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清泉
那时候凌平安还不叫凌平安，他本名叫罗有成，是邻县人。因为跟着师父在外打铁，来到了村里。
罗有成父亲早亡，母亲改嫁，两个哥哥已经结婚，顾不上弟弟。小小年纪的罗有成没有了家，再没有比这样的家境更适合当上门女婿的了。
必竟上门女婿不好听，但凡是有本事有志气的男人，哪个愿意当上门女婿呀？
凌英英的妈妈一眼就相中了罗有成，一番打听后，顿时就乐了。原来罗有成早就看上了凌英英，那这事就简单了，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就把这婚事给谈定了。
“就这样，你就嫁给了他？”凌菲云生长在新时代，对这种父母包办的婚姻完全无法接受。
凌英英笑得苦涩：“不答应能行吗？一开始我是拒绝了，任凭你奶奶又打又骂我都没松口。后来你爷爷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别为难孩子。就这么着，回绝了你爸，你爸就跟着他师父回老家去了。原本我以为，这事也就这样了了，可谁知道你奶奶看你爸走了，天天是以泪洗面啊，后来还闹绝食，这一绝就是三天呢。我当人家女儿的，能眼看着亲妈活活饿死吗？”
凌菲云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奶奶就已经过世了，对奶奶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她是真的很难想象，就凌平安这个样，奶奶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那么看重他，还为了他闹绝食，完全不顾女儿的幸福。
“我奶后来后悔了吗？”一开始不了解，，可是后来朝夕相处，凌平安是个什么尿性，奶奶能不知道吗？凌菲云真的很想知道，当奶奶得知自己不顾女儿的意愿强行找来的这个女婿竟然是这么一个人时，奶奶心里有没有后悔过。
可惜，凌英英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就算是这样，那还可以离婚啊，你们为什么不离婚？”
听到女儿的话，凌英英瞪大了眼睛，“哎哟你这孩子，哪有叫父母离婚的啊，你真是——”
凌菲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起，每回见到凌平安打妈妈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要是爸妈离婚就好了。离婚的话，她们三姐妹就跟着妈妈生活，大家一起努力，哪怕是天天干活，吃不饱穿不暖，也好过和凌平安那个活阎王生活在一起。
第64章 你在开玩笑
沉默了一会，凌英英悠悠地说：“离婚哪有那么容易啊？”想了想，她又劝女儿：“其实你爸也就是脾气坏了点，但心是好的……”
“我不知道什么内心，我只知道他的存在，永远只会带给别人伤害。如果一个人总是让别人痛苦，那还能称得上是个好人吗？好人到底如何定义呢？”
这些话，问得凌英英哑口无言，只能呐呐地说：“其实他发过脾气之后，又会开始后悔。他心里是爱你们的，只是总爱端着长辈的架子，不会说软和话……”
一说这些，凌菲云就烦躁：“算了算了不说了。”
凌英英无奈地看着女儿，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只能选择闭嘴。其实她年轻那会儿，有很多次都想一死了之。可是舍不下年迈的老父和几个幼小的孩子，最后只能咬着牙硬扛。
后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善良坚强的她就慢慢习惯了。习惯了指望不上丈夫，习惯了他的恶言恶语，习惯了自己坚强面对一切……
两夫妻相处的时间长了，她也觉得丈夫虽然讨人嫌，但却也是性格使然。内心上，凌平安是真的不坏，比如……
还没待她回忆过往，找出丈夫心善的证据来，凌菲云突然站了起来：“谁？”
凌英英不解地回头，才发现池塘东侧的山坡上，走下来一个人。
这人离她们母女还有几百米远呢，自己完全没听到动静，女儿这耳朵倒是挺灵的……
那人越走越近，到了近前借着明亮的月光，凌英英总算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惊呼：好帅啊！
“莫苇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凌菲云不解，瞧他的模样，刚才像是从山上下来的，这么晚了还逗留在山上，他就不怕遇上危险吗？
莫苇茗一脸淡定：“乡村夜色，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话说得妙啊，看似在回答凌菲云的问题，又仿佛只是一句感叹，完美地回避了自己在山中迷路的事实。
凌英英听到莫苇茗这三个字，一脸惊讶：“这位莫非就是治好宝儿的那位神医？”
得到肯定回答后，凌英英热情地邀请莫苇茗去家中作客，莫苇茗正难以消受这份热情时，莫苇泽和凌美凤找了过来。
原来莫苇泽假期来帮女朋友家收油茶，一向没干过农活的他累得够呛。于是便萌生出想找帮手的念头，因此他用微信联系堂弟，把这地方一顿吹嘘。什么风景如画，有山有水，野鸡野兔随处可见，更难得的是药草满天遍岭都是……
