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同归于尽后 第64章

作者:画七 标签: 女配 天之骄子 灵异神怪 玄幻仙侠

  她从上往下通篇扫了一遍。

  透过手里这一层薄薄的纸,她似乎能看到他提笔落字时的样子。

  两个时辰浅睡,那些繁杂如麻,等待处理的事被人一样一样理清,清顺,事事妥当,无有遗漏。

  薛妤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她拎着那道册本掂了掂,须臾,极浅地勾了下唇角,道:“走,去正厅看看。”

  细雨如麻,天色尚浅,执法堂内处处都点着灯,一路顺着小路到前厅,薛妤隔着一层珠帘,正见溯侑和对面的男子同时站起身,他沉着眼,声线不疾不徐:“少当家见谅,这事我无法应答,需等女郎裁决。”

  沉泷之苦笑着拱了拱手,声音清润:“烦请指挥使和女郎说说,如今距离飞云端开启只有两月之期,沉羽阁的人手再过一两日便能抵达邺都,没有敲章的大印,我们进不去啊。”

  薛妤顿了顿,不再刻意收敛气息,她跨过门槛踏入正厅,裙摆上的银色缀边在视线中闪出灿灿珠光,空气中泠香暗动。

  “女郎。”溯侑开口,声线如流水潺潺,眼中逸开的墨色聚拢成深而重的一团。

  沉泷之有些诧异地抬眼。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方才这人坐在自己对面,是何等气定神闲,漫不经心,话说得客气又官方,可一字一句里透露出的强硬姿态,令人印象深刻。

  而女郎两个字出口,那股锋芒之意,少了一半不止。

  那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语调变化。

  难以想象,这位风头正盛的指挥使,在邺都公主面前,竟是这个样子。

  沉泷之不动声色收敛神情,徐徐敛袖,朝薛妤的方向拱手一拜,道:“沉泷之,见过殿下。”

  “少当家。”薛妤礼貌地颔首,受了半礼,不等他再次重复自己的话,便开门见山地道:“飞云端提前开启,我也才得到消息。”

  “事情发生突然,许多事堆积到一起,我们也没办法。”

  说起这个,沉泷之回想起几个时辰前,自己才得到消息时,连鞋都未穿便下了榻,算了算螺州现在一团糟的现状,顿时心都凉了一半。

  想了再想,实在是情况紧急,顾不得瑟瑟的秋风,一边连声低骂自己乌鸦似的嘴和直觉,一边不得不连夜亲自来一趟。

  唯一的好消息是,飞天图的任务已解,这边需要处理的都是些善后工作。

  沉泷之挤出不知道今夜第几回苦笑,艰涩地开口:“殿下,听说飞天图任务已完成,算一算时间,三位殿下回圣地,也就在这一两日。”

  飞云端开启,着急的,为此忙碌的远不止他一人,六圣地的传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提前回去做准备。

  “是。”薛妤动了动唇,一双漂亮的眼落在他脸上,声音没什么波澜起伏:“我有更要紧的事,回程日期会往后拖一拖。”

  沉泷之其实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子,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纵使有意寒暄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出身不低,沉羽阁的家底撑着,身边结识的都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就连北荒的佛女,赤水的圣女也接触过几回,还算有所了解,至少关键时刻,能说上几句话,给他几分面子。

  唯独薛妤,他是第一次见。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沉泷之算了算火烧眉毛的时间,心中默念着取舍二字,深深吐出一口气,笑着道:“殿下,着急动工这一条不在合约之内,所谓在商言商,我们愿意再出一百五十万灵石。”

  薛妤抿了下唇,下颚拉成一条纤细的线,她掀了掀眼皮,道:“我并非趁火打劫,坐地起价。”

  “我确实有事。”

  沉泷之默了默,良久,摁了下眉心,话音弱下来:“殿下要去哪?”

