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不为
楚怡点头,“为什么不能吃?这些东西买来就是为了吃的。”
“可是……”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我娘说这都是很贵的东西,要很多钱的,我不能吃。”
楚怡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哭了,手忙脚乱地帮小姑娘擦眼泪,“怎么还哭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说,“我娘…我娘说,说我不能吃鸡蛋,吃鸡蛋就是浪费钱,说我,说我要吃鸡蛋要回奶奶家吃,因为……因为,奶奶疼我,只要我,我待在奶奶家,奶奶就会给我吃鸡蛋,还能吃地瓜,吃包子!”
桂香凤还跟孩子说这些话?楚怡皱着眉,看着小姑娘的脸问她,这么瘦,“你娘为什么跟你说这些话?平时不让你吃饭吗?”
看小姑娘的样子,楚怡就有了几分猜测。
等纪冬冬一开口,果然明了。
六岁的小姑娘语言组织能力已经非常棒了,她说,“娘让我吃饭的,二伯拿给娘的地瓜吃完了之后,娘天天让我喝水,爹和娘带我去供销社的时候,我饿了,我想吃鸡蛋,就和爹娘说了,但是娘打了我,说我不能吃,说吃鸡蛋浪费钱!”
小姑娘还非常疑惑,殊不知自己告了一把亲娘的状,“可是娘买衣服也浪费钱,为什么爹不骂她?”
“娘还不要我,让我回家找奶奶,可是奶奶是住在大伯家的,平时吃饭我都抢不过大哥二哥,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饿特别饿,一直睡不着,我哭了爷爷奶奶也不知道。”
楚怡听着小姑娘的控诉,心疼地难受,“没事了,没事了,你娘让你回奶奶家,是想让你跟着奶奶吃饭的,以后饿了要跟奶奶说,或者跟四叔四婶婶说,小孩子不能饿着的。”
“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楚怡帮她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叫停她,再哭下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小孩子哭久了也很容易呛到。
纪水水也安慰姐姐,“冬冬姐,你来我姐和我一起住,我娘不会不给我吃饭的,我把吃的分冬冬姐一半!”
纪冬冬摇头,“我才不要,你娘肯定不喜欢我住在你家!”
“我娘才不会!”纪水水反驳。
“会!”
眨眼间两个小姑娘反而斗起嘴来了,楚怡哭笑不得,不过总算不哭了,她叫停两个孩子的斗嘴。
“别斗嘴了。”
她叮嘱两人,“我在外面关上门,你们在里面也关上门,有人敲门不是我和四叔都不可以开,懂了吗?”
纪冬冬看了一眼桌上的蜜枣,和纪水水一起点头。
“今天太阳太大,不要在院子里待太久了。”
楚怡笑了笑。
今天的太阳确实很大,透蓝的蓝天,连风都携卷着一股燥热,正所谓那句谚语说的,“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这要是放在丰收之年,那村民们可都是要笑不拢嘴,只不过现在,热得人昏昏沉沉的,这楚怡戴了一顶草帽,装了一大茶壶的水。
村里规划种萝卜的田地离家里也不远,在沅水河边。
楚怡到的时候,纪仲川他们正坐在树荫下休息,他并不赞同楚怡来,“怎么过来了?”
天气炎热,热得人心浮躁,纪仲川淌着一脸汗,再看到她戴着草帽也晒红了的脸,语气并不良好。
“天气热,给你送水,你以为我想来啊。”楚怡撇了撇嘴,扔了一块干毛巾给他。
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毛巾,早就已经湿透了。
毛巾落在纪仲川的脸上,在楚怡的注视下,他默默地拿毛巾把脸上的汗擦干,再默默地揉了揉眼角。
刚才毛巾打到他的眼角了,但他知道他现在不能多说什么,否则楚怡会更恼他。
他也没想说她什么,揉眼角时,嘴角都是带笑的。
陈平安看得受不了,四哥这简直是受虐啊,他刚才可是看见了,毛巾打到了他的眼角,四哥还呲了牙,估计是疼得,结果私下一副面孔,对着嫂子又一副面孔。
舔了舔干干的嘴唇,陈平安眼馋楚怡手上的茶壶很久了。
他凑过去叫了声楚怡,“嫂子,带着水呢,口渴了,能不能借口水?”
楚怡这才把目光从纪仲川身上转到陈平安身上,“你有装水的水壶吗?”
“有的。”话落,陈平安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碗,“我有碗可以装水。”
“……”
楚怡给他倒了一碗水,然后看向纪仲川,学着他的语气,“你的水杯呢?”
纪仲川默默地拿出一个搪瓷杯子,杯壁上是一个“囍”字,这是当初结婚的杯子。
楚怡看了一眼,给他倒水。
给他倒完水,她看了看地里的情况,已经翻好土了,下一步是浇水,但是看这大太阳,估计闹得慌。
“……仲川媳妇,能不能借口水喝?”楚怡正看着远处,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说实话,一开始听见别人叫她“仲川媳妇”,她是不适应的,但是别人叫得多听得多了之后,她现在是一听到就条件反射地回应人。
她扭头看到是个头发灰白的大娘,背微微佝偻着,楚怡隐晦地看了眼左右周围,发现很多人都看着她这边,他们手上都是擦汗的毛巾或者扇风用的扇子,带水的寥寥无几。
这是接济一人连带着接济全部?
