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鹭成双
“你可还记得为师同你提过的太尉使令霍安良?”
“好像记得。”坤仪想了想,“长得挺秀气的。”
秦有鲛没好气地道:“不止秀气,此人根骨奇佳,又一心为国,二十余岁的年纪便立下了一等战功,可惜无人提拔,至今还是个太尉使令。此次他听从禁军调遣,跟着一起来镇守了行宫。”
他说着,垂下了眼:“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
坤仪一怔,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旁边被捆着的獐子。
那獐子满眼愤恨,一直在挣扎,身上的皮肉都被绳子磨破了也没有停下来,眼里湿漉漉的,仿佛能说人言。
“这该不会?”她皱眉。
秦有鲛拍了拍树干,绑得死紧的缠妖绳应声而落,獐子扑跌至地,又站起来,惊慌失措地在结界里冲撞。
“聂衍此人,极其记仇。”秦有鲛望着那獐子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皇室以射杀妖灵为乐,他便将此次随行的禁军和一些官眷都变成了妖灵,供皇室射杀。”
指尖一颤,坤仪神色复杂起来。
她想起一个时辰前遇见的杜相,那老头子乘着车都要来射猎妖灵,遇见一只捆在树上的长尾鸡,他笑着就搭上了弓,那长尾鸡就跟有人性一般,一直冲他落泪摇头。
如果不是妖灵的话,那长尾鸡会不会是他身边的亲信?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弓箭破空的声音,坤仪背脊发凉,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他说他不是妖。”
秦有鲛沉默,对聂衍厚颜无耻的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但仔细一想,他倒是点头:“也说得通。”
龙本来就不算妖。
坤仪愕然:“他当真不是妖?那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祖上被凡人伤害过,难免有些怨怼。”秦有鲛没有多说,只道,“坤仪,你要帮我个忙。”
“这些人吃的不是妖血符,没那么严重,只用等上半个月,便能恢复人形。”他道,“但晚上这附近会有上清司的人巡逻,你要想法子支开他们,好让我来救人。”
坤仪一听就摇头:“师父,哪有那么容易,除了这山间的巡逻,浮玉山的半山腰上还设了法阵,你带着这么多活物,哪里出得去。”
若是数量少还好说,能用千里符或者别的什么符咒,可这有几百上千的妖灵,神仙来了也不能同时使用那么多符纸。
“得想办法。”秦有鲛看着她,“不然明日,又会有三百多个人被当成妖灵射杀,有可能还是被他们最亲近的人射杀。”
“……”这主意真的是很损,聂衍长得那么好看,心怎么这么狠呢。
坤仪原地转了两个圈圈,很是头疼:“就算我找借口,也不能把这山林间所有的人全支开……等等?”
想起个什么,坤仪沉默良久,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有个法子或许是管用的。”
秦有鲛挑眉,发现自己这一向脸皮极厚的徒弟,耳根竟然慢慢红了。
……
张氏一族四散避难,张桐郎还算有担当,独自去了不周山,找了以往有些交情的一只蛟,同他饮酒套近乎。
那蛟听他说了张家的情况,不由地笑:“你是活该,惹谁不好去惹他。”
“有眼不识泰山。”张桐郎汗颜,“眼下我也没别的所求,就想让他放我等一马,毕竟都是妖族,也能为他所使。”
那蛟饮了口酒,痛快地甩了甩尾巴:“别的我帮不了你,但最近有个消息你可以听一听——聂衍在让人搜集玉石珠宝和上等的食谱。”
张桐郎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他先前可未曾对这些东西表现过兴趣。”
“谁知道呢,有只大妖将巢穴附近找到的一块大宝石送给他了,原也没想着他能收,但他不但收了,还心情极好地替人解决了个麻烦。”白蛟喝完他的酒,潜回江水里,“你也可以去碰碰运气。”
早说聂衍还喜欢这凡间俗物,他怎么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份上。
张桐郎有些懊恼,随即便行动起来,将他先前搜刮私藏的宝贝一一清点,托人送去了浮玉山。
聂衍原是在等夜半将他原有的东西从不周山运送过来,没曾想东西是送到了,却平白多了几十口箱子。
“张氏说,这是赔礼,侯爷若是不喜欢,就倒在浮玉山上。若是喜欢,他们便能宽宽心。”夜半有些哭笑不得,“属下看了一眼,这怕是将半个家底都掏出来了。”
聂衍有些不耐烦:“我已经容了张曼柔,他们还想得寸进尺?”
“主子误会。”夜半干笑,“听他们的意思,只要您不继续追杀张氏就行。”
原本也没那个闲工夫,他们紧张过了头。
打开一个箱子瞥了一眼,聂衍抿唇:“行了,留下吧。”
夜半有些意外,忍不住小声嘀咕:“竟然会喜欢这些东西。”
聂衍幽幽地看向他。
夜半一顿,立马改了话:“这些东西好啊,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煞是好看,属下瞧着那支八宝琉璃疏花簪,咱们殿下定然会喜欢。”
第54章 洞房花烛
轻哼一声,聂衍亲自挑选了一箱子东西,带回了房间。
夜半打量着,发现主子虽然是很感兴趣的模样,但感兴趣的对象似乎不是箱子里的东西,而是整个箱子。一带进房间他就没将其打开过,只兀自抚着箱子出神。
难不成这上头有什么修炼用的珍宝?夜半仔细观察,可两炷香过去了,那普通的漆木箱子上也没有发出任何光。
主子该不会是真的被人间这些花哨的东西迷惑了吧?
