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鹭成双
兰苕进门来,脸色有些发青:“吵着殿下了?”
“大喜的日子,这是怎么了?”她问。
提起都来气,兰苕板着脸道:“昨日喜宴上人多且杂,好几家人吃醉了酒歇在客院,本也是无事的,可有一位容家的公子,偏说自己母亲的遗物丢了,要挨处翻找。这是什么地方,哪里容得他放肆,奴婢要劝,那公子却是不依,与外头奴仆对峙上了。”
这些小事,坤仪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又问:“侯爷呢?”
“上清司有事,侯爷卯时就出了门。”
坤仪起了兴致,眼眸一转,便朝她勾手:“新婚第一日,我夫君便如此忙碌,我是不是也该尽一下本分,给他送些汤水?”
兰苕皱眉:“上清司那地方,不太安全。”
不说别的,就那关着妖怪的镇妖塔,听说最近有不少妖怪生变,虽是法阵重重,但万一闯出来一两只,那也挺吓人的。
坤仪倒是不怕:“这世上还有比我身边更不安全的地方?”
兰苕无奈,服侍她起身洗漱,又让厨房备了花胶鸡汤。
两人出门的时候,隐隐听见有人在喊求见殿下,兰苕下意识地挡住了坤仪的视线,只道:“马车已经备好了。”
坤仪觉得奇怪,看了她一眼,突然停下了步子:“那人有何奇特之处不成?”
兰苕暗暗叫苦,想摇头,又知这主儿一旦起了心就拦不住,只能无奈道:“奴婢觉得他唐突。”
外臣子弟,醉酒留宿客院虽是情理之中,但在人新婚第二日就贸然要见殿下,兰苕不喜这做派,更何况,这位容修君生得好看。
殿下太喜欢好看的人了,平日里她倒也不拦着,可刚成婚,到底是不妥。
坤仪扫了一眼兰苕这复杂至极的神色,觉得甚是有趣:“让他这么一直喊叫着也不是个办法,趁着时候还早,把事儿理了吧。”
兰苕无奈,犹豫片刻,还是去将容修君请了过来。
坤仪在庭院里的石桌边坐下,刚理好裙子,就见一抹天青色长袍如翻飞的蝴蝶,飘飘然扑到她跟前:“微臣容修,见过殿下。”
她打量他两眼,似笑非笑:“容大人请起。”
容修谢了恩,接着就起身抬头看向她。
他确实生得不错,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着一身天青色云纹绉纱袍,别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姿态。
见殿下打量他,容修更是笑得如水温柔:“臣请殿下怜惜,家母只留那一块玉佩与我做个念想,竟还不慎遗失,臣无论如何都想将其找到,还请殿下通融。”
他说完又躬身,身段被腰带勾得劲瘦有力。
坤仪托着下巴看着,眼里带着浅淡的笑意:“如此,本宫便差人替你去找,也不算误了你的事。”
“多谢殿下!”容修君十分动容,又目光盈盈地望了她一眼。
要是先前,坤仪还真挺受用这一套的,毕竟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是对的,但今日,她突然就有些不爽。
昱清侯为国效力,那么忙那么累,这些人还想着撬他墙角。
拂袖起身,她没再多看,带着兰苕就继续出门。
兰苕很是意外,一路上瞥了她的裙角好几眼,还没来得及将疑惑问出口,就听得自家殿下阴侧侧地问:“那容修君同昱清侯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竟不是打听容修君的喜好。
兰苕松了口气,连忙禀告:“过节倒是谈不上,侯爷许是还不认识他,但这容修君奴婢有耳闻,心胸狭窄,甚爱攀比,想来是不喜侯爷处处压他一头的。”
要说成就,容修君也还好,十五岁中举,之后科考两次便上榜,不到二十五便做了四品言官。
但比起聂衍,就始终差了一截。
坤仪啧啧摇头:“没想到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这些计较。”
兰苕莞尔:“与皇室联姻是何等的尊贵,定然会让人眼馋。”
虽说坤仪情况特殊,但到底也是最受宠的公主,夫家只要命够硬,那便是泼天的富贵尽数落进怀中。
不说别的,就说这一向清高的上清司,侯爷与公主的大婚一过,竟也就拿到了驻宫的令牌。
“早知道这条路这么好走,我等何须白耗这两年。”淮南望着那令牌,不住点头,“侯爷这婚成得好,真是好。”
聂衍板着脸,眼里看不出情绪:“我叫你过来,是让你感叹这个的?”
淮南一凛,连忙将卷宗递上去:“这些道人,全是按照大宋兵部的规章所训,驻守宫门不会出什么岔子,请侯爷过目。”
只扫了一眼,聂衍就将卷宗重新卷好,准备等会进宫一并呈上去。
帝王还在养病,但许是被这一场婚事冲了喜,今早就能开口说话了,特意让人送了驻宫令牌,还传了一句话给他——“往后,你就是朕的妹夫。”
这世上什么关系都不太牢靠,唯有家人的羁绊,才能让这位多疑的帝王勉强安心。
聂衍微哂,眼里满是不以为意。
夜半突然敲了敲门:“主子,殿下过来了。”
浑身的戾气突然一滞,片刻便都收敛回去,聂衍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神情恢复温和:“她怎么来了?”
