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爆炒小黄瓜
他现在就是深陷于欲望泥沼的参孙,即使知道达丽拉——一个魔鬼般邪恶美丽、贪图享乐的女人,极有可能被敌人收买,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套出他的秘密,然后置他于死地,但看着她荡漾着柔情的双眼,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切,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他与参孙唯一的区别是——参孙说出力量的秘密时,并不知道自己将堕入黑暗的深渊;而他明知会被她利用、愚弄、操纵,甚至到了必要时,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抛弃,却仍然朝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深渊走了过去,并在心中许愿这深渊永无止境——只要能和她一直纠缠下去。
阿摩司握住了她的手。
他什么都没有说,没再像受了刺激的疯子那样,满眼都是阴郁、讥嘲、嫉妒的神色,渐渐恢复了以前超然的平和的态度。
他的态度平和了,眼中的欲望却仍然滞重,而且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有使这欲望消失的打算。
他闭上眼,侧过头,吻了吻她的手心,又吻了吻她的手背,然后一言不发,再次对她微微一欠身,转身离开了。
作为至高神使之首,他应该从未吻过女人的手,但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却比那些经常吻女人的绅士要高雅太多,不带一丝一毫轻浮的下流。仅凭这个高雅而克制的吻手礼,完全想不到不久前他还曾为她一个动作而神魂颠倒。
艾丝黛拉觉得他有些可怜,很想可怜他。但她酝酿了好一会儿,都没能酝酿出可怜的情绪,也就作罢了。
她想起阿摩司随手扔在一边的衣服,刚要捡起来,找个地方烧掉,就看见洛伊尔已经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用尖利的牙齿将那件长法衣撕碎了。
“……”
确实有点儿像猫。
在阿摩司的协助下,艾丝黛拉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查神殿的收入,而且不用担心蜕皮期的洛伊尔被人发现。
自从那天起,阿摩司每天都会过来一趟,把艾丝黛拉点名需要的卷宗交给她,然后站在一边,冷眼旁观那头丑陋的畜生安静地把头放在她的腿上。
完全进入蜕皮期后,洛伊尔不仅彻底失去了意识,动作也变得极为缓慢,只有在阿摩司进来时,他才会轻轻地一抬头,似乎在警示艾丝黛拉来了一个危险的人物,直到艾丝黛拉把手放在他的头上,他才会把身子俯下去。
每次看见他的蛇头与艾丝黛拉的腿,仅有一层布料之隔时,阿摩司都想借用神力,变幻出黑色的荆棘,自上而下地刺穿那只丑陋的蛇头,让他的鲜血流满她雪白的脚趾。
但想到还要利用这头畜生接近艾丝黛拉,他才勉强将冰冷而汹涌的杀欲压抑下去。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离洛伊尔蜕皮的时间越来越近。
这天,阿摩司正在主祭坛批阅公文。
今年遗赠财产的人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比去年变得更多了。不光富人争先恐后地向神殿捐赠钱财、土地,穷人也绞尽脑汁地从身上刮出一个又一个的铜板,扔进神殿的奉献箱里。
假如是以往,阿摩司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这些公文。
他知道那些“捐赠”是怎么回事,但这是属于世俗的事务。他的权力是超世俗的,去管这些事就是逾矩,极有可能被神惩罚,世俗的秩序也可能因他的干涉而发生改变。
但想到艾丝黛拉的嘱咐,他的手指在这些公文上停顿了一下,仍是把有关于“捐赠”的文书抽了出来,放在一边。
他想,也许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到那种超脱世俗的状态了。
阿摩司正要继续批阅公文。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有十根柔软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庞。
那十根手指从他的脸庞,抚到脖颈、喉结、肩膀,然后是胸膛。
他的周围却没有任何人。
阿摩司闭了闭眼,缓缓攥紧一只手。
他根本不需要看见这十根手指的主人,就知道这双手是艾丝黛拉的。
——洛伊尔蜕皮了,她在帮他蜕皮。
而他不知为什么,冷不防连接上了洛伊尔的感官,感受到了那头畜生所能感到的一切。
第50章 一个罪恶的、黏……
与此同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阿摩司顿了很久,才开口问道:“谁。”
“是我,殿下。您现在忙吗?”助手的声音。
“不忙。”
说话的时候,那十根柔软、罪恶、残忍的手指已经摸索到了他的后背。
他攥着羽毛笔,背部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了一下。
阿摩司不明白,只是蜕个皮而已,蛇类每年都会蜕好几次皮,她为什么要如此轻柔地对待那头畜生。
助手推开门,就看见阿摩司纹丝不动、几近凝固的侧影。
助手从来没有见过阿摩司露出这样冷漠的表情。
在他的印象里,阿摩司殿下尽管性情冷淡,自持自重,却绝不会时时刻刻都把冷淡挂在脸上。
他的冷淡是神一般无情无欲的气质,是聆听教士忏悔时温和宽容的目光,是作为最高统治者强硬而果断的铁腕,而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然而现在,他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冷漠严肃,不如说是一种压抑的阴郁。助手不由大吃一惊,因为很少会有教士露出阴郁的表情——更何况,露出这种表情的还不是一个普通的教士,而是作为至高神使之首的阿摩司殿下。
难道各个教区递交上来的文书出什么岔子了吗?
