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 第15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玄幻仙侠

  聂衍嗤笑:“也就是说,殿下做什么,在下也不得过问。”

  坤仪眨眼:“我自然也不会让侯爷面上难看。”

  至于私下么,她是风流惯了的,不让她听曲儿看戏,非得憋死她不可。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坤仪也拿不准面前这人是什么态度,捧着血玉簪的手都有些酸了,犹豫着要往下放。

  夜半实在看不下去了,端着茶进了内室,先将茶水放在自家主子手边,然后笑着看向坤仪手里的东西:“这是个好宝贝,殿下费心了。”

  说着,顺手就接了过去。

  坤仪有些意外,看了聂衍一眼,见他也没阻止,便也当作是他接受了,笑着起身道:“那侯爷可要快些养好身子,才经得起折腾。”

  婚事十分繁琐,尤其是皇婚,繁文缛节能把人折腾散架,坤仪担心他伤口崩裂。

  然而,不知聂衍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顿,接着就有绯红的颜色从他脖子根一路爬上耳垂。

  “夜半,送客。”他微恼。

  坤仪一脸莫名,不知他突然又生什么气,只当他是分外不满这婚事,轻叹一声,拢袖而走。

  要是可以,她也不想来为难他,好端端的美人,一脸愁容,多可怜。她就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满脸横肉,要拉良家妇女入那火坑。

  真是太过分了。

  站在侯府门口,坤仪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然后喜上眉梢地拉着兰苕去看吉服的料子。

  “殿下。”兰苕有些担忧,“昱清侯这样的态度,往后恐怕也未必会对您好。”

  “有什么关系。”坤仪笑得恣意,“我活着难道是为了求谁对我好的?自己对自己好不就得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准备好东西,跟着本宫去强抢……哦不,奉旨成婚。”

  兰苕望着自家殿下兴奋非常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先前也觉得昱清侯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能护殿下周全。可成亲又不是两个人简单地在一起生活,若无真心,定是要吃大苦头的。

  坤仪不在意,对寻常女子来说,可能夫婿冷眼就是最大的苦头了,但对她而言,只要夫婿能活下来,那别的都不是事儿。

  宫里很快下来了懿旨赐婚,还赐了一座新的宅邸,明珠台和昱清侯府就都忙碌起来。聂衍装虚弱避开了一堆俗事,坤仪倒也体贴,替他将人都应酬了,让他好好休息。

  然而,午夜时分,昱清侯府还是来了不速之客。

  聂衍在黑暗里睁开眼,就看见一道寒刃悬在他的头顶,恰被护主的却邪剑给横挡住。

  来人显然没想到他的剑能自己跳出来护主,怔愣之后,转身就想跑,聂衍起身,揉了揉眉心,反手五指一抓。

  黑衣人浑身一麻,接着就如破棉絮一般摔回了床前,面巾也飞落开,露出一张满布惊惧的脸。

  “相府的门客。”聂衍眯眼。

  此人在凡人当中实属身手不凡,也曾在御前献过艺,他有印象。

  见被认出,这人也不遮掩了,只白着脸道:“相爷说过,侯爷不必蹚这浑水。”

  “我蹚了又如何?”聂衍挑眉,“他觉得你能杀我?”

  “……不能。”门客很有自知之明,“还请侯爷高抬贵手。”

  聂衍笑了,面容如玉:“你送上门来,还想要我留你一条命不成。”

  “侯爷明鉴,在下是相府门客,若死在侯府,侯爷想必也会有不少麻烦,再说您婚期将近,若有凶案,恐怕……”

  他脸上带着一丝轻松,似乎是笃定了聂衍不会杀他。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脖子上一凉。

  瞳孔微缩,门客抬头,只看见这张十分好看的脸上带着冰棱一般的嘲讽:“我上清司,只斩妖邪。”

  “那被我斩的,就只会是妖邪。”

  门客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就感觉嘴里被塞了东西,然后身子跟着有了变化。

  在他咽下气的前一秒,他从聂衍鸦黑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模样。

  一头形状奇怪的,妖怪。

  “……”

  坤仪倏地又从梦魇里惊醒。

  外头夜幕正沉,她抓着锦被喘了好几口粗气,迷茫地看着桌上放着的吉服。

  “殿下?”兰苕打了帘子进来,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别怕。”

  “我梦见好多人在逃跑。”她喃喃着伸出自己的手,“而我在追杀他们。”

  “我怎么会追杀他们呢,那都是些老弱妇孺。”

  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兰苕道:“只是梦而已。”

  要真只是梦就好了,可她每次梦见这些,醒来都会有人出事。

  背脊倏地一僵,坤仪飞快起身,鞋也没穿就开始往外跑。

  “殿下?”兰苕大惊,拦也没拦住,连忙踉跄跟着她追出去。

  夜凉如水,石板路光脚踩上去有些刺骨,坤仪浑然未觉,只盯着院墙的方向,一路飞奔。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这样一个夜晚,她梦见自己吃了人,醒来跑向杜素风所在的帐篷,掀开就只看见一片血腥。