“说是带了汤水。”
上清司鲜少有人成家立业,这等待遇,自然也是谁都没见过的,淮南当下就“嚯”了一声,兴奋地想去看热闹。
然后他就被聂衍拎着衣襟丢去了校场巡逻。
坤仪进来的时候,聂衍正在看书,一身清辉,映得房里如挂了满月。
她眼里染了笑,拎着食盒坐到他身边,轻声问:“这是在看什么呀。”
聂衍仿佛才发现她来了,漫手卷诗书,闷声道:“在给陛下挑人。”
想起先前皇后说的事,坤仪抿唇,倒也没多问,只将食盒里的汤盅拿出来放在他手边:“你昨日醉酒,今日喝些汤,正好养胃。”
第19章 昱清侯可不是个干净的人
说着又笑:“我将家里厨子也带了来,今日给你司里做些好菜。”
聂衍一怔,想了想,倒也没推辞,只说:“他们不吃肉。”
“行,正好运了两车新鲜瓜果蔬菜,且让厨子去操刀。”坤仪眨眨眼,又托着腮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倒比昨日还好看些。”
“……”
四周墙上还挂着上清司老前辈的画像,聂衍听着她这话,耳根微红:“殿下慎言。”
“这里就你同我,我慎言什么呀,说的都是实话。”丹寇轻轻点了点他的下巴,坤仪满意地道,“今日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我也觉得你更好看。”
他抿唇,觉得她浅薄,只识皮相,可心情却奇怪地变得不错。
喝完她带来的汤,味道一般,但她很雀跃,将东西收拢回食盒里,眨巴着眼又问他:“我能去看看杜蘅芜么?”
杜蘅芜的案子还在拖着,她变的那只玉面狐狸自然也关在上清司的镇妖塔里。
聂衍点头,又迟疑地道:“她生了一些变化,殿下莫要被吓着才好。”
“什么变化?”坤仪皱眉,“都已经是妖怪了,还能更糟糕不成。”
“镇妖塔里有一只被困许久的大妖无心再活,自爆其血肉魂魄,喂食了塔中其他的妖怪。”聂衍想起这件事还有些头疼,“不少小妖被它喂养得了道行,杜蘅芜更是借此机会变成了人身妖尾。”
人身妖尾,也就是她又能说话了,关在镇妖塔这几日,不是骂天骂地就是骂坤仪,面容十分狰狞。
坤仪听着倒是笑了,一点也不在意:“许久没听她骂我,我还有些不习惯,这便去讨个骂。”
聂衍想随她一起去,然而桌上还有事务没清理干净,等会又要赶着进宫,他犹豫片刻,便将夜半给了她:“早去早回。”
夜半引着坤仪和兰苕,一路都在笑:“侯爷似乎很喜欢殿下,每每见着殿下,心情都要好上不少。”
坤仪弯了眼:“你嘴倒是比你家侯爷还甜。”
“侯爷接触的人少,不善言辞,有些事往往会做不会说。”夜半叹息,“往后还请殿下多包容。”
坤仪笑着颔首,跟着他进了镇妖塔的第一层。
杜蘅芜化的这种小妖,实在没什么道行,就在符咒修筑的普通牢房里关着,旁边一汪清水,一张桌板,一个木桶,看着倒还算干净。
瞧见坤仪,她满眼都是不敢置信,接着就大骂起来:“你这个克夫克父的孽种,连我都要害,你还有脸来见我!”
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坤仪对夜半道:“劳烦带兰苕去别的地方看看,这丫头胆子小,却又爱看这些没见过的东西,难得来一趟,让她开开眼。”
夜半瞥了一眼这牢房,瞧着没什么危险,便应下了。
杜蘅芜的骂声持续不断:“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杜家拉下水?做梦,我倒要看看你这夫婿能不能活过一年,保住你这条狗命。”
“我祖父不会放过你的,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迟早要为我杜家偿命!”
声嘶力竭,满怀恶意。
坤仪瞥着,见夜半已经带着兰苕上了楼,这才好笑地看向牢房里的人:“嗓子不痛?”
杜蘅芜偃旗息鼓,清了清喉咙,扁扁嘴,“痛。”
“痛还叫那么大声,活像是能把我骂死一般。”翻了个白眼,坤仪在牢房面前蹲下,声音极轻,“就不能说些正常的话?”
杜蘅芜脸色很差,精神却是很好,拖着长长的狐狸尾巴,慢慢走到她跟前,隔着栅栏一同蹲下:“这里日子虽是衣食无忧,也没有刑罚,但到底无趣,我只能骂骂你解闷。”
言语之间,已不复刚才的针锋相对。
坤仪弯了眼,从袖口里掏出一块菓子来递给她。杜蘅芜眼眸一亮,左右看了看,接过来就整个塞进了嘴里,含糊地道:“难得你还有良心,知道带吃的。”
“也就这么点。”坤仪收手,“师父不日就到盛京了,到时候便能来救你。”
杜蘅芜点头,又有些恼:“怎么偏是我中了招,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命的,应该也进来待一待。”
扶了扶自己的凤钗,坤仪微笑:“我若进来了,京都的儿郎该是何等寂寞如雪。”
杜蘅芜隔着栅栏也冲她翻了个大白眼:“你新嫁这一个,真当他是好相与的不成,且小心些吧,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昱清侯?”坤仪歪着脑袋想了想,“他还挺干净的,不像有什么问题。”
“干净?”杜蘅芜眉头直皱,“在这里待了这些天,我觉得整个上清司里最难琢磨的就是他昱清侯。”
虽然从未露面,但周围的小妖一提起他都有一种倾慕之意。
若是别的地方,这些人倾慕,杜蘅芜会觉得是聂衍的本事,可这是哪儿?镇妖塔,里头的每一只妖怪都是聂衍亲手送进来的,它们对他不怨,反而是倾慕,那可就太可怕了。
妖怪鲜少有将凡人看在眼里的。
“行了,我会多加小心。”坤仪摆手起身,又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瞧我,人逢喜事,是不是更美了几分?”
杜蘅芜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没忍住继续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