助手忐忑不安地想道。
他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
一时间,主祭坛书房的气氛安静得近乎死寂,令人窒息。
阿摩司低垂着眼睫毛,眼睛虽然仍在文书的书页上缓缓移动,心思却早已跑到主祭坛的另一边去了。
他并不能一直都能连接上洛伊尔的感官。
他能感受到的触感,时而逼真般强烈,时而游丝般微弱,时而什么都感觉不到。
要是能一直掌控那边的情况,他反而不会像这样心情压抑,就是因为触感时断时续,才会感到焦躁不安。
试想,他正在批阅公文时,忽然被两片丝绒般柔滑的唇吻了一下——那头畜生丑恶的蛇喙被她吻了一下。
他没有借用神力,使那头畜生的蛇头砰然爆裂,已经是自制力惊人了。
阿摩司深吸一口气,决定用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这时,他看见一动不动站在旁边的助手,觉得奇怪,皱眉问道:“找我什么事?”
这一声询问,听上去十分严厉,实际上只要仔细倾听,就会发现他的声音已经低沉沙哑到极点,几乎是从紧绷的喉咙里逃出来的。
助手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不知道阿摩司正沉湎在一个罪恶的、黏稠的、令人难堪的白日梦里,还以为他是因为公文的内容而声色异常。
毕竟,仅从面容来看,谁也看不出来,他的脸庞正被两片鲜红的唇轻吻着,他的脖颈正被两只慵懒的手温柔地触碰着,仿佛他是一条神志不清、正在蜕皮的巨蟒,宠爱他的主人不忍见他如此难受,决定亲自给他剥掉那一层白色的膜。
——然而,他并不是。
他只不过是一个与那条巨蟒共享感官的人形影子。
现在,轮到他来当一团卑鄙、下流、见不得人的黑雾了。
助手不敢耽搁太久,连忙把手上的文书递了过去:“殿下,这个月又有一个教士受到了处分。这是他的处罚书,请您过目签字。”
“他怎么了。”阿摩司接过文书,往后一靠,交叉起两条腿,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长法衣下面的窘态。
“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事儿,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助手说,“那个女人是他以前教区的神女,他们在以前的教区就相爱了,但因为这位教士向往更好的前途就分开了。后来,艾丝黛拉成为了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他们又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以为至高神殿的规矩不再像以前那么严厉了。那个女人追到了王都,以为这样就能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助手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她这么做,不仅不能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反而会让他们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面。”
是的。
阿摩司神色平淡地看着手上的文书。
他签过太多这样的处罚书,非常清楚这位教士的命运,未来将变得如何凄惨。
但这就是至高神殿的规矩。
神允许侍奉祂的人有野心,有谋略,有远大的抱负,明白如何玩弄权术,却决不允许他们拥有世俗的情感。
从某种程度上说,艾丝黛拉比他更适合至高神使之首这个位置。
她如同神最完美的造物,既拥有少女天真无邪的面貌,又不会像少女那样多愁善感。她比他更加冷酷果断,决不会在这样一份无足轻重的处罚书上耽搁太久。就算她爱上了他,爱到了无法割舍的程度,也不会对其他人放宽处罚。
她或许不会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情人,却绝对会是一个冷静沉着的统治者。
想到这样的她,却愿意帮一头肮脏丑陋的畜生蜕皮。阿摩司闭上了眼,心中又燃起了阴郁的妒火。
与此同时,他仍能感到她的手在身上轻柔亲昵地游动。
其实,他完全可以切断与洛伊尔的联系,这样她无论如何摆弄那头畜生,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他舍不得。他宁愿继续被嫉妒的火焰炙烤,也不想她那双秀美的手从他的身上离开——即使只是一双无形的、毫无温度的、正在触碰其他人的手。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他睁开双眼,低下头,继续翻看那份处罚书,发现大拇指的位置竟被他攥得有些潮湿。
除了那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地大汗淋漓过了。
“先不急,”阿摩司顿了顿,把这份处罚书放在了一边,“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处理这些事。我想去……忏悔一下。”
助手听见前半句话,本已经是震惊至极——阿摩司殿下从未以心情不佳为由,拒绝处理公事;后半句话,则让他震惊得直接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整个至高神殿,没人有资格聆听至高神使之首的忏悔。
至高神使之首想要忏悔,只能去主祭坛的最深处觐见光明神。
助手了解自己的上级,如果不是出现了足以动摇他心境的事情,他是决不会去觐见光明神的。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连阿摩司殿下都束手无策,只能去求助神明呢?
助手想不出真相。
思考间,阿摩司已经起身离开了书房。
临走前,他并没有吩咐助手不能动书桌上的东西,助手默认书桌上的文书是可以动的,便留了下来,收拾书桌。
一张油迹未干的画像飘落在了地毯上。
那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只有一个朦胧不清的侧影,但仅凭这个侧影,完全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女子。
助手捡起这张画像,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个教士——一个地位超然、注定断情绝欲的教士,画了一个女人的画像,无论那个女人是谁,都足以他打个寒战了。
助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仔细端详这张画像。它仿佛一块燃烧的火炭,使他心神不宁,汗水直流。
他本想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把这张画像放回原位,可画中女子的长相实在太美丽,也太醒目了。即使他竭尽全力不去看她,但不小心瞥一眼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整个至高神殿只有一个人——也只有她一个女子——拥有这样天使般纯美的眉眼,雕塑般挺直的鼻梁,洋娃娃般小巧娇美的嘴唇,天鹅般颀长优美的脖颈。
——艾丝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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