正担忧呢,夜半就听见外头兰苕的声音:“殿下您慢点。”
坤仪换了一身玄云纱对襟长裙,袖袍上绣着火红的鸾鸟,风一般地扑进房间里来,正巧扑了他家主子一个满怀。
聂衍伸手接着她,有些无奈:“宫廷的礼仪是让殿下这么走路的?”
坤仪扬唇就笑:“礼仪是做给外人看的,你又不是外人。”
懒软的身子倚在他身上,带着沐浴之后的清香。聂衍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让她站直,这人偏耍着赖靠着他:“不是有东西要让我看?”
聂衍半抱着她走到桌边,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箱子:“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随便看看。”
坤仪好奇地松开他,伸手去开了箱子。
屋子里烛光落在满箱的宝石上,耀得她眼前一花。坤仪缓了缓神才放下衣袖,捻起一块巴掌大的红宝石来。
通体晶莹,色泽鲜亮,打磨的手艺很好,稍有烛光落上去便是一片折霞。
见多识广如她,也忍不住“哇”了一声,凤眼都笑成了弯月亮:“你哪里来的这些宝贝呀,宫里都没有这等的好模样。”
一颗红宝石就算了,旁边还有绿的紫的黑的,都是巴掌大小的个头,举国搜几年也未必搜得到的好货色,价值连城。
坤仪挨个捻起来看了,选了两个自己喜欢的颜色,两眼放光地凑到他跟前:“送我?”
聂衍抿唇:“微臣留着也无用。”
眼里泛起潋滟的光,坤仪吧唧一口亲在他唇上,没忍住又将他拉下来,重新覆上去。
聂衍知她会欢喜,但不曾想她会欢喜至此,唇上蓦地一软,他瞳孔都是一缩,接着她便朝他压了上来,唇瓣摩挲,温热香甜。
喉结滚动,聂衍瞥了旁边一眼。
夜半和兰苕都是有眼力劲儿的,方才坤仪一动作两人就跑远了,眼下连门都合得紧紧的,四周连守卫的人都没留下。
神色微松,聂衍任由她将自己压到了后头的软榻上,接连吻着他的眼角眉梢。
坤仪生得柔弱娇小,但不知为何,她俯身下来吻他的时候,聂衍总觉得自己是被她宠着了。
大抵是兽类对凡人触碰的本能反应?
聂衍觉得,龙族是不应该与那些没出息的被凡人驯服的兽类一样的,什么摇尾巴竖耳朵,简直是可耻。
但,她嘻笑着亲吻他的唇瓣,柔软又温暖,身子覆上来,手张开,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包进她怀里的模样,又真挺可爱的。
如果现在露出原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不摇尾巴。
“我昨晚梦见素风了。”她突然开口。
聂衍揉了揉她的发顶,“嗯”了一声:“那是谁?”
“杜蘅芜的哥哥,杜素风,也曾是我的未婚夫。”坤仪道,“他对我极好,比对杜蘅芜还好。”
面色稍冷,聂衍看她两眼,想恼又忍了忍:“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以后若能与他一起过日子也不错,每天吟诗作画,喝酒品茶。”坤仪怀念起杜素风来,脸上神色十分温柔。
然而下一瞬,她的眼神就黯淡了些:“可惜他死了,死的时候他问我,对他可有男女之情,我当时不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就只哭着说有。”
“现在想来,我当时说的不对。”
伸手捏了捏身下这张好看的脸蛋,坤仪眼里多了几分迷茫:“若有男女之情,我会想亲近他,可我没有,眼下想亲近你的这种心思,对他和赵京元都未曾有过。”
愠色稍顿,聂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慌了神,眼眸飞快地转开,嘴角也抿起:“你我,亲近还少了?”
这几日总是时不时就抱他。
“不一样。”她皱眉,有些难耐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喉头微紧,聂衍伸手捏住了她的腰,声音里多了一丝沙哑:“殿下曾说,你我成婚,互不相干。”
“你。”她恼了,细眉倒竖,捏着他的已经道,“你出去扫听扫听,我坤仪什么时候说话算过话!”
这话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聂衍失笑:“是微臣不察。”
舔了舔唇角,她眼波潋滟地望着他:“等天黑了,你随我出去好不好?”
“出去?”聂衍摩挲着她的侧脸,“殿下还有别的事?”
“没有。”脸上浮出一抹羞色,坤仪将脑袋抵在他胸前,含糊地道,“这屋子里没意思,我就念着先前与你在外头以天为被地为床的时候。”
这话若给旁人听,定要说她胆大包天,不知廉耻,可聂衍原就不是活在屋檐下的,也觉得她叛逆不羁,却不是很难接受。
“好不好嘛?”她缠着他,软声央求。
无奈地叹了口气,聂衍站起了身。
坤仪还在他身上挂着,当即惊呼一声抱紧了他。
怀里一片柔软,聂衍勾唇,托着她的身子将她带到窗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瞧着夜幕已垂,便当真如她的意,纵身去了山林间。
白日的狩猎已经结束,剩余的妖灵还捆在树上,有上清司的人举着火把巡逻往来。
聂衍传了话下去,片刻之后,巡逻的人就都退了个干净。
他将坤仪揽进了当时避难的洞穴里,她的床犹在,门口的辟邪木七零八落地还剩一半。
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的颈窝里,坤仪颤了颤,抓着他的衣襟,眼珠儿不停地转:“会不会被人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