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同归于尽后 第55章

作者:画七 标签: 女配 天之骄子 灵异神怪 玄幻仙侠

  避不了根本。

  画好符,薛妤收回手,自己在案桌后落座,而后点了点跟前的座椅,道:“坐着。”

  “有什么要问的,现在问。”

  溯侑想起松珩在外面说的那两句话,指尖绷得紧而直,半晌,他喉结滚了滚,想,若是他真听信直觉,只想做君臣报恩,那接下来的话,便无论如何不该问,也不能问。

第49章

  ——“有什么要问的,现在问。”

  薛妤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骤然的死寂,书案边摆着的玉蟾蜍香炉浮出一缕缕暗香,袅袅升至半空又氤氲着散开,点点如飘絮般沾到人的衣袖和裙摆上。

  她坐在案桌前,能清楚地看到溯侑垂落的眼睫,以及他安静贴在身侧的手掌。

  “殿前司一共三位指挥使,你于我而言,与朝华,愁离等然。”薛妤朱唇微动,指尖挑起一页纸张,道:“我信你们,亦不瞒你们。”

  解决完飞天的案子,云端将开,后面紧接着便是朝廷,妖族和圣地之间长达百年的拉锯战,像一根被点燃的漫长导火索,引线烧完后,便是漫天炸开的烟花,届时,场面彻底失控,各地成灾。

  在重重困境面前,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跟手下肱股之臣解释自己和松珩,路承沢之间的纠葛。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们知道内情,日后能自行判断,酌情行事。

  等然。

  溯侑将这个词在心中轻而缓地念了几遍,眼尾扫出一片阴郁沉影。

  他想,妖本性果然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朝华和愁离自幼跟在薛妤左右,数百年相伴,他不过花了十年便与她们平起平坐,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什么可说的。

  薛妤对他,仁至义尽。

  溯侑又将“君臣”二字念了两遍,似乎要将每个音节,笔画都纂刻进骨子里。

  良久,他线条流畅的喉结微微仰起,像是认命般地摁了摁手指骨节,声线落得低而哑:“松珩他诽谤女郎,说的那些话——”

  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他话只说半句,薛妤却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是。”薛妤像是难以忍受似的闭了下眼,她嗤的笑了一声,声音里是自嘲般的凉意:“我确实,曾与他有过一段。”

  溯侑蓦的抬眼,一双桃花眼中戾气乍现,暗潮叠起数千层。

  她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提剑,霍的起身,往日声音中的从容与清隽全凝成了难以撼动的惊怒之意:“我去杀了他。”

  “溯侑。”薛妤喊住他,道:“往事不再提,他于我而言还有用,回来吧。”

  他周身涌出的惊人杀意越久便越沸腾,即使抿唇坐回原位,手背仍绷得青筋迸发,在冷白的肤色映衬下尤为明显。

  自从他从洄游出来,便如脱胎换骨,不论何时何地,始终沉稳有度,成熟稳重,顾全大局。薛妤不止一次想,这大概是“礼”字守卫教得最出色的一个学生。

  这幅模样,当真是少见了。

  薛妤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忽而勾了勾唇,道:“别气,都过去了。”

  “过来看这张图。我们明日点些沉羽阁的人搜查螺州西南方向,依你之见,从何处开始搜查为好。”她很快收拾神色,谈论起正事。

  她那样云淡风轻,似乎外面那个人,那些话语对她而言全无影响。

  溯侑却觉得,每走近她一步,都能听到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

  他看着那张错综复杂,星罗密布的地图,却愣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这张图我看过两遍,圈了两个点出来。”薛妤指甲没染颜色,水晶般晶莹剔透,她衣袖拂过铺满整张案桌的地图,点了点其中两个点:“一个是知府后宅,一个是霜花巷。”

  溯侑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心中有许多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

