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清泉
当时凌平安常在家里打一些铁锄头、剪刀等铁器出售，听说此事顿时怒不可竭，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就往凌艳珍头上打去。
这样的伤势可想而知，凌英英吓得肝胆俱裂，抱着女儿疯了似的往医院跑。后来虽然凌艳珍救回一条命来，这件事却成了凌英英心底永远的恶梦。
所以看到凌平安挥舞着拐杖打向凌菲云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件往事，生怕小女儿遭遇不测。
此刻，见不到女儿，凌英英如何能够安心？这一着急，心脏病险些又犯了，幸好凌菲云及时赶到。
“妈，您才刚抢救过来，赶紧躺下休息——”
凌英英见到女儿，仔细打量，发现她头上没有伤，这才松了口气。她以为女儿是躲过去了，却不知衣服遮盖下，凌菲云的胳膊受伤也并不轻。
在女儿的劝导下重新躺回床上，凌英英仍旧愤愤不平：“是我错了，我以为只要我忍着他，让着他，他就会好好待我们母女。现在我才知道，我实在太蠢了，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是不会变的了……”
吴海眼观鼻，鼻观心，岳父母的事，他做女婿的不好插嘴。
“我决定了，我要跟他离婚！”
“妈，你是认真的吗？”凌菲云的神情非常严肃，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凌英英重重颌首：“当然是认真的，他欺负我也就算了，可我不能让他毁了你们！”
凌平安年轻的时候就爱打人骂人，但是年纪大了些以后，性格其实也收敛了一些。虽然嘴巴还是爱唠叨，爱骂人，但很少再动手了。
只是自从他偏瘫后，那种暴虐的性子就有抬头的迹象，不但偏激易怒，还心理阴暗又多疑。在家里，凌英英辛辛苦苦地照顾他，还要操持家务，种地养牲畜，他非但不知道体谅，反而一有不如意就发脾气。
不仅如此，他还时常怀疑凌英英嫌弃他，甚至要毒死他，所以他把家里流传下来的一支银簪随身携带，每次吃东西之前，都要验一验。
凌英英一直在暗暗担忧，却忍着谁也没说。
可这次，看到丈夫举起拐杖的那一刻，她非常肯定自己从丈夫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老东西是真的想杀了满妹仔啊，身为一个母亲，为了女儿她忍了一辈子，女儿绝对是她心里最最重要的人。
现在有人要杀她女儿，她如何还忍得下去？
这话一落地，吴海忍不住抬眼去看自己的岳母，上升到离婚层面了，这事可就大了！
凌芳华一向好面子，自尊心极强，家里这一摊子烂事儿，是从来不会和自己丈夫说的。吴海只知道凌平安性格不太好，却也不知道他具体都做过些什么。
吴海以为一家人有矛盾这很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可是现在岳母要离婚……
然而他没有想到，更加令人震惊的还在后边儿。
只听小姨子凌菲云激动地说：“好，我支持你！“
“噗——”吴海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表情很严肃，很认真，仔细看的话还能从她眼睛里看到一种混合了如释重负、激动、欣喜等复杂情绪的光芒。
吴海深深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
凌菲云非常的积极，打电话给自己的二姐凌艳珍，让她立刻赶回来。
随后，她又打电话回学校请假。以前她很重视学习，可是现在她觉得和学习比起来，母亲离婚的事更重要！
这件事不办好，她干啥都没心情。
这一点，凌英英和吴海都没有发现，他们只以为满妹子是因为受伤了，所以请假。丝毫不知道，他们心里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心思已经完全偏了。
凌艳珍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凌艳珍一到，还来不及和母亲说上几句话，就被自家小妹给喊到了外面。
凌艳珍一脸莫名：“这是咋了？难道妈的病情很严重？”
凌菲云表情严肃：“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说着凌菲云向两个姐姐招手，把他们带到了卫生院后面的小花圃里。
凌艳珍心里七上八下的，凌芳华已经听丈夫说过了离婚的事，满脸无奈。
“妈说要和那个人离婚，你们怎么看？”
凌艳珍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的感受和吴海差不多，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坚决支持的。妈受了二十几年的委屈，我觉得她应该有新的生活，应该享些清福了。”
