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魔侍牵着一条锁链,锁链尽头缠在一个男人的脚踝上。
他瘦削苍白,长发凌乱,剑眉星目。
在望向漫天凡人的灵魂时,他眼中泛起漠然的神色,纠拧的眉梢能看出一丝冷意。
李修胤。
南宫尘望向他,男人身上隐约有流动的灵力,不是普通凡人,而是灵师。
弥烟罗:“剔妖骨九死一生,你想好了?”
花绮然的目光从李修胤出现的那刻起就凝固在了他的身上,秋水含情,盈盈流转。
可无论她看上多久,也换不来他一个回眸。
于是,那莹润的眼波中又融进了一缕悲伤和凄怆。
“曾经他也为我九死一生。”妖王的声音如一根轻柔羽毛,徘徊于蝶苑的芳草之中,“就当还他一条命,我想做一回凡人,如若我死……”
她顿了顿:“……放他回人间吧。”
弥烟罗身上魔气四溢,化为枷锁与刀刃,勾住了花绮然的四肢,刀锋抵住她的妖骨,划开肌肤。
随着一声痛苦的呜咽,殷红的妖血低落在脚下的枯花里,像是得到了某种感召,枯萎的花朵弥放出了血色。
绿茎红花,妖王的本体化为一株几十米高的曼珠沙华,招摇在魍魉鬼域的阴云之下。
化为丝缕的花瓣如千万根红线随风摇曳,花粉飘向妖城,一刹那,城中遍地绽放了那妖红色的花蕊。
城中众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头望着那株曼珠沙华。
花绮然的身体完全变成了花身。
虽无法发出声音,但在弥烟罗动作之间,花瓣颤抖,能感受到她正在承受的痛苦。
李修胤漠然的眼中出现一抹松动,从那裂缝里依稀能看到深重的痛色。
“即便做了人,我也不会原谅你……”他喃喃低语。
一块鲜血淋漓的骨头从曼珠沙华的花蕊中坠落在他脚下,鲜血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他凝视着那块妖骨,骨头上刻着曼珠沙华的纹路。
繁花开遍了整座妖城,带来的却不是花香与艳丽,而是苍凉的血色与悲怆。
随妖骨坠落,半空中的花网消融,黏着于网中的凡人灵魂获释,从四面八方逃出了魍魉鬼域。
巨大的曼珠沙华像失去了支撑,缓缓倒下。
“九死一生。”弥烟罗的声音平静如常,仿佛在它手下死去的不是妖王,而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她做不成人,也做不成妖了。”
邪气遮蔽的云顶下起了荒凉的血雨,纷纷扬扬散入魍魉鬼域每一个角落。
顷刻间,血色的雨水成河,蝶苑遍地的曼珠沙华也浸在潮湿的水汽里,氤氲雾绕,影影绰绰。
魔侍解开李修胤身上的锁链,他一动不动,凝固在了这场血雨里。
“那是谁?”
整个蝶苑中,无论妖魔皆跪伏于地。
除了李修胤外,就只有一个不跪的身影格外显眼。
弥烟罗一眼注意到了他。
一袭胜雪的白袍,即使漫天血雨也沾染不了分毫。
妖王剔骨身死妖城,蛇妖痛苦得浑身颤抖,她低声道:“是新入蝶苑,王的凡人男宠。”
在魔侍的注视下,南宫尘转身走向门口。
弥烟罗未发话,无论妖魔,没人拦他。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蝶苑,弥烟罗忽地想起了什么。
它凝视着站在血雨中的李修胤,又回头望着南宫尘离去的方向:“妖王的男宠?”