只给一个也不好,全都分了,也不好,所以是做好人难,做坏人也难。
楚怡心底里叹气,虽然她心理活动多,但是现实里她只迟疑了两三秒,就同意了大娘。
她的良心也不会允许她不答应的。
“你带了水壶没?”
看他两手空空,楚怡问了一句。
别是没有带,来这里劳动一天,都不打算喝口水?
但,大娘真就如她想的一样,冲她摇了摇头,“没带。”
大娘有些期待地看向一处,楚怡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大娘看的是纪仲川脚边的搪瓷杯子。
“……?”楚怡心头无语,犀利的目光突然看向纪仲川,看他怎么选。
他要是敢借,那就…那就…
和男人仿佛被水浸过的黑眸对视上,楚怡脑子有点宕机,他要是敢借,那就怎么来着?
楚怡余光看到大娘殷切地目光,心里一凛,要是敢说错话,那他纪仲川就换个媳妇好了!
心念之间,楚怡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仲川,你能借个水杯给大娘喝口水吗?”
村里人没那么多可避讳的,一个是年轻人,还是一个看着长大的年轻小伙,大娘问得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楚怡的神色纪仲川都看在眼里,看她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撅嘴,她心里想的脸上都表露出来了。
纪仲川心里好笑,一边开口拒绝了大娘,就是楚怡同意他也不同意的,“这杯子是我和楚怡结婚时候买来用的,不能借给大娘,”他和气地解释了理由,这才看向陈平安,都给大娘找好了下家,“平安,你的碗借大娘喝口水。”
陈平安看着手里的破碗,“……”
大娘看了看搪瓷杯子,看到上面的“囍”字,恍然大悟。
确实不该借。
陈平安在大娘期待的目光下,把手里的碗递给她。
有一就有二,事实证明,纪仲川的决定是对的,后面还有人再问水,都是用的陈平安的破碗喝的。
这些人还是懂分寸的,有水喝就不错了,这水还是楚怡带过来的,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挑剔。
陪着他们休息了一阵,楚怡只感觉太阳越来越热,整个人像坐在烤炉里。
虽然很热,但是也不能走啊,大家戴上草帽,接力挑水。
纪仲川也要去挑水了,他戴上草帽,再把一块湿毛巾搭在草帽顶上,劝楚怡回家去。
“快回去吧,大宝饿了就该哭了。”
楚怡看了眼天,听他的话回去了,走前还叮嘱他,“你也别太拼了,当心中暑,该休息就休息。”
“好。”
她只觉得是一句正常的叮嘱,不过在纪仲川看来,却是不一样,他心里开心,听着唠叨心里也觉得甜,媳妇知道关心他了。
楚怡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和好心情,只觉得莫名其妙,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只不过她回家后没多久,纪仲川也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山上的水井枯了,没水了,我就让大家都回来了,没水润一润土,把种子种下,也会被大太阳晒死。”纪仲川叹气。
尽管知道这是必然的,但是楚怡听着也难过,继续下去,过了十月,只会又冷又干,书里的60年是最难过的。
她抱紧怀里的大宝,这回大宝一定会健健康康的长大的。
“那大队长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
楚怡说的没错,去山上挖水井的村民很快都回来了,独独不见大队长。
是何兴怀来通知的他们,“大队长让村里人每家都派出一个人,带上水桶和扁担,上山挑水。”
楚怡问他,“这是为什么?”
“新挖的水井,挖了很久,终于出水了,不多也很浑浊,大队长怕最近天气热,新水井的水也干掉,让各家把水挑回家。”
楚怡懂了,大队长的担忧也正常,已经有一口井枯了,人心惶惶,新水井井水不多,还不如挑回家。
通知完,何兴怀没有多待,他还要去通知其他人。
何兴怀走后,纪仲川有些沉默,他的一言不发,让两个正在吃东西的孩子有些害怕,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怯怯地看着他。
楚怡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怎么了?吓到两个孩子了!”
纪仲川回神,看着两个惶恐的侄女,出言安慰,“没事,你们继续吃,我去挑水。”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楚怡说的。
纪仲川眉宇间带着忧心,楚怡问他,“你怎么了?”
“想着以后,没水了,不知道怎么办。”纪仲川说这话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要收手时,被大宝一把抓住了。
楚怡愣住了,他很少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纪仲川说这话不假,他是真的对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不知道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情况一天天变恶劣。
一天天产生的无形的压力,让纪仲川产生了一股迷茫,更深处的还有害怕。
“没事的,还有我呢。”抱着孩子不方便,不然楚怡还真想抱抱他,安慰他。
她伸手帮他把被儿子握住的手给拿出来,反手握了握,柔声劝他,“快去挑水吧,我在家做饭,挑完了早点吃晚饭。”
细细柔柔的嗓音,有股神奇的安抚人心的作用,慢慢抚平了纪仲川心里的彷徨,他低头亲了亲楚怡怀里的儿子,拿上水桶和扁担出门了。
楚怡看着他出门走远后,把门关上,正打算转身把孩子放下,她去做晚饭,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两个女娃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