  比如,她怎么会,怎么看得上松珩。

  她喜欢起一个人来,是什么样子。

  再比如。

  她留着那个人,不让别人动他,再一次将他放在眼皮底下,是不是——余情未了,心中还放不下他。

  然而,这些问题,每一个,都是逾矩,是冒犯,更是他从此再不能说服自己退回原位的一道巨大豁口。

  良久,溯侑握了握拳,嗓音艰涩,他道:“臣、”

  薛妤看向他。

  他眸色深深,视线落在那张地图上,想说的却是。

  臣,何处不如他。

  不论是实力,还是容貌,唯一不如的,大概只有身世。

  他于是又想起十年前昭王府私狱中的那一幕,那双垂落在所有人眼前的巨大翅翼,以及上面狰狞的令人目眩神晕的大片金色纹路。

  光鲜亮丽的殿前司指挥使,也遮盖不了“妖鬼”这两个字后的难堪。

  溯侑满腔躁动霎时平息下来,他凝神去看那张图,而后伸手摁了摁喉咙,一字一句将方才那句话补全了:“臣以为,先从霜花巷搜起会容易些。”

  =====

  翌日天明,晨雾缭绕,鸟雀纷飞。

  小院里的人或站着,或坐着围在唯一的石桌边,薛妤真做到了面色如常,路承沢和松珩不犯蠢,她该说什么便说什么,没有刻意针对,更没有蓄意挑起矛盾的意思。

  “先从知府搜起吧。”松珩站在路承沢身后,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天生有一股镇定自若,令人信服的意味,说罢,他看向薛妤,温声解释道:“知府直属朝廷,飞天图又是从皇宫中流出来的,若两者真有联系,知府内应当会有些蛛丝马迹。”

  “虽则图灵成妖,大多都会往这些地方跑,学习人间女子的言行举止,喜怒嗔痴。”路承沢因为迟来几日,心虚使然,也在这个案子上下了好一番功夫,他道:“可霜花巷是当地富人权贵寻欢作乐的场所,里面好些头牌姑娘背后都有人撑腰,若不暴露身份去查,恐怕难查出个所以然来。”

  “分头行动。”薛妤动了动唇,道:“你们去知府,我去霜花巷,哪边查到线索,随时联系。”

  松珩看向她,好似要在她眼里找出一分紊乱的情绪,可才扫过一眼,她身侧站着的男子便朝前半步,用一种精妙的角度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松珩唇边的笑不由淡了几分,他开口,道:“我跟你去。”

  不等薛妤说话,他又开口:“霜花巷,我曾去过,我熟。”

  话才落下,路承沢便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而后狠狠给了他一手肘。

  “曾因一个任务不得已在里面混过一段时日。”被他这么一撞,松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向薛妤解释道。

  薛妤却只是拧眉挑剔地在他身上转了几圈,想到他曾经为了完成任务让百姓免受妖族迫害能做到何种程度,再想一想这个任务纷杂的关系,他们没什么时间浪费拖延,于是什么也没说,只似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除此之外,其余的情绪,松珩半分没看出来。

  他慢慢攒紧了手指。

  善殊含笑点了点头,道:“那便就这样安排,我与圣子去官府,阿妤姑娘带着人去霜花巷。”

  确定好行程,薛妤没过多停留,转身便出了小院,往螺州城的方向飞掠,溯侑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朝年呢,则似笑非笑地拖着松珩落在不远不近的后面。

  朝年无意识说话时令人难以招架,真有意识要用话语折磨一个人时,那便真是,怎么都躲不过。

  “诶。”朝年扬起一个笑容,对想要加速追赶上前的松珩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女郎和指挥使谈事呢,你好歹是赤水圣子身边的人,避点嫌,避点嫌。”

  闻言,松珩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得按捺着情绪,好声好气地讲道理:“我非要探听些什么,只是觉得,任务要紧,该以眼前局势为重,想快些到地方,也好早寻到线索,早将那妖捉回去。”

