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鹭成双
坤仪知道自己那点道行完全不是这些东西的对手,索性就拖着腿往外挪,尽量离聂衍远一些。
却邪剑护在聂衍身边,怔愣地看着她。
跟着主人这么久,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宝剑,自然知道坤仪公主是个什么德性,就算她现在将主人抱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却邪剑都不会觉得意外。
但眼下这样的场景,它当真是反应不过来。
犹豫了一二,却邪剑还是守在聂衍身边没有动。它是有主人的剑,只会护着自己的主人。
那抹雪白的影子很快就被汹涌而来的妖怪淹没了。
却邪剑嗡鸣了一声,像在叹息。
可下一瞬,洞穴里突然亮起了一道强烈的白光,馋嘴的妖精们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白光淹没,光持续不散,空气里登时弥漫出一股奇怪的妖气。
后头的妖怪们见状没有退缩,反而是前赴后继地涌向白光,数十上百的小妖,眨眼就都消失在了白光里。
沉睡中的聂衍突然就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他睁眼,发现自己身处梦境,远处乌黑一片,近处却有一抹熟悉的影子。
怎么梦见她了。
聂衍皱眉,毫不留情地道:“我记得我告诫过你,莫要同我耍手段。”
那人微微一怔,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他:“我要说是碰巧入了你的梦境,你可信?”
“我不信。”他冷声道,“省着你的修为养神用,莫要花在这些地方。”
她略有些失落,忍不住问他:“我若重回世间,你可还愿履行约定?”
“约定?”聂衍满眼嘲讽,“你把青丘对我的栽赃陷害,称为约定?”
“昱清……”
不愿再听她多说一个字,聂衍径直碎了这梦境。
四周的黑暗如同碎了的瓦块一样往下落,聂衍冷眼看着她惊慌的身影,却在某一个瞬间,好像看见了坤仪那张娇俏的脸。
心里一跳,他上前,想拉她一把。
然而,两人的手交错而过,她怔愣地望着他,然后跌进了黑暗的深渊里。
“坤仪!”他低喝。
洞穴之内,坤仪被他这一声喊得回了神,后知后觉察觉到了疼。
四周的妖怪已经消失,她也不必再撑着,索性跌坐在地上,扁扁嘴红了眼。
却邪剑以为她受了重伤,连忙过来围着她绕了一圈,结果发现她身上除了大腿上自己扎的口子,别的地方一点也没伤着,只她颈后的胎记,像是吃饱喝足了一般,已经不发光和散发妖气了,安静得像一块普通的花纹。
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却邪剑摸不着头脑,索性飞回主人身边,继续养神。
坤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一边哭一边骂:“都瞒着我,都不告诉我。”
怪不得她这样的体质还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原来她比妖怪还妖怪,那么多的妖怪朝她扑过来,统统被她吃掉了,或者说是被她身上散发的白光给吃掉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眼睁睁地看完了整个过程。
所以先前在她昏睡过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吃了很多的妖怪?
身上一阵恶寒,坤仪眉毛都拢成了一团。
这样的情况师父必定是知道的,所以才骗她修习道术,好遮掩一二?但是话说回来,她没有妖气,也没有妖心,这是怎么做到的?
被皇兄发现的话,会杀掉她吗。
想起原先皇兄那疼宠的眼神,坤仪更委屈了,抱着腿一蹦一跳地回到聂衍身边,伸手戳了戳他好看的脸蛋,郁闷地道:“被你知道了,也一定会想宰了我立功。”
聂衍皱着眉,手指轻轻动了动。
坤仪没看见,被腿疼得直冒冷汗,索性就靠着他哼哼唧唧地闭了眼。
外头的天色已经擦亮,雨还是没停,坤仪这一睡就生了大病,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说着胡话,从母后念叨到了赵元京,又无意识地喊起兰苕来。
兰苕跪在帝王寝宫外的回廊上,已经从深夜跪到了天明。
“只有上清司的人能把他们找回来。”她焦急地挥开来劝说的宫人,死死盯着帝王寝宫的方向,“陛下不该在这个时候问罪上清司。”
“兰苕姐姐,你这是累糊涂了,这种话怎么也敢说!”鱼白连忙捂她的嘴,“天子的旨意,也是你我能置喙的?”
“陛下真心疼爱公主,就不该下这样的旨意。”兰苕挥开她的手,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再不派人,殿下会在外头吃更多的苦。”
鱼白拗不过她,只能侧头问小宫女:“国师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后花园的水池旁边,看起来像是宿醉了,人不太清醒。”小宫女为难地道,“他一直稀里糊涂地嘟囔着,让殿下别回行宫。”
鱼白气极反笑:“我等都想着法子把殿下找回来呢,他倒是好,还让殿下别回来?”
兰苕一怔,终于是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国师当真这么说?”
“当真。”小宫女学了学他的语气,“这里有难,莫叫坤仪回来——他是这么说的。”
心里轻轻一跳,兰苕突然扶着旁边的石柱起了身。
鱼白连忙去搀她,就听得她小声道:“怪不得不对劲,怪不得,我们得去告诉殿下。”
踉跄走了两步,她又有些绝望:“这外头都是妖怪,又是深山老林,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殿下?”
