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山玉
秋朗:“你在我身上看见的么?”
周子息:“嗯!那天在阿笙的武院门口,我看见你被带走了。”
“那是地鬼才有的,跟八脉法阵的星线一样,濒死的时候才会被看见,但似乎也只有我们地鬼才能彼此看见。”秋朗说着挠挠头,“我知道的也不多,本来我是在那武院学习的,谁知道被发现了,那家伙自己被抓住后把我供出来跑了。”
秋朗说着看向洞外飞雪,喃喃道:“地鬼之间也会互相算计的啊。”
周子息问:“要怎么变得跟阿笙他们一样?”
秋朗扭头看他,见周子息问得一脸认真,对此震惊不已,抬手指着自己说:“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周子息陷入沉默。
秋朗在山洞里养好伤后,已经是春天了。
冰雪融化,光秃秃的枝桠上生出嫩芽,周子息会爬上去把鲜嫩的绿芽摘下来吃。
秋朗站在树下嫌弃道:“喂,跟我一起去外边过能吃上饭的日子吧。”
周子息在树上低头看他:“我要去找能够变得跟阿笙他们一样的办法。”
“那也得出去才行啊,你在这里能找到什么?”秋朗朝他招招手,扬眉道,“跟我走一起重新找武院学习,只有变得更厉害,才不会害怕被那些人抓到。”
周子息眨巴眼,又道:“可是去武院的钱不够。”
秋朗:“我有办法。”
周子息以为秋朗是要去店铺里打工攒钱,便跟着他离开深山,去到另一座热闹的州域大城。
秋朗一天之内便偷来了足够的钱。
周子息:“……”
大受震撼。
“偷人东西不好吧。”周子息犹豫道。
秋朗揽过他的肩膀朝武院的方向走去,哼笑道:“在这世上所有人都要杀你的前提下,偷点钱算什么。”
*
进武院之前,秋朗跟周子息说要低调,不能太出风头,绝对不能被发现地鬼的身份,所以万事小心,不要死。
周子息说好。
进武院之后,人们频频用惊讶的目光看他俩:
天啊,八脉觉醒!
有这个光环在,他俩什么都不做已是风头尽出。
秋朗又说:“没事,八脉觉醒这事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忘记了,只要咱们低调做事,不惹是生非,不多管闲事。”
因为周子息懂的东西跟他的年纪比起来反差太大,给人感觉傻乎乎的,武院的老师们倒是很喜欢他,其他学生却态度不一。
有些学生觉得周子息像个傻子,虽然是八脉觉醒,但好像是把智商给献祭了。
秋朗跟周子息说:“咱们刚来,因为你脑子不好,懂得不多,所以很多人会嘲笑你,忍忍就过去了。”
周子息说:“好。”
在舍堂吃饭的时候,几个男孩就在他俩后边对周子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八脉觉醒多厉害啊,可惜脑子不好。”
“就他那脑子八脉觉醒简直浪费,还不如给我呢,至少我还会基础的算术,认得字也比他多。”
“他好像连父母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个孤儿吧!”
“没爹娘养的孩子,脑子都不好哈哈。”
“……”
周子息倒是不在意,因为他专心吃饭压根没注意后边的谈话。
秋朗抹了把嘴,转身走去,一脚把说坏话的孩子们饭桌踹翻,跟他们打起来。
忍一忍?忍个屁!
周子息看了眼打架的秋朗,又转回头去,继续吃饭,等吃完了才去帮忙。
凡事都得吃完饭再说。
按照秋朗的脾气,低调做事是不行的,有谁敢说周子息是傻子或者孤儿,都得挨他一顿揍。
两人在武院努力学习,除了平日跟关系不好的学生们吵嘴打架外,也算安安分分。
周子息在武院学到了很多东西,脑子里思考的问题也多了起来,他开始变得沉静,明亮纯净的眼眸也多了几分深思。
在武院的三年时间里,他成长得很快,似乎把从前几年缺失的东西都补回来了。
周子息爱待在武院的藏书阁里,只有秋朗能找到他,还能在他看书的时候在旁边碎碎念不被打。
“你还忙着异想天开呢?”少年靠着椅背双手枕在脑后,双脚搭在桌上懒散地摇晃着,“地鬼变成人,从未有过的事,也不可能。”
“你不如想想怎么把人变成地鬼。”
周子息坐在阳光下翻着书页,低声道:“你没有想做的事吗?”