谁知道莫苇茗的确如他所愿的来了，可人家却不是来帮他分担农活的，而是来采摘草药的。其实现在的医者，谁会自己采药呀，大夫只管开方子，药材都是医药公司买来的。
偏偏莫苇茗的脑回路与一般人不同，想要亲眼看看药柜中那些药草，长在山上时是什么样。
一个要摘油茶，一个要采药草，目标不同，走着走着就走散了。直到过了晚饭时间堂弟还没回来，大家这才着急起来。
偏偏山上还没信号，电话也打不通，急得莫苇茗和凌美凤的家人四处找人。
“哎哟你这臭小子，野哪儿去了？”莫苇泽一拳打在莫苇茗肩膀上，拉着堂弟好一通打量，确认他没事了心中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堂弟要是有个好歹，他就可以直接去死一死了。婶婶会怎么对他，爷爷奶奶知道后会不会把他骨头拆了，这些念头一直在他脑海里来回地转，都快把他给逼疯了。
既然是凌美凤家的客人，莫苇茗自然是跟着堂哥去了凌美凤家里。凌菲云想说请莫苇茗给凌平安诊治一下，可话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硬是又给憋回去了。
凌菲云和凌英英回到家的时候，凌平安已经睡了，凌菲云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实在不想看到他。
第二天，母女俩照常去山上摘油茶，中途凌菲云挑着一担茶籽回家的时候，居然又一次碰到了莫苇茗。
莫苇茗白皙的肌肤通红通红，嘴唇更是干得起了皮，这一看就是出汗太多，有些脱水呀。果然莫苇茗问她有没有水，凌菲云摇头，她的水也喝完了。
莫苇茗眼里滑过一抹失望，艰难地舔了舔干躁的嘴唇，正在思考是不是要先回去，就听凌菲云说了句：“你真想喝水？”
莫苇茗回头，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这眼神，让凌菲云突然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
什么鬼，凌菲云也不多作解释，把油茶担子放下，率先向下面的一条小径走去：“跟我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在半山腰，由于这一片都是油茶山，不但有农人踏出来的小径，还会每年砍除山上的荆棘藤蔓，因此并不难走。
不过这也就是相对于凌菲云这种走惯了山路的农村妹子而言，平时没怎么劳作过的城里人来了，照旧得累够呛。只是没想到莫苇茗这个城里人竟然也能跟上，不管凌菲云是快是慢，他始终跟在她身后三米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厘。
足足走了十来分钟，二人才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凌菲云停了下来：“到了。”
莫苇茗瞧了瞧四周，前方一米处有一块岩石，岩石下面有一个水洼，水洼面积不足一平方米，深不足半米。虽然里头的水非常的清澈，但正因为清澈，所以能够清晰地看到水底下沉着的许多落叶，以及落叶上爬着的几条虫子。
莫苇茗一惯自信，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然而此刻却仍不免有片刻的呆窒。他一双深遂漂亮的眼睛紧盯着凌菲云：“解释一下。”
“喝吧，山泉水。”
“你在开玩笑！”莫苇茗的脸又黑又臭。
凌菲云一脸惊讶：“谁开玩笑了？你不是渴得不行了吗，从这里走到村里至少个把小时！”
莫苇茗看着那泉水，眼里滑过一抹渴望，然而看到那蠕动的虫子，脸色顿时难受至极。
第65章 战友来帮忙
这还是凌菲云第一次在莫苇茗脸上看到这么多表情，以前他永远面瘫，一副天塌下来也不过尔尔的模样。
“噗——”凌菲云忍不住笑了，原来学霸男神也只是个少年啊！
听到笑声，莫苇茗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凌菲云却毫不在意，“放心死不了人，我们以前常上这儿来喝水。那些虫都在水底下，你用手掬上面的水，那些虫子都在底下不会浮上来，肯定没事儿……”
凌菲云还试图解释，可惜莫苇茗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看也不想再看那臭丫头一眼。
这人气性咋这么大呀，村里人上山干活，经常碰到无水的情况，因此也经常上山脚下寻找这样的泉眼，这么多年了，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是，她承认这看上去真的很不卫生，也有吃进虫卵的风险，但是这种风险是极低的，因为眼睛一直看着呢，虫子都在水底，水面上是没有的嘛，只要小心一点不把水弄浑了，完全没得问题嘛……
凌菲云还在这里嘀咕，莫苇茗已经快崩溃了，脚步快得，很像是落荒而逃。
此时的凌菲云很是不解，直到多年以后，才算是明白，当时自己的行为有多吓人。
凌菲云赶回家的时候，竟然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大姐夫吴海。不仅仅是吴海自己，他还带来了几个战友，帮着岳父家一块儿收油茶。
