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TT桃桃
“谁让你去县里的,谁让你又偷偷走的,谁让你去管这些事的。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咋就摊上了你这样的娘!”
外婆想一口气说出句囫囵话却做不到,一句话要喘上几歇才对岳母道:
“傻丫,女婿还没有去服徭役就被难为,到了那里,那坏心肠的会让他干更重的活,他会回不来的。不去从根上问清,你就该和娘一样啦。”
“那也用不着你,你眼下这样,让我怎么办,你总是这么狠。”
朱兴德看到岳父被官差放了,一把年纪跑到外婆面前掉了泪,哭着叫道:“娘,你再挺挺,我去给你寻郎中。”
外婆笑着对岳父说,“女婿啊,我没看错,你是个好人。玉兰交给你,我从没后过悔。”
接着外婆就四处找,喃喃着:“簪子,没买上簪子。”
这句成了外婆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咽了气。
送外婆回来的官差告诉梦里的那个他,还有满山以及小稻她们,路上有郎中给号脉,其实外婆不止是挨那二十板子才丢的命,是身体本来就出了毛病,这才没挺过去。
游寒村里正出面,游寒村地界本是不葬外来人,破格让外婆埋到寒山脚下,问村民们有意见吗?大家都说没有。
外婆刚没的那两日,各村有许多人家你一把黄豆、他一把小米的放在左家门口,叹息一声借这老太太光了,再沉默离开。
而外婆下葬后,朱兴德在梦里,看道岳母将自己关进小屋整整两天。
抱着外婆装银钱的包,哭着自言自语,对空荡荡的屋子问了好多话:
“娘,你哪来的银钱。
你有这么多银钱,当年为何要偷拿孩子爹那三两银跑走,你知不知晓你那样做,我很丢脸。
你又为何一家一家的嫁。我知晓日子艰难,可是娘,你哪怕在我旁边过活吃不上饭,我看孩子她爹脸色呢,也想让你在我身边。
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被人说有个三嫁娘。娘还不管我,扔了我,十岁开始就被人那么说。
上一次,来左家,你给我扔下就偷跑,这一撒手不管我就是几十年。
这一次,你又这样偷跑,我却再没了娘。”
朱兴德是听着岳母哭诉那句:“我还没有对你好,你就走啦,你给我回来”,然后就被小稻打醒了。
也难怪他醒过来,反应不过神、
商量打野猪那阵,朱兴德心里还很有盼头,这一个梦做完,却像掉进冰窖了似的。
这梦还不能与任何人说,说出来能有人共同承担心里这份沉重。
可是他不想,不想让别人和他一样再经历这种感受。
朱兴德提裤子出了茅房。
只看后院角落里,挺大个老爷们将自个藏起来,正用手背一把把蹭眼泪。
要问朱兴德此时做完梦的所思所想,其实他也说不太清楚。
脑海里只要两个念头,一是他对不起左家人。二就是想见外婆,比想见小稻和他闺女还想。
朱兴德用衣袖使劲擦擦泪,对,去小屋敲敲门,找借口叫小稻出来,顺便看一眼外婆,就看一眼。
当朱兴德从后院茅房终于回来,正要问守在门口的左老汉怎还不去睡呢,俩人齐刷刷看向大门口,异口同声问道:“谁?!”
那大门不是好动静的被撞。
第四十八章 月光下的凤尾猪
门外哪里有人回应。
倒是罗峻熙,从屋里披头散发蹿了出来。
左老汉和朱兴德听到动静一起回眸,瞪圆眼睛看向罗俊熙,眼睁睁看着罗峻熙像一阵风般从他们身边刮过。
只刮过不算,嘴上还喊道:“啊啊啊,猪来了,猪来了,全家快些躲起来!”
那一嗓门,别说小屋里的女人们都披着衣裳出来了。
小稻压根就没进屋,在灶房里站着呢,给朱兴德冲的糖水,手里的饭碗被妹夫吓的哐当掉地。
就连隔壁东院吴婆子家也瞬间有了亮光,西院老李家大黄狗汪汪汪跟着没命的嚎叫。
就这眨眼间,像是印证罗俊熙那话一般,老左家大门轰然倒地。
只看一个黑黝黝的大家伙,迈着它六亲不认的步伐,横着身子冲进了左家院落。
“哎呀妈呀!”
秀花嗷一嗓门惊叫。
说实话,她还没看清那是个啥东西,但挡不住小老太太反应快,一手抓白玉兰,一手抓起甜水夹在腋下,给曾孙女小肚兜都扯碎啦露出两点,鞋甩丢调头向屋里跑。
小豆和小麦一起抓头发抓脸,傻在原地,只感觉头皮一炸,闭眼睛:“啊!!!!”