“有啊。”秋朗轻抬下巴,“活着。”
周子息抬头看他,秋朗眯着眼:“我无时无刻都在为这一个愿望努力。”
“秋朗。”周子息认真道,“你真的很爱讲大道理。”
秋朗:“……”
他抹了把脸,茫然道:“有吗?”
还不自知。
*
最初只是为了活着。
可想要在这世界活下去,对地鬼来说有些艰难。
周子息因为过于信任他的老师,研究地鬼如何变成人的事也没有隐瞒,老师却从他的行为中察觉出微妙的不对劲,渐渐地心生戒备,甚至试探。
老师给了他一杯毒水,周子息毫无所觉地喝了。
看着死而复生的学生,老师痛心疾首,悔恨又愤怒,认为自己这三年来的真心相待都被狡猾的地鬼所欺骗。
面对心中尊敬的老师的杀招,周子息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他也不可能想到老师会以毒水试探自己。
万一他不是地鬼,没法复活呢?
不,在决定以毒水试探的那瞬间,老师就已经认定他是地鬼了吧。
周子息没能与老师动手,重伤倒地,被赶来的武监盟监察使困住。
在这天夜里,他余光瞥见的是老师对他失望至极的脸,和决然转身的背影。
秋朗没能来救他,因为周子息地鬼身份被暴露,导致他之前被武监盟追杀的事也暴露,自身难保。
周子息被关在武监盟分部牢狱中,因为地鬼的特殊,监察使们杀不死他,只能困住。
先让地鬼处于濒死状态,没有能力逃脱,算着时间等他死后复活的瞬间,又碾碎他的四肢,剥夺行动力,再次进入濒死状态,如此反复。
周子息被带走的第一天还会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老师如此失望?
他是地鬼,他天生与老师等人不同,可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想办法改变了啊!
我也想变得像老师一样,成为像老师一样的人啊!
难道这也是错的吗?
很快他就没时间去思考这些。
被折断手脚的剧痛让他根本没精力多想,星脉力量被封印,全身都被碾碎,只能狼狈屈辱地倒在地上任人宰割。
地鬼痛苦地哀嚎惨叫落在监察使等人耳中还觉得吵闹,抱怨着要每天按时来打断这家伙的手脚很麻烦。
周子息被关在封印力量的法阵中,一次次死去又复活。
为了不那么无聊,监察使们会给自己找乐子,讨论着让地鬼怎么死才有趣,各种奇怪的、痛苦的死法,毫无心理负担地在这个被当做怪物的少年身上试验。
他又不是人。
人们是这么想的,所以理直气壮。
武监盟不可能抓到一个地鬼就送走,都是凑到某个数量后再一起押送去处理他们的地方。
平时压力大,想要发泄的监察使们会拿着棍子来狠狠敲打地鬼出气,也有部分监察使为了赚点小钱,给那些喜欢猎奇事物的有钱人开后门,让他们也来体验一番虐杀地鬼的乐趣。
这牢里关了两只地鬼。
周子息没见过关在隔壁的地鬼,却能从惨叫和监察使的谈话中知晓是个女孩。
那女孩似乎被折磨的脑子出了问题,有时只会哭喊求饶,有时却会破口大骂。
周子息不知道在这昏暗阴沉的地牢中待了多久,每一次死亡后都觉得时间被拉长似已经过了四五十年。
山夫一家和武院老师在他的记忆中变得遥远,变得深刻的则是每一次睁开眼都能看见的监察使和戴着面具来虐杀地鬼的体验者。
他们丑陋、刻薄、残忍,他们也是人,这就是你想成为的‘人’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需要被如此对待?
你们又凭什么?
周子息睁开血粼粼的眼,余光中有随着灯火摇晃的影子。
——要杀了他们吗?
周子息喉头微动。
那影子摇晃着走向他。
——要杀了他们吗?
监察使们在折磨隔壁的女孩,听她崩溃的求饶哈哈大笑。
影子问周子息:
——要杀了他们吗?
周子息眼睫轻颤,血红的水珠从眼睫滴落,他低声说:“杀。”
覆盖地牢的困阵被破,无数根星线接连断裂,突然间地动山摇,将牢里的监察使们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武监盟建筑轰然崩溃倒塌,碎裂的石块们直接射穿监察使们的头,血花四溅,尘埃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