凌平安嘴里一个劲地说：“麻烦人家干什么，这多不好意思——”
嘴上这样说，眼角的褶子却多得能夹死苍蝇。
都是当过兵的人，体力好，也勤快，大家说干就干，当即就随着凌菲云去了山里。这群人大声地说笑着，五个人硬是整出了五十个人的动静，整片山都被搅活了。
不过这里头有一个叫叶朗的人，皮肤黝黑，但身材高大，不说话的时候会给人非常帅气的感觉。可惜一开口，瞬间就形象尽毁。叶朗爱说笑，有他在的地方绝对不会冷场。
这原本也没什么，要命的就是他说话荤素不忌，常常开一些带颜色的笑话，特别是老爱把“姐夫小姨子”那套段子搬出来，让凌菲云又羞又烦。
这人若不是姐夫的战友，若不是来帮自己家干活的，凌菲云真想一巴掌呼他脸上。
凌菲云才十七岁，从来没谈过恋爱，但是对于男女之情，已经有了一些蒙蒙胧胧的想法。对她来说，爱情是纯洁无瑕，是两情相悦，是伟大无私的，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拿姐夫和小姨子来说笑？
原本是多么单纯的关系啊，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凌菲云顿时感觉既恶心又尴尬。姐夫是姐姐的丈夫，身为小姨子怎么能对姐夫有什么别的想法呢？这不是……
哎哟，反正不能往一处想，一想就犯恶心，整个人都不好了。
凌菲云本来应该羞涩的，可因为太过恶心，于是紧抿着嘴，整张脸就显得很严肃，很冷漠。
她越走越快，想要与那些人拉开距离。
“哎海子，你这小姨子不简单呀，练过吧？”
叶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凌菲云的背影，这小姑娘速度也太快了吧。上山的路，挑着担箩筐，竟然比他们这些常年训练的大兵走得还要快，关键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看起来还颇为轻松，就算是一般的村姑，也没这份本事啊。
吴海凉凉地瞥了那爱开玩笑的叶朗一眼：“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叶朗一怔，立刻贱兮兮地调侃：“哟小姨子害羞了，姐夫心疼了……”
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花，“砰——”的一声，这货就已经被吴海一个过肩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哟——”叶朗捂着自己的腰，夸张的躺在地上呻吟：“哎哟腰断了，哎哟谋杀啊——”
可惜他的表演无人欣赏，战友们一个个视若无睹地经过他身边，纷纷留下两个字：“活该。”
到了自家的油茶山，凌英英得知来了这么多人帮忙，一个劲地表示感谢。吴海的战友们也不废话，直接开干。
多了六个大小伙子，那速度一下就提了上去，仅仅半天时间，这一块山就全部摘完了。若是让凌英英和凌菲云两个人来摘，起码再干四天，还不一定能摘完呢。
凌菲云家一共有两块油茶山，有了这些人的加入，相信明天就能把另一块山也给摘完了。
凌英英很是感激，因怕饿着客人，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先挑着一担油茶籽回去做饭了。家里没什么好菜，凌英英咬咬牙杀了一只最肥的鸡，又捉了一只鸭，犹嫌不够，家里存着舍不得吃的鸡蛋一口气拿出来二十只，煎荷包蛋，然后用自家地里种的青辣椒一炒，那滋味，又香又辣，太下饭了！
那只大公鸡，便剁成块，用去年剩下的茶油炒了，那个香味哟，吴海等人回村的时候，老远就馋得直流口水了。
“哎哟我去，这是什么东西，咋这么香呢？”叶朗惯是能说、爱说，性子也较其他人跳脱，闻着香味就窜进了院子。
凌家没有厨房，炒菜就在院子里的柴火灶上炒，叶朗围着凌英英，一双眼睛晶亮发光，嘴里不时问这问那的。
凌菲云在心里骂：饿死鬼投胎。
哪知这叶朗就仿佛会读心术，蓦地抬头望向了凌菲云，然后咧嘴一笑：“小姨子，你是不是在骂我？”
凌菲云一怔，白了他一眼，大步进了院子，洗手洗脸去了。
身后，传来叶朗哈哈的笑声，凌菲云只觉厌恶之极，有什么好笑的？
凌英英手艺不错，再加上鸡鸭都是自家养的，小菜也是自家种的，滋味就更加地道。吴海的战友们都是爽朗的大小伙子，边吃边赞，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一大桌子菜，一大盆米饭，都吃了个干净。
凌英英笑呵呵地，丝毫没有不舍得，反而是自己的手艺受到肯定，高兴不已。
凌菲云因为要减肥，所以刻意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哪知叶朗突然又说话了：“小姨子，你吃这么少，这身肉是怎么长出来的？”
他这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了过来。凌菲云瞬间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若是以前，一定是要羞得满面通红的，不过现在她面无表情地吃饭，对叶朗的话恍若未闻。
叶朗又笑：“莫不是当着我们的面不吃，等会儿却躲起来偷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