  杜素风不是病死的,是被营地附近的妖怪毒死的。

  他被咬伤,倒也斩杀了妖怪,只是毒素侵体,药石无医,这才写下遗书。待她赶到之时,他身子都已经发凉。

  坤仪不会忘记那种触感,入手比冰还凉,比铁还沉。

  翻过后院院墙,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越过惊呼的家奴,一路直奔主院。

  “殿下?”夜半端着水出来,与她撞个正着,差点将水泼在她身上。

  坤仪低头,看了看盆里血红的水,眼眶也跟着红了:“你主子呢?”

  “在里头。”夜半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见她朝里屋冲了去。

  “诶,殿——”

  想阻止都来不及,坤仪像一阵风,卷开屋门,吹得聂衍刚合拢的里衣衣襟又松开了大片。

  “殿下?”他皱眉。

  坤仪在他面前站定,一双眼紧张地从他的脑袋顶看到脚下,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心口淤积着的紧张才终于松下来。

  一松,眼泪就跟着掉。

  聂衍原本是有些恼的,这人真是半点规矩也不顾,半夜三更强闯他房间,遇见他在更衣也不回避。

  可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撞上她哭得可怜兮兮的凤眼。

  “我以为你也出事了。”她抽抽搭搭地道,“你,你终究还是比他们厉害。”

  不知为何,聂衍不太喜欢从她嘴里听见“他们”,但这人看着很伤心,他也不好在此时与她计较,便只问:“出什么事了?”

  “做噩梦。”坤仪哽咽,“我每次做噩梦,都要死人。”

  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聂衍伸手,迟疑地拍了拍她的头顶:“盛京每天都在死人,就算你不睡觉,他们也会死。”

  头一次有人同她这么说,坤仪怔愣,连哭都忘了,眼泪包在眼眶里,懵懵地问:“真的?”

  “臣执掌上清司,每日要替上百死者入档,自然不会欺骗殿下。”他抿唇,看一眼她白嫩嫩的脚,眉头皱得更紧,“每天都有上百人死于妖祸,与其说是殿下的噩梦会昭示人的死亡,不如说每个人在活着的时候,都要面对其他人的死亡。”

第17章 大婚

  可能因为聂衍长得实在太好看,坤仪觉得他说的话格外令人信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只眨巴着眼看着他:“那夜半怎么端着血水?”

  “方才有妖怪闯我府邸,被我斩杀,那是妖血。”聂衍垂眼道。

  “哦……”坤仪点头,想想又不对,“你府邸里不是有很多法阵?妖怪怎么还敢闯来。”

  “因着殿下,微臣府中法阵不得已减少了些。”他不悦,“便给了它们机会。”

  原来是这样,坤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脚趾也往裙下缩了缩,“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聂衍拦住她,没好气地道,“殿下不冷?”

  他不说还好,一说坤仪只觉得脚凉得站不住,原地跳了两下,就踩到了他的鞋面上。

  聂衍闷哼一声,见她要摔,下意识扶着她的腰,微恼:“殿下成何体统。”

  坤仪抓着他的衣襟,皱了皱鼻尖:“你我不日就要完婚了。”

  “那也还未完婚。”

  “哦。”她撇嘴,“可我就是脚冷。”

  这理直气壮的无理取闹也不知跟谁学的。

  聂衍叹息,张嘴想喊夜半,这人却又伸手来捂住他的嘴。

  “别啊,让他们进来瞧见我这模样,以后我在你府中人的面前哪还有什么威严。你想做什么,自己去。”

  “回禀陛下。”他黑了半张脸,“臣要去壁柜里拿一双靴子给殿下,好让殿下回府安寝。”

  “壁柜远么?”

  “不远,但臣被殿下踩住了脚。”

  坤仪莞尔,调笑似的瞥着他:“那便就这么去。”

  她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没擦,神情却又娇俏起来,漆黑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像极了在打坏主意的小狐狸。

  聂衍知道自己是不该陪她闹的,可想想,人都有怜悯之心,他太冷漠也不合适,她既然这么难过,那纵她一回也无妨。

  于是,夜半因为太担心自家主子不会哄女儿家而趴在窗台上偷看的时候,就见侯爷正抱着坤仪殿下,两人两脚,一步一并地往床榻的方向挪。

  殿下依旧是那身黑纱,他家侯爷穿的却只是寻常里衣,两人身子贴得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夜半:“……”

  他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

  自家主子是个极其讨厌人近身的性子,夜半清楚,所以在两人婚事定下的时候,他十分担心,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惹恼殿下,那上清司便要连带着落下个轻慢皇室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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