  “既然这么着急,怎么你们到的那样晚?”朝年不以为意,他对眼前之人那句冒犯至极的“阿妤”可谓耿耿于怀,嗤的一声,道:“若是等你们这种只会嘴上说说的人来,那晚螺州城只怕得折一半的人。”

  松珩顿时无言,他看着朝年那张写满了不满的脸,恍惚想到了那一千年里,朝年对他的态度。

  和他姐姐一样,他们姐弟两向来是女郎说什么就是什么,女郎永远是对的,只是朝华强大许多,常年在殿前司和百众山坐镇,弟弟呢,则很受薛妤喜欢。

  虽然薛妤常常被闹得烦不甚烦,可却总经不住磨,一松口便让他来人间瞎掺和。

  他曾不理解,觉得薛妤对朝华严厉,对愁离严厉,对曾经的他更是严上加严,即使身边留着一些悟性不算好的从侍,也会放在朝华手底培养一段时间,唯有朝年是个意外。

  吧啦吧啦,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机缘在飞云端上。

  “抱歉。”松珩嘴唇翕动,好脾气地道:“有件急事实在是不得不走一趟,这才耽搁了。”

  “怎样重要的事?”朝年一连丢出几个问题:“现下解决了没?要不你说说看,若是能帮,我请我们指挥使帮你看看?”

  我们指挥使,这五个字,便能看出薛妤对她身边那位是怎样的信任和倚重。

  这才过去多少年。

  区区十年。

  溯侑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松珩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好在,就在朝年话音落下后不久,他们就到了地方。

  霜花巷是南二街后面一截,不论严冬或是酷暑,这儿一年到头都停着马车。富家公子们往往一撩车帘,整整衣裳袖摆,玉扇一折,嘴角便不由自主噙上了笑,熟门熟路地走进各家花楼,推开某扇烂熟于心的门。

  沉羽阁的人很快便到了,是十来个乔装成浪荡公子的男人,他们朝薛妤和溯侑拱手,为首的那个捏了捏自己翘起的两边假胡子,对薛妤道:“女郎,正巧我们少东家前阵子在这里养了个姑娘弹琴奏曲,昨夜得了您的吩咐,那姑娘已被暗中接到府上住着了,待会我们进去,只说得了少东家的吩咐寻人。”

  “您只管做自己的事,后头的事全不必操心,交给我们来解决。”

  薛妤颔首,视线扫过一圈,落在溯侑那张极其惹眼的脸上,朝他勾了勾长指,道:“跟我过来。”

  他们一闪身便消失在错落难辨的巷角,松珩眼一沉,才要跟上去,却见溯侑陡然抽身回望,视线沉沉如霜刀,随手一个无声无息的困人剑阵便兜头朝他罩来。

  等他脱困,再抬眼,四处茫茫,哪里还有人影。

  巷子狭窄一角,薛妤停下脚步,她手往脸上一抹,只见原本及腰的黑发被一双无形的手拢起来,高高地束起马尾,拉成潇洒而窕然的一道弧度,脸仍是那张脸,不过眼尾被拉长了,眉描得浓而重,向上挑着,现出一两分男子的俊朗和锋利来。

  衣裳也紧跟着换成了男子样式,腰间缀着巴掌大的美玉和针脚细密的香包。

  公子如玉,眼尾却又偏生媚意。

  “如何?”薛妤声线刻意压着,现出一两分小公子般的稚嫩和跋扈来。

  两人离得近,溯侑只看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低声吐字:“足以瞒天过海。”

  薛妤方满意地点点头,轻声道:“等会若真有异样,暂时别管他们两个,配合我见机行事。”

  “好。”

  两人很快回到沉羽阁的队伍中混迹其中,为首的那个一摆手,一行数十人径直闯入霜花楼。

  因是白日,霜花楼人并不多,可也有不少喜静好享受的勋贵子弟在吃喝茶煮酒,眯着眼欣赏美人曼妙的身姿曲线,见了这样大的阵仗,好几个顿时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