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不过,水国如今绝无与翼族为敌之心, 还望友国务必严谨查实!】
【阿瑾,我如今与你坦诚相言,已并非只因为不想失去你我之间的友谊, 还是为水族万万臣民,还有我父兄十人性命!】
【水族与翼族的确世代存在嫌隙,但我以我与我父兄所有人性命担保,今日之事,绝非水族所为!】
两人一来一往,俨然已是一族对另一族的官方谈话,没了往日嬉闹的轻率轻松。
小龙女话说到这个份上,翼族也势必要对她有所回应。
灵瑾又庄重地写了封信,向小龙女保证会严肃对待,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这才停笔。
待写完信,灵瑾将笔放下。想到这桩事的可疑之处,她不禁踌躇,看向女君,唤道:“娘……”
小龙女提供的关于临渊的信息,与临渊的自述几乎是一样的。
只是后半段内容则天差地别,从临渊在战中与水国的联系逐渐松散开始,两边的认知就开始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若非她与小龙女关系亲近,且敞开心扉互相将事情都说开了,以翼国和水国间往日消息的闭塞,绝无可能发现这样的端倪。
“有意思。”
女君轻笑一声,凤眸微挑,但态度却相当从容冷静。
她唤来侍官,嘱咐道:“明日一早,立即召集仙官朝会!”
说到此处,她略作停顿,又说:“到时候,将瑜儿一道唤来。这一回,他的多疑是对的,若非他有言在先,我只怕未必能允许瑾儿继续与小龙女通信。这次,非得记他一功不可,明日让他一块儿来听听。”
“是。”
侍官应了声,便立即去了。
等回头,女君拍拍灵瑾的肩膀,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便是。这桩事,剩下的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好。”
灵瑾经过这么一回事端,仍然心有余悸。
不过,她也清楚,这件事剩下的,就不是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弟子需要涉及的了,交给母亲,想来绝不会有问题。
于是,灵瑾对母亲行了一礼,就此告退。
*
“三殿下,凤凰城处这个月的探报,到现在仍未过来。”
金漆玉瓦,银地宝墙。
室内昏暗,厚重的重重帷幔之后,一个年轻男子抵手而坐。
他修身窄腰,姿态慵懒。
他靠坐在宽大的罗汉椅上,由于帷幔遮蔽,男子样貌幽幽隐于帐影之后,看不清五官。但依稀之间,凭借着模糊的外貌轮廓,仍能辨出此人外貌如神英俊。他一举一动之间,流露出一种长期身居高处所特有的精致从容,仿佛世间万物,皆为玩物。
这时,男子睁开双眼,显出一双幽幽发亮的碧色眼眸来。
他问:“翼族和水族,可有动静?”
男子嗓音清冽,如潺潺清泉。
下属单膝跪地,俯首回答:“似乎都有一些异动,但还看不出什么。”
男子倦倦地“嗯”了一声。
他说:“不急,可以再观望。文鳐鱼一族世代都为老龙君培养送往翼族的暗探,路线交接又做得十分隐秘,就连暗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是在为谁做事,就算翼族果真查到了什么,也只会算到水族头上。这个闷头亏,水国必是要吃了。”
“殿下,文鳐鱼一族毕竟也是水族,如果翼国真的找上水国,他们会不会泄露出什么?”
“不会。”
男子微微眯眸,野兽一般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幽光来。
语调却从容平静。
“如果翼族和水族真的像结契时约定的那样,数千年再无摩擦,那文鳐鱼一族对老龙君来说,就再也没有价值了。他们内心,只怕比我们还盼着翼族和水族打起来。”
男子悠悠地说:“在经历过居高临下的慵懒风光之后,有多少人能容忍得了衰退和败落?他们会不择手段地维护自己现有的利益,甚至还渴望着继续往上爬……当初水族战败之际,我们只是稍加利诱,文鳐鱼一族就迫不及待地将重要暗探的路线卖给我们,足以应证这一点。”
说到这里,男子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扶手。
他道:“这么看来,文鳐鱼一族,应当是人心不足,所图甚大。我们姑且耐心等待,若是暗探没有暴露,我们仍旧有稳定的情报源;若是暗探暴露……翼族与水族若是再度交战,两国的物资粮草必然会紧缺,那就将我们囤积的多余廉价物品,在黑市以高价卖给他们,顺便还可以用这些玩意儿,再跟文鳐鱼一族交换点别的什么。”
“是。”
下属应下,他对男子的才略佩服至极,满脸推崇。
这时,男子略作停顿,忽而又问:“翼国那个可能可以做小型翼族灵弓的混血公主,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
下属一滞,回答:“凤凰城的探子,已许久不曾回报公主有关的事。或许是女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已将那位公主周围都防范起来。”
男子的指节,再度在扶手上点了点。
他说:“眼下这个节骨眼上,翼族远比水族强大。不如未雨绸缪,现在先想办法向翼族示好,表达我们暂时不会偏帮水族的善意。对了,再额外给那位小公主准备些礼物……但是,要特别嘱咐,以我个人的名义。”
“是。不过……要送什么?”