  “珊州城,云西镇。”

  沉泷之脑子飞速运转,想珊州在哪,等脑袋里那张图连成线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

  珊州,距离山海城不远,在羲和圣地的范围内,从螺州到珊州,那可真是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这一来一回,按照圣地传人不爱破规矩,总慢悠悠乘马车的习惯,光是赶路都得要大半个月,若是办的事再棘手点,等薛妤到邺都,不说多的,一个月跑不掉。

  “不知殿下要办什么事。”沉泷之格外诚挚地道:“沉羽阁在珊州有一座传送阵,若是殿下不嫌队伍吵闹,泷之和一友人可同行,途中若有所需,亦可尽绵薄之力。”

  像是怕薛妤拒绝,他又补充道:“总归,我与我那友人最后也是要到邺都的。我提前去,届时也能催催动工的人。”

  薛妤多费这么多口舌,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沉羽阁在螺州,珊州都有传送阵,这样一来,他们来回轻松,不费时间,若是一切顺利,几天就可以回邺都。

  她其实也没多长时间可以耗。

  “可以。”薛妤转身,溯侑与沉泷之跟在后面跨过门槛朝外走,她道:“你们收拾东西,今日正午出发,等到珊州城,与羲和圣子汇合。”

  闻言,沉泷之又是一顿。

  一个两个的,不是公主就是圣子,不会又要出什么搞不定的大事吧。

  可眼下有求于人,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认命地叹了口气。

  路过书房,溯侑倏地开口,他朝沉泷之看过去,道:“少东家稍等片刻。”

  这是有话要单独和薛妤说的意思。

  薛妤提了提眉,抬步踏进书房。

  灯影氤氲,墨香浅淡,男子背影拉长,身姿挺拔,背光而立时,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惹眼颜色,他看着薛妤,道:“女郎,当下之际,应回邺都。”

  薛妤像是早料到他要说这个,此刻抬眼扫了扫他,明知故问道:“为何?”

  “飞云端开启在即,旁人需要时间准备,女郎也需要。”

  “还有呢?”薛妤又问。

  溯侑顿了顿,又道:“陈年旧事,过了就过了,我不在意。”

  “当真?”

  溯侑看着她皱起的眉心和黑白分明的眼睛,轻声道:“当真。”

  在她身边一日,他便可以一日不去回想那些事。比起收拾一个玄苏和疏忽职守的圣地执事,她的前程,她的得失,无疑重要太多。

  “十九。”薛妤静静地看着他,半晌,道:“你抬头,看着我。”

  他于是抬了抬下颚,在昏黄的灯光下,眉梢眼角全是明媚而刻意敛收的乖顺,瞳仁里蓄着一点亮堂堂的光。

  这一切,都是跟在她身边,一点点养出来的样子。

  “百年前玄苏往你身上泼蚀骨水的情形,忘了?被羲和圣地断经断骨的滋味,忘了?审判台上等死的情形,也忘了?”薛妤顿了下,又问:“这些全都无所谓?不在意了?”

  她一个接一个问题砸下来,溯侑的眼神有一瞬锐利,而后便是微不可查的躲闪。

  怎么可能不在意,怎么可能放得下。

  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缓一缓,再缓一缓。

  “这是你的心魔。”薛妤道:“你修为已经到了这一步,心魔一日不除,飞云端给再大的机缘,你也无法完全吸收。”

  溯侑看向她,缓缓眨了下眼,道:“做女郎的指挥使,就代表女郎,代表邺都,言行举止,初衷当朝善,杀意当泯然。”

  “照你这样说,圣地就都是大好人,大善人,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还引而不发?”说罢,薛妤展开一卷图,边看边道:“代表着我就代表着好欺负?”

  “谁教你的?”

