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宴春不吭声,把花瓶注满,收了灵盾。
伸手对莫泽说:“合作愉快莫宗主。”
莫泽表情有些不好,抱着花瓶伸出一只手,和宴春交握了一下,得寸进尺地说:“仙子,既然是合作,那么可否再为我取一些你们衡珏派涤灵池的水?”
宴春稍微思考了下,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待我回山为你取些。”
宴春说:“玉宸说你手非常巧,待你制好了法器,可别忘了给我一些。”
其实尹玉宸说莫泽不是手巧,而是阴毒,是能够用最小代价的东西,做出杀伤力极大的法器。
莫泽一听宴春的话,就知道她是奉承自己。
尹玉宸和他之间,彼此什么德行最清楚不过,尹玉宸会说自己好话才是见了鬼,肯定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地要他这小白鹤防着他,怎么捏他命门呢。
“好了仙子,合作愉快。”
宴春又笑起来,很和善,虽然她和莫泽很陌生,但是一想到莫泽还有尹荷宗和尹玉宸的关联,宴春就情不自禁发笑。
“仙子接下来准备回山么?”莫泽忽视她刺眼的笑意,其实也是不适宜有人对他展露善意。
宴春点头,“嗯,回去一趟。”
她得查查衡珏派的高境弟子之中,到底都有谁被种了魔种。
“对了,”宴春说:“二皇子的身后事,你跟一跟,别教他‘死’得太难堪。”
“若你不方便,我送灵鸟给南嘉国的国师。”
莫泽闻言眉梢高高挑起,叹道:“仙子可真是多情,二皇子的身体你又未曾享用,只是抱过,便要为他身后事操心?”
宴春摸了摸鼻子,一脸认真。
莫泽满眼的嘲讽在宴春的认真之下维持不住,收敛表情说:“好吧,仙子放心,你这个‘相好’我一定替仙子送他好走。”
宴春其实不适应莫泽说话的方式,但是既然他是尹玉宸的朋友,又是那种斩不断扯不清的交情,宴春就什么都能容忍似的,忽略他言语中的挑衅和讽刺。
“那就有劳莫宗主,我待会儿便带人回山。”
“期待下次同仙子见面。”莫泽说。
宴春出门,便要云睿诚他们准备出发,莫泽在尹荷宗门口亲自送她走。
宴春带着一众人回到了衡珏派之后,去司刑院交任务,是亲自去的。
宴春先是谨慎地以灵力探入友臣灵府,查了他身上没有魔种,这才关起门设下结界同他说了她在凡间得知的如今形势。
友臣表情惊疑不定,但是他果然比宴春要遇事稳重多了,没像宴春一样,一听说了凡间魔神竟然如此厉害,就急着通知各个宗门。而是问宴春:“这些消息是否可靠,你从何处得来?”
宴春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说:“我这次去尹荷宗,在尹荷宗保护的二皇子身上,以固魂印困住了一个摧魂境的高阶魔灵,逼问得知。”
“这些事情真伪,其实我也存在怀疑,因此还要二师兄的司刑院寻个合情合理的由头,将整个宗门去过魔域的高境弟子逐一排查。”
友臣点头,又说:“这件事需得告诉你大师兄,你去还是我去?”
“你去吧,我回一趟院子,去一次涤灵池。”
友臣欲言又止,宴春看了装没看见。
她知道友臣又要劝她和荆阳羽说句话,一句也好,荆阳羽现在心生魔障,除了她无人能解。
但宴春已经和荆阳羽直言过,她从未埋怨过他,他们还是师兄妹,多年护佑的情谊宴春也不曾忘。
只是荆阳羽所求,现在宴春给不起罢了。
他还得自己想通才是。
宴春先去了涤灵池,取了些涤灵池水,放进了储物袋,又回了自己的天宫院,在库房里面挑挑拣拣,把灵石和能换灵石的小玩意都扫进去,准备过两日着人给莫泽送去。
至于她院子里面没了灵石怎么办?
