段允南对她不似开始那么热情。段母也是,以前一个星期打两个电话,让她多回段家,自上次事件后在没给她打过电话,亦暖猜想许是知道了传言,信了。
你看,人就是这么可笑,当事人说的没一个人信,别人空口无凭,全靠瞎扯的谁都信。
亦暖猜想他这次打电话来,大概是和萧奕寒有关的事,除此外想不到其他。
果不其然,和萧奕寒有关。
只是她对段允南大喊出的救命不解。
第40章 暖暖,对不起
段允南是第一个知道萧奕寒酒后性格的人,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血泪史。
在他高三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因为志愿的事和家里闹了矛盾,家里人希望他从军, 而他喜欢学医, 为此和家里吵了架,后他跑到萧奕寒部队诉苦, 硬拉着萧奕寒陪他喝酒。
萧奕寒喝下第一杯酒,年少无知的他不过碰了一下便被打断了几根肋骨,进医院躺了整整一星期!
那伤势怎一个惨字了得。
从不黑脸的段母看到伤势,第一次对萧奕寒黑脸。
自那以后段允南再不敢劝萧奕寒喝酒。
而这一次是萧奕寒自己主动喝的酒, 且还不止一杯。
今天下午突然接到萧奕寒电话,让他出来吃饭,谁知萧奕寒一来一个劲吃菜,当他问及两人婚前婚后财产怎么分配时, 萧奕寒啪的一下丢下筷子, 却是不说一句话,面目沉冷得厉害。
段允南识趣的闭上嘴, 没说什么关于苏亦暖的话。
萧奕寒又提起筷子,饭菜吃得又快又急, 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发泄。从小一起长大,段允南眼中的萧奕寒和段父很像,他性子一向沉稳, 克制, 像现在这样明晃晃发泄的姿态,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段允南真害怕照他这样不要命的吃下去,饭会把他肚子撑破。
两三个人的饭菜被他一个人吃完,他开始面无表情, 如老僧坐定。
段允南趁机叫来服务员结账,哪成想不过一转眼的档口,萧奕寒不知道从哪拿了瓶酒来,一口干了大半。
对他酒后伤害力暴增深有体会的段允南,聪明的不去碰他,可也不知道怎么把人拖回去,无奈只得给事件当事人打了电话。
凭着萧奕寒近段时间对苏亦暖上心的程度,段允南猜想她大概会是萧奕寒醉酒后的例外。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段允南一直觉着萧奕寒对苏亦暖多半是见色起意,或许还有一些出于她身世的怜惜。
现在他却看不懂了。
尽管嘴上不说,可在他内心里萧奕寒一直是他为之奋斗的榜样。
小时候萧奕寒是大院里的大哥,多调皮的熊孩子在他面前都得收起性子,乖乖听话;上学他是学校第一,是所有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进部队他是人人学习的榜样,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如女人,爱情,在段允南心中和萧奕寒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萧奕寒仿佛是一根不可逾越的标杆,高高立在那里供人瞻仰。
而现在,他亲眼见证这根标杆轰然倒塌,同芸芸众生一般,为一个女人改变,变成一个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普通男人。
段允南想,老萧不应该是这样的。可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萧奕寒更真实,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活在别人口中高高在上的存在。
“老萧啊,小嫂子一会儿来接你咯。”
为了证明心里的猜想,段允南隔得老远试探着说了这么一句。
一手老实放在膝盖上,一手拿着酒瓶,低着头,仿佛在研究酒瓶的人掀起眼帘凌厉瞟他一眼,复又低下去。他脸色平静极了,除了唇色发红,完全看不出一点醉酒的模样。
在段允南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时,萧奕寒忽然站了起来,凳子被推后发出摩擦。
段允南惊得下意识后退,忙伸手放在身前,嚷嚷着,“老萧!老萧同志!萧大爷!有话好好说,都是大老爷们别动手动脚的……”
萧奕寒看也没看他一眼,直直从他面前走过去,搬了张餐椅放在门边,接着双腿并拢规规矩矩坐下,双手严谨放在两边膝盖上,目光平视前方。
十足的老干部样。
段允南傻眼看完他一系列骚操作,怀疑自己成了个透明人。
所以,他这是要闹哪样?不让他出去还是咋滴?
苏亦暖来时开门一眼看见四平八稳坐在门边的人,不由得一怔。
他瘦了一圈,面部轮廓比上一次见面锋利,短发根根竖立,眉目间不经意流转着冷芒,嘴巴紧抿着,比第一次见到时更冷峻,更让她不知所措。
她立在门边,不知该近该退。
就在她犹豫的几秒里,萧奕寒面部锋利的线条肉眼可见的变柔,眼里冷芒褪去,里面带着细碎的光,嘴角已然扬起明显笑容。
撑着桌子打瞌睡的段允南感知到周围变化,睁开眼一眼看到立在门边的苏亦暖,“小嫂子你可算来了!”他激动站起,往前走两步,萧奕寒横眼一扫他立刻定住,讪讪道:“老萧喝醉了,脾气不大好。”
他说话时萧奕寒已经主动朝亦暖走去,牵住她空着的手。
动作,神情温柔得不像话,那像段允南口中的脾气不好哟。
段允南嘴角直抽搐,心里暗自腹诽“老男人动心等同换人。”
他挨的近亦暖鼻子里窜进一股子酒味,“他喝了多少。”
段允南伸手比划,“不多,一瓶不到。”
一瓶就醉?亦暖侧头看身边乖巧得异常的人,轻声问:“是不是喝醉了?”
萧奕寒两道浓眉抖了抖,无意识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仿佛在思考什么大事,鼻子还轻轻嗅着。半晌,摇了摇头。
“咳咳咳……”段允南被口水呛住,咳个不停,咳完看萧奕寒像看鬼似的,内心遭受一万点暴击!
那边歪头不经意卖萌的人冷冷扫过来,他马上屏气凝神,恢复段医生该有的稳重。
身侧紧贴的人不像个三十岁的男人,倒跟个小孩子一样,亦暖相信他是真醉了。
段允南问:“小嫂子开车来的吗?”
“没有。”
他提议,“我送你们回去。”
“不麻烦你了,这里离家近,我们打个车很快到。”亦暖看了眼时间,客气道,“现在不早了,段医生早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