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伸出圆手
摘星说道,
“你要是不想见就继续睡,让他多等等,等到明天早上。四个时辰都等了,再等三个时辰也是等得住的。”
穆晴失笑,说道:
“摘星,你学坏了。”
她掀开被子起身,说道:
“我去见见他。”
……
穆晴走出大殿。
今夜天晴,月光明朗,星河垂坠。
北地薄雪未融,冰晶石宫殿在月下披着银纱,清冷又神秘。
穆晴一出大殿,便见不远处杵着一人。
这人腰侧悬一把剑,衣服材质不太好,头发掺白,看起来已是饱经沧桑。
他姿态放的极低,只站在地上,连穆晴住处的台阶都未敢踏上。
见穆晴出来,他拱手行礼,道:
“穆仙子。”
穆晴走下了石阶,态度客气:
“实在抱歉,我醉酒睡着了,让何掌门久等了。摘星和元颖也不叫醒我,我回头好好说他们一番。”
若是放在从前,穆晴对于自己看不惯的,或者看不惯自己,又或者有解释不清楚的前怨的人,一向是要么阴阳怪气,要么不搭理的。
她一向很尖锐。
她手持此世最锋利的剑,自己也如同剑一般锋利。
今夜平和,并非她经历颇多,被磨平了棱角。
而是她身份已变。
她会成为这修真界的共主。
用丰天澜的话来说,既然在其位,就该展现出同等的气度来。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何掌门连连摆手,姿态谦卑,道:
“是我扰了穆仙子安歇。”
穆晴不与他说这些客套话,道:
“何掌门寻我何事?”
何掌门脸上神情稍稍紧绷了下,似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才将这话说出口来,道:
“百年前我无眼力,误会了穆仙子。”
百年前仙修们说,穆晴杀仙修,叛仙阁,与魔君结盟,当诛。
闹得最凶的,除了死了十六名仙修的风苑楼,便是被魔君杀了两名嫡传弟子的苍梧剑派。
“如今才知,穆仙子为这修真界,付出甚多,居功甚伟。”
何掌门道,
“从前之事,是我这老人家眼拙,还望穆仙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他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
穆晴观他神情,听他说话时止不住咬牙,便知他心里其实不这么想。
他觉得何袁和何恒的死就是她勾连魔君促成的,只是如今因为她身份已改,位高权重,才向她表现出一副屈服之姿。
穆晴觉得有些好笑。
她未真正称自己是修真界共主,这修界之人的脊梁骨便已经弯折了。
而且折的还是剑修的骨头。
要知道,剑修一向以执拗、死要面子、宁死不屈为名,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穆晴走下台阶,伸手扶起了这位何掌门。
“我从未往心里去过。”
穆晴说道,
“当年我修为不足,只能曲折行路,那时便已做好,被千人骂万人怨的准备。”
“我若总往心里记,那我早该被心魔侵吞,掉进魔窟里去了。”
何掌门松了一口气,说道:
“穆仙子心胸宽阔。”
他仍是不信穆晴所说,但至少,他已知道,穆晴此后不会针对苍梧剑派,这就足够了。
“我酒意还未醒,想饮茶解解酒。”
穆晴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浅淡笑意,道,
“何掌门可否赏脸,与我饮一杯茶,畅谈一番?”
何掌门道:
“得穆仙子相邀,我之荣幸。”
穆晴回过头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殿中。
……
远处屋顶上,沉鱼夜摇着扇子。
他刚刚将星倾阁的事处理得差不多,赶来这北海,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他笑道:
“穆仙子真是大气。”
“丰阁主,见此情景,你可还满意?”
“大气?”
丰天澜实在太了解穆晴了,道:
“她分明就是在偷着使坏。”
穆晴嘴角牵起时,那种“我想哈哈大笑,但我要维持我德高望重的形象,只好憋着偷笑”的偷摸着愉悦的样子,丰天澜看得明明白白。
沉鱼夜以扇子掩面,险些就笑了出来。
昔年锋芒毕露也好,如今学会了内敛也罢。
穆晴这个人,始终都是这般有趣。
※
江连问:
“你这就要走了?”
穆晴抱着剑,背后站着摘星和元颖,道:
“我在北地待了多久了,有小半年了吧?”
“江连,我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星倾阁等我很久了,我该回去了。”
穆晴对他说道,
“要是不舍得分别,你就来云崖山做客。”
江连:“……”
谁不舍得和你分别?
穆晴还在不遗余力地撺掇他,道:
“我知道北地事务繁忙,你作为妖皇亲信,忙上加忙。但人生的快乐也就在于这里,忙中偷闲,苦中作乐……”
“我三师兄现在这么厉害,你偷偷离开北地一两个月,度个假,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江连:“…………”
江连扶额,道:
“快走吧你!”
穆晴还在执意于欺负老实人,道:
“哎,你怎么这副态度?你知道我现在在修真界是什么地位吗,这样对待我,不怕……”
她话未说完,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
丰天澜按住她的肩膀,以仙术卷起一道风,带着她上了法器。
沉鱼夜笑吟吟地对江连说道:
“江小兄弟,见笑了。”
说完,他便化作一缕黑雾,消失不见了。
送走了灾星,江连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回身走向无月殿,缓步踏上二楼,要催在这里休息的秦无相继续去忙公务。秦无相突然登基,在北地的权力还不够扎实,前几年正是不能懈怠的时期。
江连登上二楼,才发现,那一身红衣的妖皇陛下,正坐在窗边长榻上,侧头望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江连只迷惑了片刻,便反应过来。
——那是穆晴离开的方向。
江连问道:“你为何不去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