凌艳珍愣愣地看着妹妹，“满妹儿，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凌菲云很严肃地点头：“当然，我很清醒，也很理智。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希望他们离婚。我一天也不想看见那个人，看到他我就感觉恶心，如果不是有妈在，我宁愿死也不进家门。”
凌艳珍和凌芳华面面相觑，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以前，每次挨打挨骂的时候，她们也曾怨过，恨过，可日子还是照样过。她们已经麻木了，习惯了，让父母离婚？她们想都没敢想过。
第119章 他是你爸
“你别口口声声那个人，那个人的，他是你爸。”凌艳珍忍不住训自己的妹妹。
凌菲云很认真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把属于他的那一半血还给他，每次想到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都很想重新投一回胎，真的。”
凌艳珍怒了：“你这样是不孝知道吗？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我们的爸爸，你身为女儿怎么能这样呢？你太让我失望了！”
凌芳华也说：“我们身上流着他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说你还就能还得了的。”
凌菲云愣愣地看着姐姐们，她以为两个姐姐也和自己一样，从来没想过姐姐非但不同意，还说自己不孝。
“可是，可是现在妈说要离婚！”
凌艳珍不以为然地说：“妈只是在气头上，过两天就好了。”
凌芳华点头，表示同意。
只有凌菲云，觉得无法理解，她觉得自己不怕当个没爸的孩子，而妈妈离开了凌平安，会生活得更好。凌菲云不明白，两个姐姐为什么不赞同。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但凌菲云还是抱有希望，毕竟妈妈才是当事人，决定权应该在妈妈手上。不过妈妈还在生病，这件事暂时不急，等她出院后再谈也不迟。
凌英英躺在病床上，看到三个女儿都围坐在自己床前，心中老怀安慰。这让凌英英想起了从前，那时候凌菲云三姐妹还小，碰上凌英英不那么忙的时候，母女四人总是喜欢围坐在火炉旁，讲故事。
凌英英很会讲故事，每每总能引人入胜，凌菲云三姐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每当这个时候，她们就会感觉特别开心，特别温馨。
这种记忆，成了姐妹三人童年中唯一的温暖。
此刻凌英英想起了从前，凌菲云也想到了过去，然后她就觉得，没有凌平安，她们母女四个每天都会过这种日子。没有人来喝斥她们，没有不分清红皂白的指责，更没有毫无理由的暴揍。
她们不必整天担惊受怕，也不会活得那么卑微。
手机响了一下，凌菲云掏出手机一看，是赵方圆发来了信息：“听说你请假了，没什么事吧？”
凌菲云还来不及回复，紧接着赵方圆的第二条信息就又到了：“我不是关心你，就是觉得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
凌菲云发了个问号过去。
赵方圆：“今天警察来学校找你了。”
凌菲云回复了一个字：“噢。”
赵方圆：……
就这样？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复，不过赵方圆还是忍不住继续发信息：“后来警方听说你请假，就在班上找一些同学了解了一些情况。我猜张小月被抓的事，应该和她在网络上散布你的谣言有关。”
凌菲云早就知道了，这消息实在没什么新鲜的，再加上正和家人忆从前，便没有回复。
赵方圆等了老半天，才终于确定对方不会再回复了。凌菲云怎么这样呀？坏人被抓了，自己身上的脏水即将被洗白，她就一点儿感慨都没有吗？
真是应了那句话，黄帝不急，急死太监，啊呸，我才不是太监！
凌英英在医院住了三天，死活不肯再住下去了，虽然凌艳珍回家照料去了，可她操心惯了，还是不放心家里的那一摊子事儿。
有两只母鸡正在“抱窝”，得格外注意；之前家里的猪就有些不爱吃食，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啥病了；还有油茶得赶紧送到榨油铺去……
这些原因都是表面层次的，她内心更大的焦虑来自于经济压力。第一天抢救花了六千多，然后之后的两天里每天都是一千多的医疗费。
