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午夜牧羊女
容娴语气平和道:“别害怕,我只是想跟你叙叙旧而已。”
左护法:“……”那你别吓我啊!
“无我。”容娴开口唤道,语气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缥缈而难测。
左护法脸上的神色瞬间消失,他周身魔气一散,变得纯正而清澈,干净而圣洁。
在这个时刻,他与容娴周身的气息竟然又一瞬间的重合。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阿弥陀佛。”无我手腕上的佛珠落在手心。
他手执佛珠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与容娴对视,只听他淡淡地开口:“容施主,贫僧无我有礼。”
容娴凤眸澄净恍如天空,她看着无我,幽幽叹道:“寒溪寺依旧在,你若想回去,便回去吧。”
青衣男子站在原地,长发随意被木簪束缚,眉目微敛,出尘俊逸。
他静静地看着容娴,平静的目光中又夹杂了一丝悲哀,“贫僧回不去了。”
他停顿了一瞬,声音依旧淡淡的,似乎没有悲喜:“寒溪寺犹在,故人不再,贫僧已经入魔,走不出去了。”
容娴轻声一笑,周身气息回暖,恍如春风吹拂大地,她笑得眉眼弯弯,圣洁又悲悯:“佛家有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杀了心魔,便能走出来了。”
无我看着她,漆黑如墨一般的眸中是一种难以撼动的平静,他轻轻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佛偈:“万物生灵,皆有其存在的道理,魔亦是如此。虽佛有怒目金刚,但贫僧却愿以己身度魔。”
“是吗?”容娴走上前一步,与嘴角微弯的弧度完全不同的是那双如同深海般的眼神,轻柔的没有重量的语气,“无我,你只是不愿意走出来罢了,你的佛有没有告诉你,不愿得到救赎的灵魂如何能走出地狱?”
无我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到了曾经大殿上宝相庄严的佛。
随即,他目光坦然的看向容娴,语气平和的说:“贫僧早已背离了那高高在上的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因为贫僧心中有惦念至深的人,那人比佛更重要。
最终,她死了。
佛没有救她,也救不了她。
容娴睫毛微颤,声音似是缅怀,似是悲哀:“堂姐不会回来了。无我,执念当断,不可深陷。”
她虽不是好人,但也不愿意看着最后的故人沉沦黑暗,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面貌,她不愿意曾经那干净的记忆面目全非。
无我对上她澄澈的凤眸,难得凝眸,那远端之上的佛似乎也在用悲悯的眼神看他。
他说:“世人皆有执念,贫僧有,施主有,仙有,魔亦有。若执念能简单了断,便也不是执念了。”
他忘不掉他的姑娘在见到他无意识笑出来时的痴迷深情,忘不掉他的姑娘送来一身新缝制的僧袍时那低头娇羞的红晕,忘不掉他的姑娘霸道的宣布他是她的,忘不掉他的姑娘每每在他做晚课时偷偷跑进来靠着她不停地询问:吾与佛,孰重。
无我拨动着佛珠,这些年来无数次在梦中回到那个场景,他的姑娘一遍遍在他耳边问:吾与佛孰重?
他轻轻揽着他的姑娘,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比佛更重要。
然后他的姑娘一脸娇羞,他们拜别了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但梦始终是梦,现实永远都晚了。
在他辞别了佛准备跟他心爱的姑娘白头到老时,他的姑娘离开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可是佛,弟子做不到。
他紧紧捏着佛珠,轻声低喃:“阿弥陀佛。”
容娴没有再劝,当年容氏一族的灭顶之灾毁掉的岂止是无我一人。
她看着无我平静的眼底一抹黑气窜出,然后那周身干净的气息顿时染上了魔气,微微抿起的嘴角也扬起了戏谑的笑。
“尊主可叙完旧了?”左护法道。
容娴看着无我的心魔左护法,沉吟片刻,吩咐道:“已经叙完旧了,寒溪很快便会出现,你想办法将冷凝月引到寒溪面前让寒溪处置。”
第119章 认得
在石桥涧中,全界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容娴的身上,如今容娴要做的便是让寒溪趁此机会抄了那些人的老巢,杀了当初的漏网之鱼,顺便……让‘容大夫’这个身份消失一段时间。
剑帝精血就是个靶子,她可不愿意人人都打她的主意,适时消失一段时间让剑帝精血的事情冷寂下来便可。
至于怎么消失,还需从长计议。
而她消失后白长月的身体该如何,那就不用她费心了,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她嘴角扬起,笑容温和舒雅:“去办吧。”
左护法立刻应道:“谨遵您的命令,尊主。”
左护法消失后,容娴整理了下裙摆,笑得温柔优雅,一如阳光灿烂,不带一丝阴霾。
她朝着前方走了片刻,脚步一转,撞上了沈久留与燕菲四人的大战。
站在瀑布前,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土地,容娴皱了皱眉。
沈久留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到了,但他并没有停手,手上剑诀掐动,悬浮在半空与曲倩倩等人过招的长剑瞬间幻化出无数把,毫不留情的朝着面前的四人刺去。
沈久留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完全没有怜香惜玉,这里是他的家,对于不请自来的人,他可没什么好脾气。
“啊!”曲倩倩大意之下被划破了胳膊,她倒退了两步,身影刚好停在了容娴面前。
容娴好心的扶了她一把:“姑娘无碍吧?”