小稻更不成,早就坐在摔碎的饭碗边上,腿软的连喊都喊不出来,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女人们如此,男人们也不成啊,他们虽然是男的,但他们也是人。
哎呦我的天,左老汉傻愣愣张嘴看向那庞然大物,想伸手抓住身边的大女婿才能站住脚,却忘了手里还有火把。
这不是之前,在门口等大姑爷拉稀回来嘛,他就点个火把。
朱兴德就是被火把撩回神的,头发烧着啦。
但你以为他会喊“哎呦我的头发”吗?并无,没空。
头发哪有命重要。
所以朱兴德离野猪位置最近,也是全家最先进入战斗状态的那个人。
他顶着一脑袋着火的头发,炸毛般顺手抄起门口杵着的土篮子,没错,也没抓着别的啊,拿那土篮子就向野猪的方向扔了过去。
与此同时,哎呦,满山那觉才大呢,这两日和觉可亲了,喝那神仙水喝的睡眠质量太高。他小妹夫此时都快跑丢了,大姐夫头发也烧着啦,他才醒。
满山来到灶房,跨过大姨姐,抄起菜刀终于跑了出来。
杨满山一亮相,才看到野猪,心就一咯噔。
为啥呢。
因为看到那四百多斤有可能五百斤的大野猪,说实话,他都很少得见。
作为猎户,已然瞬间分析完毕。
全家被堵到屋里和这种大野猪眼对眼,手上又没有得力工具,连铁叉子斧头都在仓房,猎户常用的配箭更是没带,只剩一把菜刀和大姐夫捂捂渣渣不知又从哪摸到的烧火棍,想要对付这种体量的野猪,野,在山上生活躁动的很,这玩意儿疯起来甚至比独狼还吓人,简直天方夜谭。
那么,撤吧。
杨满山心凉到底儿,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今日家里可能会死人,先保护长辈女人孩子要紧。
“爹……”
进屋俩字还没说完,倒是给老丈人推了个跟头,让所有人惊呆的一幕出现。
那大野猪牛逼哄哄的进院,却没搭理他们,没搭理,都不稀得拱他们。
他们明明都已经等死了。
只看那野猪,横着身子撞了一下老左家的井,给那井边石块哗啦啦撞碎,估计钓井里的西瓜会被撞的掉下去。
然后大肥野猪直不愣腾,闪烁亮晶晶的小眼睛,似在问,人呢?迈开大粗腿就直奔后院。
“怎的啦?哪去啦,那东西,”白玉兰说话声是颤抖的,甜水早就被她塞到炕柜里,两腿更是打晃的厉害。
那东西在后院呢。
左家人全在后屋窗户那里站着,感觉出去还不如站在这里安全,一个个张着嘴,傻呆呆望着后院上演的一幕。
左老汉还不知从哪里拿个瓢,有个桶,一边望着后院的小女婿上蹿下跳,一边麻木般一瓢接一瓢水,浇向站在旁边的大姑爷头顶上。
大姑爷那头发被火撩的已经快到头皮,就这眨眼功夫,长头发没啦,刚才水浇下去那一下,都刺啦一声,听的真亮。
而此时后院的罗峻熙,早就手脚灵活爬到院墙上,那野猪一看,用脑袋哐哐撞大墙,像是在威胁:“你给我下来。”
小麦急的爬后窗户,从嗓子眼里情不自禁冒出“嗳?”想提醒她夫君快逃,那墙眼瞅要倒,只是话还没紧张地喊出声,在后院墙快倒那一瞬,罗峻熙利索地消失在墙头,慢慢的,更是消失在远方。
真不是俩姐夫不讲究,在从旁看热闹,是一切不知不觉发生在短瞬间,家里一堆老老少少,人的大脑都没反应过来。
罗峻熙这一没,朱兴德和杨满山迅速做出反应,连左老汉也拐着腿以最快速度冲进仓房。
大铁钎子被大女婿抄走,两把锄头也被二女婿拿走,他只能一手一把斧子从后院破了的墙追出去。
小麦拎菜刀的手打哆嗦,攥都攥不住,却谁也劝不住,一边扑簌簌掉泪,一边披头散发啊啊啊叫着,趿拉着鞋朝外跑:“我要去救夫君。”
其实也没人有空太拦她,除小稻被白玉兰一把推开,“看住孩子!”
说完,白玉兰就拿起烧火棍冲了出去:“娘,你慢点儿跑,你给我回来!”
再没了之前腿软的窝囊样。
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罗峻熙的生存要靠他们,不管是为已经出征的,还是眼下的身边人,打猪要组队,大家一起推,不仅有男人还有小姐妹。
小豆这个二姨子都已做好心理准备,非要砍那野猪几回。
……
罗峻熙感觉自己好累啊。
云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的尘埃,顾不上伤胳膊,端起两手甩动膀子正满村跑呢。
黑黝黝的大野猪在后面玩命的追。
野猪越追,罗峻熙越咬牙疯跑,他命不该如此,决不放弃抵抗。
只是太难了,这要跑到啥时候。
罗峻熙在月亮的照耀下,跨过村头的老井,跑过村边的小溪,穿过村里的麦田,跑的垂柳在眼前出现倒影还没停下来。
“妹夫,往这!”杨满山忽然出现,对罗峻熙打手势让引猪过来。
那是一个拐角,罗峻熙果然听姐夫话,跑的小脸通红,抿的小酒窝死紧,向杨满山奔去。
满山趁野猪不注意,一个大锄头就刨到猪的身上。本以为野猪受伤会速度放慢,谁想到猪熬一声叫的满村人全起来了,撒开猪脚更加疯狂追前方的罗峻熙。
罗峻熙:“……”
他只能再次给大家表演一回跑出残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