年轻男子思忖片刻,道:“那位公主是好弓之人,若要达到效果,必要投其所好……唔,不如,就将我房中那把弓,摘下来送给她的。”
下属脸色一变:“殿下,那把弓不是——”
青年笑笑:“若要有所得,必先有所施。不必多言,去摘吧。”
“是……属下明白。”
下属虽是震惊,但仍是应了一声,旋即立即恭顺地离去了。
待下属离开后,男子往椅子上斜斜一靠,用手撑住头。
他那双幽亮的碧色兽眸,在无光的帘帐后,像两道不灭的烛火,散发着野心的光亮。
他自言自语道:“待我力量充足之时……这个日子,该不远了。”
男子忧郁地看向窗外。
随着他头颅一转,阴影中有形状微晃,这时才能看到他头顶枝杈繁茂,似是雄鹿的鹿角。
*
将暗探的事交给女君以后,灵瑾又恢复了日常的平静生活。
空闲的时候,她去看望了一次临渊。
相比较于之前见面,临渊肉眼可见地瘦了,而且神情十分憔悴。
望梅先生正在照顾他。
灵瑾见到临渊的样子,十分诧异,问:“先生,临渊他怎么了?”
望梅先生一向从容的脸上,难得也显出忧虑之色来。
她说:“渊儿之前手臂上受的伤,一直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虽然一直在用药治疗,但效果并不明显,甚至还有恶化的可能。”
灵瑾一怔,问:“怎么会这样?”
望梅先生担心地撇着眉毛,缓缓说:“水族通常来说,是不能长期离开水的。但渊儿这些年来,为了隐藏身份,若非达到生理极限,坚决不会做有可能暴露行迹的事,几乎没什么接触水源。
“这是违背他本身生理规律的。水族长期对抗本能,不在水中休息,就像翼族长期不吃饭、长期不睡觉一样。虽然短期来看影响不明显,甚至好好休息一次就能补回来,但实际上,对他的身体不可能没有影响。
“我现在每日都会让人陪他去水中泡一泡,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长期的损伤,又有伤在身,这样的恢复,也只是杯水车薪……如果想要恢复,想必需要长期的修养。”
灵瑾微愣,看向临渊的视线,又多了几分担心。
临渊本来有些吃力,但见灵瑾这样看着他,他却又有几分高兴起来。
他说:“公主不必担心,一点伤罢了,休息一段时间,应该还是会好的。再说……我本来就是水族的暗探,即便死在翼国,也不算什么怪事。”
灵瑾连忙安慰他:“别说丧气话了。凤凰宫里还在讨论你的事,想必再过不久,就会有解决方法。而且我们也与水国通了信,小龙女与龙君都主张要保你。只是……”
说到这里,灵瑾略略迟疑。
临渊见她似有心事,问:“只是什么?”
灵瑾还在想之前小龙女送来的那几封信。
她迟疑地对临渊说:“我们已与水国联络过,但根据水国的说辞,和你这里了解到的情况,有许多矛盾的地方。”
接着,灵瑾便将暗探机构早已废弃、水国自多年前就不曾再与暗探有往来,甚至于,临渊这个人在水国的记录,早就已经死了的消息,也全都告诉了他。
临渊听完,大吃一惊。
“我不知道这些!”
临渊大惊,这就要坐起来辩解。
“我对公主所说,绝无一句虚言!”
灵瑾忙将他摁回床上休息,道:“我没有觉得你说谎,你先好好休息吧。”
但灵瑾停顿片刻,又说:“但是水国那边的说辞,也像是真的。这件事可能还有内情在其中……关于最近几年与你联络的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几年从水路传来的联系,除了内容少,并无特别不妥之处。”
临渊凝神思索。
“传信方式、暗号和用语,和过去都是一样的,没有错误。”
他想了很久,还是不得不摇头:“我不知道。”
临渊这里也陷入了僵局。
灵瑾一顿,说:“我明白了。你先好好养伤,不要太费神。不过,你要是以后想起什么线索来,记得告诉我。”
*
从药庐出来之后,灵瑾背着一个木匣子,径自去了机关术的道室。
今日,道室里只有小芝一个人,她正伏在案前,一边对照着书本上的图画,一边小心翼翼地安装着零件。
灵瑾到了之后,并未像平时那样立即坐下来做机关、学习,反而停驻在门外。
“小芝。”
灵瑾定了定神,出声呼唤。
小芝手里拿着钳子,听到灵瑾的声音,便抬头看向门外,见灵瑾背着一个大匣子却不入内,不免惊讶。
“公主?”
她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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