曲倩倩稳住身子,感激的说:“无妨,多谢……”
曲倩倩抬起头时,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对上了一双澄澈如天空般的凤眸,这双眸子太熟悉了,熟悉的让她寒毛直竖。
曲倩倩动作飞快地捏住容娴手腕的命脉,眼里满是惊疑不定:“是你?!”
她的语气太过失态,让小婉和白长月、燕菲三人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三人连忙退出沈久留的剑阵范围,朝着曲倩倩看了过去。
沈久留也没有趁胜追击,他指尖并拢,猛地收了回来,之前还战意赫赫的锋锐长剑立刻乖巧的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向被曲倩倩抓住的女子,面无表情的神色立刻龟裂,清冷的声音也染上了惊喜和紧张:“小娴!”
他执剑指着曲倩倩,杀气腾腾道:“放开她。”
容娴神情安抚的朝着沈久留笑了笑,又看向面前的女子,装模作样道:“姑娘认识我?”
曲倩倩理都没理会沈久留,她细细打量着容娴,这人的眼睛像极了那天晚上跟着父亲见到的尊主。
她怎么都忘不掉这双眼睛,那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冷寂与沉郁,高高在上又漫不经心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说,你是谁?”曲倩倩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此时满是恐惧和慌乱。
容娴没有被她的无礼吓到,神色也没有半分恼怒,她看着曲倩倩审视的目光,那双如同广袤天空般澄净的眼眸更显得平和,像是平静的一汪海水,眉眼弯弯时周身散发着让人拒绝不了的暖意。
“你认得我?”她的声音温柔如春风,暖融融的让人不禁心生亲近。
容娴眼底深处藏着淡淡的戏谑,神色沉吟起来,道:“看姑娘的模样似乎认得我,既然认得我,又为何又问我是谁?”
停顿了片刻,她施施然道:“我是容娴,虽然我是一个大夫,但怕我的都是怕喝苦药怕扎针的小孩子,姑娘的表情看上去也挺怕我的。”
曲倩倩表情一裂,不等她说话,她便见容娴一脸恍然大悟道:“看来姑娘也跟小孩子一样,怕喝苦药扎针啊,怪不得见到我是这幅表情。”
“咦?曲姐姐胆子原来这么小啊。”小婉捂着嘴笑了起来。
曲倩倩:“……”并没有,好么。
但她此时也从被那双熟悉的眼睛支配的恐惧里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
见容娴白皙的手腕有些发红,曲倩倩轻咳一声,不自在的说:“我、我可能是认错人了。”
她本来想道歉来着,可谁让容娴刚才说她跟小孩子一样呢,道歉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就是说不出来。
容娴微微一笑,露出个体贴的笑容来:“没关系,我知道病人都怕大夫,姑娘若假装不认得我,我也会配合姑娘的。”
曲倩倩:既然会配合就别说出来啊。
并不是……
她压根就不认得容娴啊!
等等!
曲倩倩愕然抬头:“你是容娴容大夫?”
容娴一脸高深莫测道:“是的,我是容娴,初次见面,姑娘需要看病吗?”
曲倩倩眼角一抽,她并不需要容娴这么热心的配合她假装二人不认识,好么?!
曲倩倩心底升起一股无力之感,但相对的,来自那位神秘尊主的压迫恐惧小了很多。
尊主强大神秘,那双眼睛太过冷漠深沉,高高在上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神明。而眼前这人不一样,相似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和煦的温柔与平和,周身的气息也不是那人的神秘莫测,而是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暖。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曲倩倩很甜的下着定义。
曲倩倩笑着回道:“我并不需要看病,容大夫,刚才是我唐突了,您没事吧?”
容娴揉了揉手腕,嘴角微翘,温和而包容道:“没关系。”
停顿了下,她慢条斯理道:“姑娘虽然害怕大夫,但我还是希望姑娘以后不要讳疾忌医。”
曲倩倩眉心跳了跳,提高声音反驳道:“不,我没有。”
我压根不认识你,也没有讳疾忌医!
容娴一脸#你开心就好#的神色,温柔道:“嗯,你没有。”
曲倩倩:总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被容娴这么插科打诨后,几人之间的距离感瞬间消失。
容娴从善如流的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搞定了曲倩倩后,她看向神色警惕的沈久留,喟叹道:“我以为久留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里了。”
沈久留握剑的手一紧,语气依旧清冷,但谁也忽视不了其中的淡淡柔情:“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容娴绕过曲倩倩,缓步走到沈久留面前,目光温柔而愉悦,她的神色满是缅怀,似乎透过沈久留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然后,沈久留听见容娴轻声说道:“回来了也好,跟我去见见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