凌平安生病时就耗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虽然说小女儿帮着还了十万块巨债，可出院后的凌平安每天都要吃药，一天都不能间断，这笔费用一个月下来起码也要小一千。
哪哪都是事，哪哪都不放心，想到每天的医药费，凌英英就浑身哪都疼。她喊着要出院，凌芳华拦不住，急得口干急燥。
凌菲云却破天荒地支持母亲，她说：“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可以出院，只是心脏病有许多注意事顶，身边也要常备急救药品。最重要的是，我想带妈去找莫老大夫瞧瞧，咱们用中医的法子，不但花费小，还能往根上治疗，不像西医，都是治标不治本，终生都要靠药物维持。”
这话大家都是认同的，于是办理了出院手续，吴海就拉着母女三人来到了涞水市。
莫老大夫的医馆开在城南路146号，临街的四间商铺打通，再加上整个二楼和三楼，这规模比镇卫生院还要大，说是个小医院都绰绰有余了。
面积可谓不小，可还是人满为患，每天前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凌菲云等人赶到的时候，看着乌泱泱的人头，竟有种插不进脚的感觉。
莫老大夫年纪大了，早有规矩，一天只接待三十位病人。想要找莫老大夫诊治，得提前挂号。
挂不到号的病人都由莫老大夫的弟子分诊，有些执着的，坚持要找莫老大夫，那就只能等了。今天挂不到号，咱明天再来，明天不行咱后天……
凌菲云事先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场面，可现在来都来了，把妈妈交给莫老大夫的徒弟，她又有些不放心，因为一开始就是冲着莫老大夫来的，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妈妈在和别人打招呼：“哟小莫啊，真巧呀，今天你咋有空过来？”
凌菲云扭头望过去，就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看到莫苇茗，就想到了自己被人家拉黑的事，凌菲云觉得，人家既然拉黑自己，就是不愿意搭理自己了，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上赶着去讨人嫌了。
可是妈妈不知道啊，还以为两人仍然是朋友，还热情地跟人家打招呼。这一刻，凌菲云感觉有些难堪。
万一人家不理妈妈自己办？万一人家在心底嘲笑自己怎么办？万一人家觉得自己是故意到这里制造偶遇，就是为了求人家帮忙的怎么办？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会很别扭。
第120章 相逢即是有缘
原以为莫苇茗不会搭理妈妈，不料他却神色平静地走了过来。
“过来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得走。阿姨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哎哟不愧是小神医呢——”凌英英满脸崇敬：“一眼就看出我有病来了！”
这话说的，凌菲云嘴角微抽。
就听妈妈已经竹筒倒豆子把犯心脏病的事儿全盘托出了，当然凌英英也不是没脑子的，犯病的原因巧妙地避过去了。
最后凌英英问：“不知道能不能帮忙给我挂个号？”
“妈，别麻烦人家——”凌菲云忍不住黑脸，向一个不把自己当朋友了的人求助，她觉得宁愿再想想其他办法。
莫苇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认真地看着凌英英说道：“抱歉，今天的号都挂满了——”
凌菲云的脸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拉着母亲的手就要走：“咱找别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莫苇茗继续说道：“只能在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我爷爷加个号了。”
凌菲云未说完的那句话就这样卡在嗓子眼儿里，气息变换太快，呛得她喉咙发痒，忍不住想要咳嗽。
莫苇茗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凌菲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咳呢还是不咳呢还是不咳呢？
莫苇茗办事效率很高，前后两三分钟的时间，就重新出现在凌菲云一家人面前，“好了，你们十二点准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