……
桃桃不见了。
在离开蝶苑后,南宫尘张开手掌,印术的对面一片漆黑。
周遭没有她的气息,按她的性子,在看到满城红雨之后不可能坐得住,而现在对面没有任何画面
种种一切都表明,她出事了。
平时表现得再霸道嚣张,也只是一只没有力量的柔弱鬼魂。
虽精通术法,却无法使用,就算剑术超群,在遍地邪术的地方也无法横着走。
更别说,邪灵城和鬼城,都想要她的命。
邪灵城与鬼城在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贸然去找只会浪费时间。
南宫尘站在无人的街巷里,妖王香消玉殒时的纷飞血雨打湿了他的衣袍。
在漫长的寂静与黑暗之后,掌心的印中终于出现了画面。
他平淡的神色在一刹那间弥漫上寒意,转身走进了雨里。
……
鬼城。
栗公族的摊位前依然热闹,只是卖缥缈糕的老头换了一个。
周围的鬼魂议论,说上一个老头两年前累得投胎去了。
相反,卖前尘汤的那位孟婆已经几十年没换过了,这并不代表她身体多好,只是太清闲了。
——听说她已经三年没有卖出一碗汤了。
正在进入鬼城的邪祟议论时,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走到孟婆的摊位前。
孟婆躺在长椅上假寐,有人挡住了她摊上红纸灯笼的光影。
南宫尘从长满青苔的汤桶里舀了一碗前尘汤。
“天命之人,你该知道前尘汤对你无用。”孟婆睁开半只眼,觑着眼前人,“吃了缥缈糕化为鬼身会失去大半的灵力,你不愿吃缥缈糕,说明来鬼城是有所求。”
“半个时辰前,我弄丢了一个人。”
孟婆眯起眼,悠闲地摇起蒲扇:“一炷香前,一辆车从城门驶入,我老眼昏花许多年,并没有看到车上刻着鬼王宣霆的标记。”
南宫尘静了静:“你身为鬼族,却愿意帮我,目的?”
孟婆笑了,一脸苍老的褶子似能夹死人:“五年前,老鬼王被重创后魂魄消散,新任鬼王残暴,鬼族民不聊生。”
“邪与人没什么区别,好与坏无法一概而论。”
“天命之人生来为渡众生,不仅渡凡人,我们,皆是众生之中的一粒尘。”
南宫尘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将前尘汤一饮而尽,放下汤碗,走入喧哗的鬼城。
……
桃桃醒了,她没有立即睁眼,而是回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在发现这件事不是她和南宫尘所想的那么简单后,她跳下楼台跑往蝶苑。
刚拐进一条小屋,忽然闻到巷子里飘浮着一股诡异的茶香。
在吸入那气味后的短短瞬间,她身体突然不能动弹了。
紧接着她听到了茶妖的声音:“是她吧?鬼城的通缉要犯,她从茶馆离开后,我第一时间就去鬼城上报了。”
“你一只妖对鬼城的通缉犯这么熟悉?”
“三月前我去了一趟鬼城,在告示上看到了这张脸,鬼王花五万珠悬赏她,可不得记得牢牢的?”
失去意识前,桃桃最后一个念头不是痛骂那狡诈的茶妖,而是——
——我竟然这么值钱!!!
此时此刻,她被镣铐锁在床上,不敢睁眼,只敢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茶妖说是鬼王在悬赏她,可她听着那轻浮的声音分明就是那个好色的世子宣霆。
鬼侍:“妖城传来消息,妖王殁了。”
宣霆:“那女人有五百年修为,妖力还在邪灵王与我父王之上,她怎会死?”
鬼侍:“是弥烟罗大人,它抽走了妖王的妖骨。”
宣霆:“抽妖骨九死一生,听说一月前,花绮然为了一个男人去求弥烟罗,要它抽走她的妖骨,好去凡间做人,弥烟罗没有同意,训诫她后又囚禁了那个凡人将她赶回蝶苑,为何一月之后,它改变了心意?”
鬼侍:“听说是妖王擅自勾走了蛮荒狱内数万凡人的魂魄。”
宣霆冷笑:“不择手段的疯女人,竟不惜触犯律法逼得弥烟罗不得不动手抽走她的妖骨。父王灵魂消散后,我曾以明珠千斗,奴隶万名求娶妖王,她连妖城的门都没让我进去,我堂堂鬼王,还比不过一介凡人,如今也算死得其所。”
听到这里,桃桃明白了。
怪不得这浪荡子能当鬼王,原来是他老爹死了。
不过他老爹该不会是死于南宫尘手底下吧?要是这样,这仇可就大了。
鬼侍似乎还有话想说,宣霆:“说吧。”
鬼侍指着床上的桃桃:“床上那女人醒了,我刚看到她眼珠动了。”
桃桃:“………………”
宣霆霍地站起来,他快步走到床边。
桃桃在他冰冷眼神的凝视下,不得不睁开眼:“嗨,好巧。”
宣霆用一种阴森至极却又色.欲熏心目光打量她。
桃桃试图自救:“或许你能先放开我吗?我可以给你解释五年前的事。”
既然把她锁在床上而没有第一时间弄死她,说明他此时弄死她的决心也没有那么大。
宣霆坐在床边,手指从她桃花般粉软的脸颊缓缓滑过,落在她雪白的下巴。
这张脸令他魂牵梦萦,再见依然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