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山玉
在南雀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时,新郎却无法控制自己地去往边界峰,站在山下遥望,背影怅然,来人看后却忍不住发笑。
听见笑声崔元西才收敛情绪,眉目冰冷。
此时临近日落,夕阳余晖洒落在树冠,垂落的光影细碎,却能将来人的影子藏匿。
崔元西站在上山的小道前,没有回头,只淡声道:“说你带来的消息。”
“北斗这一趟带来了神木弓,在曲竹月身上,他们计划在婚礼过后大家酒过三巡时再动手。”对方不急不缓地告知,“以七星令为信号,主攻的是你阿姐,这次来南雀,是想要杀了你们南雀的朝圣者。”
崔元西冷笑声:“不自量力。”
“他们可是带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而来,可不能小看,神木弓堪比石蜚无间镜,有它借力……”对方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元西截断,“神木弓只有在明栗手上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旁人拿着它也就个上品神武,何况石蜚与无间镜都在我们手上,北斗这趟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谁让你们这两年把北斗欺负得太厉害,这下人家受不住,想要拼个你死我活。”影子说完又顿了顿,“到时拿下几位院长便是,其他人不如放……”
崔元西嘲笑声,回头神色傲慢地朝对方看去:“才几年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从天坑出来的卑贱奴隶,还真把自己当做北斗的大师兄了?”
这位北斗的大师兄被说得脸色微变,一瞬间那些糟糕的回忆汹涌,却又被他压制,冷静看回去道:“至少现在是。”
崔元西脸上的嘲意更甚,陈昼却回以他一个挑衅的笑容:“倒是你,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真爱是我这可怜的师妹会不会有些晚了?你今晚与别的女子喜结良缘,我这师妹只能孤零零地在山上看着……”
话还未说完就有一道带着杀意的行气字诀朝他飞去,陈昼不慌不忙地避开,笑道:“崔少主生什么气,你若真喜欢她,就不要再如此折磨她,放她离开更好。”
“休想!”崔元西面露戾气,“她只能跟我在一起,哪也不能去。”
陈昼不客气地嘲笑道:“你该不会还以为我这师妹清醒过来后还能原谅你吧?”
崔元西面无表情地说:“自然,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陈昼听得一愣,随后笑得十分夸张,扶着树干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崔少主……哈哈哈你真是……都说有情人可怜,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可怜,竟然能说服自己青樱什么都不知道……”
“你忘了你当初为何会重伤的?”
陈昼盯着崔元西那张脸嘲笑道:“是青樱发现你把陈昼留在天坑跟你决裂,要去救她师兄,险些杀了你,被你阿姐及时拦下带回南雀。”
“你忘了自己差点死在她手里?”
他的话让崔元西脑子里紧绷的一条线彻底断裂,无数难堪的记忆汹涌而来。
自欺欺人的幻想最终还是被打破,残酷的现实中,青樱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未去过北境鬼原,那都是假陈昼的一面之词,只要让命星陨落,那就算没有找到尸体,人们也已经默认死讯。
崔元西记忆里女人明艳活泼的笑颜陡然变得满目泪水,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愤怒与憎恨在明眸中越演越烈。
他想要上前解释,却只迎来对方爆发的星之力。
青樱手下杀招,她杀意明显,却也痛不欲生,崔元西今时终于想起她因为过于愤怒,颤抖着声音说过的话:“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师兄变成这样!”
崔元西认定青樱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只是事发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便想着任由她发泄一会,却没想青樱手中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胸膛。
那瞬间他才意识到,或许陈昼在青樱心里比他更重要。
于是他因此嫉妒,愤怒,最终让她当做江盈的药引,让阿姐施展养血之术,只要青樱一句求饶的话他就立马停止,可青樱最终求的是让他放过自己的师兄。
她可以当江盈的药引,只求他将陈昼从天坑带出来。
崔元西没有答应她。
这些年来他一直将江盈当做是青樱,两人相处时总爱伸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指尖自觉地将她眼角泪痣遮掩。
他说服自己青樱什么都不知道。
他让记忆停留在那些美好的时候。
幡然醒悟后也下意识地相信他们是相爱的,自己还能够弥补,他们还有机会。
可早就来不及了。
*
崔元西被戳破幻想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让人心惊,就连如何回到八离峰,如何在他人伺候下穿上喜服也没有反应。
婚礼的奏乐声婉转优美,带着温柔的祝福。
宾客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落座,等待着新郎新娘出场。
开阳与天玑坐在宾客高位,挨着东阳与太乙,南雀的院长们坐在对面,鬼宿院长负责盯梢北斗的人,此时发现曲竹月与郸峋不见,眉头微皱,侧首与弟子许滨低语,让他去找人。
张宿院长眯着眼问:“鱼眉不来?”
“她说要等会。”星宿答,“倒是轸宿来不了。”
轸宿要看守南雀神兵库,就算有婚礼这种热闹事也不能轻易离开。
鬼宿院长摸着胡子又道:“那翼宿怎么也不在?”
张宿院长左右瞧了瞧,还真没发现李雁丝。
叶依依单手支着下巴,眼珠子不时朝对面坐得规矩乖巧的常曦公主看去。
千里跟几位南雀大弟子站在一起,悄悄退去后边,往入口处看了眼,却一个小伙伴也没看见,有些纳闷。
这都快到时间了,怎么还不来看热闹呢。
明栗这会还在翼宿院的四景法阵,她调整着法阵中最后需要的行气字诀,周子息在旁陪了她一整天,忽然说:“师姐。”
“嗯?”明栗回头看他。
周子息微微笑着说:“等我走后,婚礼那边就该一片混乱,你也能去救你的小师妹,但我走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
明栗问:“你要去哪?”