“行宫一里外的塔楼上可以点瞭望烟。”鱼白道,“咱们可以去给殿下指个方向。”
这话一出来,几个宫女一齐沉默。
谁都知道殿下有多娇弱,光是瞭望烟,她就算看见了,也未必能走得回来。
但这是眼下唯一能做的事,兰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带着坤仪的手令往塔楼的方向去了。
上清司的人与张桐郎的人已经交手了一整夜,双方都有些疲乏。黎诸怀冷眼看着张桐郎,沉声道:“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做事做到这个份上,莫要说联姻,往后想在他面前站着都不可能了。”
“哈哈哈。”张桐郎翘着二郎腿大笑,“是他聂衍逼我的,我给他阳关道他不走,非要走这独木桥,真当我张氏好欺负。”
第46章 却邪剑委屈
张桐郎也知道聂衍不好惹,所以一开始就打算用联姻的法子,可惜他聂衍不识趣,不但不愿意合作,甚至将他的后路斩断,还妄图利用皇后来让帝王将张家灭门。
是他先不仁,就休怪自己不义。
聂衍被土蝼重伤,秦有鲛和龙鱼都因着雨天无法动弹,光凭坤仪那个花架子公主,两人是断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森林的,只要拦住上清司的人七日,往后这盛京就还是他说了算。
张桐郎算盘打得很响,几乎是样样都料中了,只除了一样。
坤仪公主这个花架子,好像也没那么花。
第三日的朝阳升起的时候,坤仪在聂衍的身上睁开了眼。
她嗓子哑得咽口唾沫都疼,身上也凉得可怕,将被子拉过来捂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然后迷茫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没有香薰的铜炉,没有绣花的顶帐,她还在山洞里,没回到行宫。
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这个痂的周围红了一圈,火辣辣地疼。
这样的情况,她真的很想再倒回去睡,可肚子饿得咕咕叫,再睡可能会被饿死。
低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聂衍的脸色倒是好了一些,被她上过药的伤口也在渐渐愈合,只是人依旧没醒,嘴唇还干裂开了几条细口子。
轻叹一声,她踉跄着起来,去水潭里给他捧了一捧水来润了润喉,然后摸了摸自己晾在石头上的衣裳,见已经干透了,便将就着穿上。
背后的胎记不发光,她也少了很多麻烦,只用将聂衍扛起来带回行宫。
可是,说起来容易,她自己都还病着,该怎么才能扛起一个高大的男子?
聂衍的神识醒得比她还早一些,他皱眉看着她腿上的伤,忍不住瞥了一眼却邪剑。
却邪剑一凛,连忙出去砍了几个能吃的果子带回来,放在坤仪跟前。
坤仪很意外,哑着嗓子道:“这么有灵性的剑,我还是头一回见。”
她咬了一口野果,酸得她直眯眼,不过为着果腹,还是吃完了一整个,末了,又坐到聂衍身边,拿起第二个。
却邪剑怔愣地看着她将果子嚼了喂给人事不省的主人,忍不住嗡了一声。
主人最嫌恶旁人的东西了,哪里受得了这个。
可是,当它去感应自家主人的情绪的时候,发现里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嫌恶。
却邪剑:?
聂衍皱眉看着坤仪的动作,看的却不是她喂食的嘴,而是她有些跛的脚。
应该是护着他的时候伤着的,他想,却邪剑都没能护他个周全,她这么胆小的人,竟拼着受伤也将他护下来了。
是有多喜欢他?
却邪剑:……
主人开心就好,它只是一把剑,它什么锅都能背。
喂完一个果子,坤仪吧唧地亲了他一口,万般愁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然后扶着他,艰难地将他扛起来。
腿上的伤只这一瞬就崩裂了,她咬了咬牙,闷头往外走。
聂衍看得眉皱得更紧。
两人这样呆着确实是会死在林子里,但看她这么困难地一步一步扛着他的身体往外挪,他又觉得煎熬得很。
凡人本就脆弱,纸片一样的一挥手就没了,更何况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凡人,平日里指甲断掉一个都要哀嚎半晌,眼下四处都是雨水,她一摔手臂上就擦伤一片,眼泪都包在眼眶里了,却还是爬起来拍拍灰,然后继续扛扶着他走。
林子里没个方向,她只能凭感觉,走小半里路就要歇上半个时辰。
却邪剑像是看不下去了,伸着剑柄替她扶了聂衍的另一边胳膊,坤仪轻松不少,跟头都少摔了几个。
这样走走停停的,天又黑了下来,她寻不到新的山洞,扁着嘴揽着他就哭。
聂衍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原先遇见土蝼都没想舍弃的肉身,眼下竟有了舍弃的冲动。
却邪剑连忙削了一处山坡,硬生生挖了半个岩洞出来,然后拉着坤仪过去。
“你真的好厉害啊。”坤仪忍不住盯着却邪剑,双眼发光。
却邪剑一直很厉害,但从未被这么夸奖过,当即有些飘飘然,在空中挽出了个剑花。
聂衍的神识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剑花一僵,它老实地耷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