她去找伏天岚和宴高寒又要了一次。
伏天岚的天衍殿外面,宴春难得和伏天岚说话带上了点撒娇。
这可真是久违,伏天岚近乎诚惶诚恐,别说宴春只是要灵石,她就是要灵矿,伏天岚也会马上派人去给她寻。
“母亲,嗯,这些暂时够了,我在凡间行走,有灵石好办事嘛。”
宴春说:“此次我去南嘉国,处理的是一个南嘉国被害的皇嗣,母亲的天衍殿没接到消息吧,母亲应当派人去问问,为何国师不传话回来。”
宴春说得含糊,也是要伏天岚注意四国动向,天衍殿足不出户知天下事,便是因为天衍殿弟子出师之后大多入世,是和入世佛宗最接近的,辅助君王,平定天下。
宴春今天来,不光是为了要灵石,也是在隐晦地提醒伏天岚,要她注意门下弟子。
宴春之后又去了侍剑院,还跟宴高寒过了几招,宴春对外自称自己剑法不精像笑话似的,但其实在宴高寒的眼中确实是不精的。
“水云,你的匠气太重了,不要总是学习别人的剑道,你要去悟自己的剑道。”
宴高寒眉心轻蹙,宴春的剑法看着固然很厉害,甚至比他门下许多高境弟子厉害,和他过招也不会很快见颓势,却都是拿别人的过来用。
宴春的剑法,都是她凭着超强的记忆力,模仿别人使出来的,不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分毫不差。
宴高寒从未见过一个人是这样练剑的,这样没有“自我”是无法悟出真正剑道的。
宴春却不以为意,说道:“父亲倒也不必为我过度忧心,我能拿其他人悟出的道为自己所用,这便也足够了。”
宴春说:“父亲,你知道的,我这命,都是旁人的。”
宴春不是故意要讽刺谁,她是真的不在意,也不打算去在某一道之中苦苦求索。
她修仙从不为灵合归天,为的只是变强,能守护想守护的人,这样一来,用什么样的方式,走什么道,就根本不重要了。
宴高寒是个非常腐朽固守的剑修,当然了,剑修若是不固执,也很难得道。
他被宴春无心的话刺到,又想起自己和自己的夫人,曾经险些逼死自己的女儿,就心中愧疚难言,再不知说什么好。
便说道:“能记住……也是好的,水云,来吧,再同我对上几招,我将我的本命绝技教给你。”
宴春闻言震惊地看向宴高寒,本命剑招教给她,自然是要她记下,保命。
但是修士有多么注重自己的绝技,是旁人难以想象的,有些人甚至为求一剑孤绝而杀妻杀子证道。
宴春在宴高寒眼中看到了山崩一般沉重的舐犊之情,宴春一时间呼吸不畅,扔下了剑,时隔多年,再一次扎进宴高寒怀中。
“父亲……”宴春轻声叫,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
宴高寒叹息一声,摸了摸宴春头顶,总是皱得深重的眉心松开。
其他的或许都是假的,但是伏天岚和宴高寒对宴春的爱和在意,哪怕夹杂了许多逼迫执拗,甚至是独裁,可却从未掺假。
宴春没学宴高寒的本命剑招,而是要了一堆灵石出了侍剑院。
其实宴春自己也不是没有绝技的,只是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连尹玉宸也没来得及说。
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使过,因为用不上。
世人皆知她绝技是湮灵,其实宴春的绝技,是能够将他人的绝技复刻,再以对方的矛,破对方的盾。
她给这个绝技取名为“鱼目”,当然指的不是小阴那俩白惨惨的眼珠子。而是取个鱼目混珠之意。
这绝技说起来有些卑鄙,比一打起来就把对方的灵力给浇没了还要流氓。
宴春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干这种缺德事儿。
到处要钱之后宴春凑了一笔非常可观的,足以单开一个小宗门的灵石,然后才回了天宫院。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待了几天,看书,专心致志地看书。
她的天宫院被她弄了个传送阵,直通藏书阁。
不过宴春这次和往常不一样,她这次不光是看书,或者说看书变强不是唯一的目的,她在等。
等尹玉宸回到魔域后安稳下来,联系她。
宴春等得并不心焦,她对尹玉宸有绝对的信心,他都能从魔域的天坑,从坠落魔窟的这条死路走回她面前,他怎么舍得再离开自己?
于是回山第十天,宴春在藏书阁凭栏而立,正用灵力哗啦啦翻阅眼前的书本的时候,脑中天涯骨,突然传来了一声喘息。
这声音最开始很轻,而后越来越剧烈,宴春的心跟着声音越跳越快。
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大,最后听到尹玉宸叫道:“姐姐。”
宴春静如止水的心宛若滴落了一滴水滴,徐徐荡开层层涟漪。
她面前摊开翻动的书本一顿,柔顺落到了宴春手中。
此时正是六月末,人间盛夏。
今年的外门大比已经结束,内门大比明日开始,友臣便是趁着这个时机,搜遍弟子们身上是否被种下魔种。
山中不知何时也有了凡物,蝉鸣声嘶力竭。
宴春听着脑中叫了姐姐之后就再不说话的尹玉宸,听到顺着天涯骨传来的,忽远忽近的厮杀声和魔物吼叫。
宴春没有去过魔域,没见过魔域天坑,连魔窟也没真的掉下去过,她无法通过厮杀声,想象出尹玉宸身处怎样的环境。
但她想,尹玉宸现在定然是本相,他的本相那么美,就算是浑身染血,身处在一片血海尸山,也只会更添他的秾丽。
宴春只是想象,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姐姐,”厮杀声远了,尹玉宸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在听吗?”
“嗯。”宴春声音发紧地回应了一声,问道:“你现在……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袍?”
尹玉宸:“……玄色。”但因为侵透了鲜血,变成了殷红。
诚如宴春所想,他现在就是个血人,他才结束了一轮厮杀,正是站在一堆魔兽魔灵的尸山之上,和宴春说话。
宴春闭眼想象了一下,画面有些不堪入目。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障了,现在听到尹玉宸的声音,却在想他的玄色衣袍被血染透,贴在身上的样子。
那正道修士都会不齿的妖魔肆意之姿,若是尹玉宸做来,定比那些魅魔好看得多。
“怎么了?”尹玉宸没听到宴春说话,倒是听到她呼吸变了。
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下巴流下的血,抬手一把抓住一个朝着他扑来的魔兽,手指一用力,便将魔兽喉骨捏碎。
魔兽连声音都没能传出来,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尹玉宸脚边。
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脚下是成山的尸体,尸体死相极其难看,他的长袍和身体都在滴滴答答淌血,眼中也像是浸泡了血一样的猩红可怖。
他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怪物,仿佛和他脚下的尸山生长在一起。
只有一半血迹少些的侧脸,露出些许惨白的皮肤,能勉强将他冶丽的眉目看个大概。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魔,谁见了都会胆寒忌惮的摧魂境魔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