周子息靠在廊柱边朝她歪了下头,眼眸微眯。
人们洗去他的人性时,会从几种情绪开始:愤怒、恐惧、憎恨。
这也是最容易激发的几种情绪。
于是他知道了一些秘密。
比如袭击北斗的三十九人都是谁,石蜚又在何处,青樱遭遇了什么,陈昼又遇见了什么。
人们要他抛弃你是一个“人”的认知,于是让他说出了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等话反复洗脑,当他也不再认为自己是“人”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愤怒、悲伤、仇恨,他没有这些,非要说的话,他如今拥有的只有本能的杀意。
周子息走到明栗身前,帮她将因为没有簪子固定而快要散掉的辫子扎好,俯身凑近明栗耳边轻声说:“不要叫那个冒牌货师兄。”
明栗眼睫轻颤,再抬眼时师弟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在八离峰的两位朝圣者却是神色微变,突然起身,崔瑶岑先走,叶元青则交代太乙的人看好叶依依后才离去。
今夜婚礼的两位新人开始入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对于朝圣者的离去未能注意。
个别注意到的人似乎早有所知。
*
轸宿,神兵库。
血水顺着石阶滴落,看守此地的南雀弟子悄无声息地躺倒在地,浑身是血。
唯有轸宿的大弟子一袭白衣干干净净地站在血水中,垂眸看倒在前方的轸宿院长,程敬白从地上起来将歪掉的脖子扭回去,咔嚓一声。
轸宿院长气若游丝,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勉强睁着,淌着血水的同时盯着他的大弟子林枭问:“你……到底是谁……”
林枭含笑垂首道:“冰漠地鬼,林枭,承蒙您关照。”
轸宿院长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程敬白站在他身后,捂着脖子对林枭说:“跟你师尊好好道别啊,他已经把人引走了。”
林枭双手合十,召唤红翼朱雀鸟,从虚空中飞出三只红翼朱雀鸟后它们尖啸着冲向轸宿院长,咬断他的头颅与四肢各自离去。
一只飞向井宿院,剩下两只飞往八离峰。
在人们欢笑着迎接走上前来的新人时,从虚空飞出的红翼朱雀鸟将轸宿院长的头颅扔到了地上。
第44章
胆小的人在反应过来骤然起身尖叫,南雀的人更是脸色突变,鬼宿院长等人齐齐掠身上前赶到头颅旁,其中有人试图控制住抛尸的红翼朱雀鸟,它却先一步散形。
一直恍惚的崔元西这才回过神来,可所有变故都在瞬息之间,数道光柱从地面升起,完美将参加婚宴的客人们包围,形成一个透明方形光罩,黑色的符文流动在光罩四面,在最顶上的悬空着一把超品神武,神木弓。
鬼宿原本一直注意着北斗的人,刚才因为抛尸的变故短暂的转移注意力,在这八脉法阵突然升起后猛地回头朝北斗的座位看去怒喝:“师文骞,邬炎,你们什么意思?!”
张宿院长第一时间动手,却发现无法释放星之力,猛地抬头看上方的神木弓。
高阶八脉法阵·满月封,是一个专门禁锢修行者的法阵,法阵中隔绝与天地行气的感应,也就切断了星之力的使用,修行者在阵中与普通人无异。
这样的法阵对在座的人来说并非不可解,坐在这里的宾客还有好几个生死境强者,可却因为定阵是超品神武而变得棘手。
崔元西脸色难看,他想起陈昼传来的消息,分明说的是神木弓在曲竹月那里,可曲竹月并未在现场,而北斗带来神木弓的目的也并非是要杀什么崔瑶岑,而是做满月封的定阵。
只要神木弓不破,这阵就破不了。
神木弓在他人手中确实发挥不出在明栗手中的威力,可它本身就是超品神武级别,明栗不在时用作定阵再好不过。
这突然的变故不仅让南雀昏了头,也让宾客们惊讶不已,各自护主。
“诸位不必惊慌,这轸宿院长可不是我们杀的。”天玑院长邬炎慢悠悠说道,“满月封也只是想困住南雀的人跟我们谈谈,可今日婚宴,诸位深陷其中实属不得已,还请莫要见怪。”
太乙毕宿堂主护在叶依依身前,神色不悦地望向天玑:“你牵扯无辜,还想我们原谅?”
天玑目光轻慢地从他身上掠过:“太乙的诸位不想原谅也无所谓,我也不是很在意。”
“你!”毕宿堂主气得翘胡子。
叶依依拦他一手,笑道:“哎呀,人家都说是要跟南雀谈谈,我们就安静地看看热闹好啦。”
太乙的人不敢反驳,毕竟叶元青不在,临走时还交代他们看好叶依依,受制满月封阵内时,还是不要掺和这两家恩怨的好。
东阳这边更是安静,从宗主到院长都一声不吭,宋天一见他们吵起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悄悄伸手拿食盘里糥米果子吃着。
只有南边的宗门才对北斗等人怒目而视,相继谴责,部分没有被困在满月封里的南雀弟子满身戒备地盯着北斗的人。
千里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搞蒙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张宿院长沉声道:“你们北斗要与南雀谈谈的方式就是先杀我南雀的人?”
天玑冷眼看回去:“再重申一遍,这人不是我们杀的。如果可以,我倒是想亲自动手,毕竟他可是当初袭击北斗的三十九人之一。”
这话一出,其他人不由变了脸色,太乙与东阳的人都朝南雀看去,就连常曦公主也略显惊讶地抬眸。
鬼宿院长怒喝;“你休要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