  见他还想说什么,薛妤微微直了直身,两条细长的眉拧起,将手中的图卷啪的一声合起来,道:“溯侑。”

  四目相对,溯侑被这连名带姓两个字唤得下颚微绷,须臾,他抚了抚喉结,哑声道:“听女郎的。”

  灯光下,他清隽从容,出了这扇门,已经是能震慑沉羽阁少当家的角色,可此时此刻,那种无声的沉默,每一刻都带着某种愈演愈烈的不安,躁动。

  印象中,这好似还是他头一次与她产生分歧。

  为的还是她。

  薛妤抿了下唇,开口道:“你去,跟沉泷之说,计划不变,尽早处理完事情尽早回邺都。”

  溯侑这一次没再坚持,他抬了抬眼,用余光勾勒出她的影子,低低应过一声之后,推门而出。

  长廊下,风停雨止,一盏花灯静静悬挂在头顶,沉泷之听见脚步声,顿时回头,眼中带着某种亮闪闪的希冀,他忙着追问:“怎么样?殿下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溯侑倚在廊下刷了红漆的柱子上,眼睫微微朝下扫成整齐的一排,道:“没有。”

  沉泷之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片刻,又调整心态转身道:“还和羲和新上任的圣子扯上了关系,这么大阵仗,为了什么?”

  一阵风过,廊下一种常青树摇动着枝干簌簌作响,溯侑开口,声音里糅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

  有一个人,放下手头的事,拒绝一百五十万灵石,联系圣子,忍着日夜奔波的疲倦,从一个城池风尘仆仆赶往另一座城池。

  因为他。

  溯侑难得有些躁乱,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卷了卷衣袖软边,手指因为用力而浮出一点点如网状的经络。

  他想起那声“溯侑”,忍不住阖了下眼。

  听过几声略显亲昵的“十九”,感受过她给的耐心,温暖和善意,于是好像连一点刻意的带着佯怒意味的冷落都承受不住。

  他克制不住,好似有些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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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同一时间,路承沢和松珩说了薛妤第二日启程的消息,夜凉如水,松珩怔了怔,皱眉道:“北荒和邺都有一段同路,她不跟佛女一起?”

  路承沢摇了摇头,道:“不同路,邺都那边临时起意,会和沉羽阁那边的人去羲和的领地,珊州那边。”

  “哪里?”松珩似是没有听清似地又问了一遍。

  路承沢稀奇似的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地点。

  松珩脸上的血色像是被某种东西一点点抽干,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小纸,展开后,他的食指从溯侑的脸上,一路划到下面的详情介绍里,直到某一刻,确认了某两个字样,才骤然失力般颓落下来。

  路承沢凑近一看,明明白白两个字,写的正是珊州。

  “这。”他看向松珩,张嘴欲言,半晌,说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来:“你别想这么多,飞云端提前开启,你天大的机缘也跟着来了,现在调整好状态才是最要紧的。”

  上一世,松珩正是在飞云端中经历一场蜕变后异军突起,崭露头角的。

  松珩摇了摇头,道:“薛妤是个很理智的人,她明白什么时候该做怎样的事,这个时候,她应该推掉手边一切事回邺都。”

  而不是陪一只妖鬼回家乡。

  “除非……”他疲惫得几乎说不下去。

  除非那个人很重要,重要得能让她强行抽出时间来。

  “他们这个时候去珊州做什么?”路承沢才问一句,便听松珩开口答:“翻案。”

  “翻了案,就能晋升为公子。”松珩顿了顿,才艰难地说下去:“也只有这样,他未来才有资格陪伴在女皇身侧,或侍君,或侧君。”

  这世间强者为尊,男人大多花心,左拥右抱,可像音灵,像九凤,像薛妤,她们身份尊贵,实力超然,想要怎样的男子都只是勾勾手指,一句话的事。

  只是薛妤不搞这些,眼里常年清清冷冷的容不下一个人。

  所以当初,松珩才要拼命爬上去,只有身份相当,地位相当,两人才互有约束,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松珩又在心里念了一遍,道,从前,她只是不搞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