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南宫尘说:“在这放出藏灵身的血,是想让脚下的阿修罗海为你沸腾吗?”
桃桃愣了愣:“阿修罗海?我不是在迷津渡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现此刻的她还是七岁时的模样,于是她终于明白了:“这是梦。”
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她在梦里回到了七岁,在梦里服毒来到这里,在梦里被男人替换了心脏,也在梦里被砍了六百六十六刀种出了一株灵脉。
可这只是梦啊,哪怕痛苦再逼真也不是现实,等梦醒了,她的灵脉还会存在吗?
似乎看出了她的所想,南宫尘淡淡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桃桃老实地说:“我听不懂。”
南宫尘:“何为真实,何为梦境?连庄周都无法参破的真假,你又知道自己真的是在梦中了?”
南宫尘挥动衣袍,万顷的血海化为一道巨大的镜面。
透过海水,桃桃看到镜中的场景正是他们之前待过的息土境,关风与和崔玄一还沉浸在心魔之中,息壤正凝神查看他们那卷带着记忆的梦境。
南宫尘:“用息壤来试试你的灵脉。”
“你在胡说什么?”桃桃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它有一块门板那么大的十方璞,我只是一株灵师,还是无属性的,再给我三辈子修炼也打不过它。”
“息壤原本是神物,腐烂是因为被这迷津渡的血气和怨气沾染,堕入了自己的心魔,原本的息壤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它强行压制在了体内,你不需要打败它,只需要为它体内的息壤破开一条通路。”
“可我……”
“如果连当世唯一神圣净化属性的灵师都无法净化它的污浊,那么世间就没人可以了。”
“神圣净化……”原来她的灵脉不是无属性,而是神圣净化吗?
桃桃想起在灵交坊林泉拍进她身体里的那本元素书,她转头问:“你到底是谁?”
她撞进了南宫尘的胸口,男人跪立于七岁的她的身后,透过并不严实的衣领,桃桃看见了他胸膛之上燃烧的血肉和沸腾的岩浆。
南宫尘没有回答,他拉上领口,握住了桃桃的小手:“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它本没有那么强大,是你将自己对未知的恐惧投映到了它的身上,心存畏惧,那么蝼蚁也会幻化出恶魔的模样。”
他牵引着她的手,以指做笔,于空中一笔一笔画出一道印来:
“守本心,行正道,见真我,灵随心动,心随意转。神圣净化之所以被喻为最强的灵师属性,是因为借用了神明的力量。凡人载神,在这一刻,无需畏惧任何,你才是这方寸之间的天命。”
桃桃感觉自己灵脉中的全部的灵力在这一刻都被抽调了出来,同时,还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附着在了她的身上。
男人的声音温和极了,犹如神明的梵音。
可她分明觉得,他更像是蛊惑人心的妖魔,她此刻脑海中除了他的话,他的印,他的笑,什么都没有留下。
印落成了,其上散发着神圣净化雪白的光芒。
南宫尘抬起桃桃的指尖,在印的中央轻轻一点:“去——”
那印飞向镜中世界,落在了息壤的身上。
须臾之间,息壤身上冒出了滚滚浓烟和黑雾,土壤化作的身体分崩离析。
它双眸之中盛满了诧异,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已然失去了画面的,桃桃的心魔境。
第68章
在这少年面前,混沌冢所有天才都黯然失色。
桃桃从心魔魇境中醒来时, 息土境已经天翻地覆了。
那不可一世的息壤痛苦地翻滚于高台,四周浓烟四起,原本熏天的臭气在渐渐消散。
关风与和崔玄一也醒过来了, 可无论桃桃怎么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梦里那男人的身影。
难道只是一场梦?她静下心来感受,发现体内某处确实变得不同了, 以前虽然深厚却如死水般无法驱动的灵力也开始流转了。
——不是梦。
那黑袍男人真的为她种了一株灵脉。
关风与望向高台上挣扎的息壤, 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人立在高台之下, 听息壤发出刺耳的嚎叫。
“世人拿你囚神,拿你镇压万人冢的怨气,你是神物,就甘心永生永世被困在那不见天日的湖底吗?是我!是我救了你!你不仅不感激, 还要毁了我——”
“我是杀了很多人, 可他们该死, 鲧窃息壤尚且被处死, 何况他们一群凡人?”
“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崔玄一问:“它在对谁说话?”
桃桃说:“对息壤。”
就像那男人所说, 她的能力虽无法灭杀这堕魔的息壤, 但她也无需那样。息壤本身就是神物,神物哪怕一时被囚, 力量也不会消散, 她只需要用神圣净化的灵力为它破开一条路, 它自己就会破笼而出解决这一切。
黑烟越来越浓, 台上腐烂的息壤挣扎弱了下来, 那和桃桃一样的身体渐渐垂软, 最终化为一摊失去了人形的黑壤。
息土境内的臭味随它消亡而彻底消散, 两侧的黑水也恢复了清澈模样。
桃桃走上高台, 见黑壤的中央由内而外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浅金色的光芒。
——这才是真正的息壤。
崔玄一:“这是息壤?刚才那个是?”
桃桃:“也是息壤,不过它该算是息壤的心魔吧。”
腐烂的息壤在挣扎时嘶吼,说世人拿它镇压万人冢的怨气,桃桃想起那汪血湖和柳氏父子说过的话,也许这里确实曾经留下了许多死人的怨气,息壤正是因为被血腥和怨气浸染,才会堕了自己的心魔。
腐烂的息壤造鬼,真正的息壤却可以解救食尸鬼的灵魂。
崔玄一伸手去碰那团土,却被一道结界弹了回来,他无法触碰它。
关风与:“修炼多年的灵物都有自保的能力,更别说是神物了,如果它不想,我们无法带走它。”
桃桃心想这也太坑了,这些日子苦也吃了,罪也遭了,林泉也弄丢了,短短十天经历的事情都可以写本自传了,现在就连息壤也被她净化了,要是这时候告诉她她带不走它,她还不如两脚一蹬死在这算了。
“我试试。”她挽起袖子,不信邪地把手伸了过去。
息壤没有像弹开崔玄一那样拒绝她的触碰,桃桃捻了一把土,它安详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关风与:“它没有抗拒你。”
桃桃心想,我可是它的救命恩人,它要是抗拒我也太白眼狼了吧?
自己废了这么大劲才走到这里,虽然不知道解决那群学生需要多少用量,但多拿点总是没错的,于是想到这,她把双手伸进去,抓了足足有息壤本体一半的一大捧。
就算学生用不到,她还可以拿去灵交坊卖啊!
这息壤既然是神物,那应该很值钱吧?说不定还能给罗侯换一个铃铛。
她一边做着梦,一边收回手,可结界却把她的手拦在里面,抽不出来了。
桃桃动了动,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息壤真的在拦她。
于是她苦口婆心道:“别这么小气,我可是你的恩人,给恩人点土怎么了?松开!”
息壤不仅没有松开结界,反而用剩下的土化出了两只手,一把抓住桃桃的手腕,抢她手里的土,桃桃没想到这息壤还能这样,差点把整捧土都洒了,她叫道:“喂——你给我松手!怎么一点道德都没有——”
息壤化为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上下不停的摇晃,桃桃手里的土一点点地洒落出去。
她惨无人道地叫:“别抖了,给我留点!我还欠罗侯和小佑的钱呢!我还不上钱就要去给他当童养媳了?你懂什么叫童养媳?不仅要给他当老婆还要每天哄他,你知道哄孩子多痛苦吗?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了,我会少活几十年的!”
“喂!关风与,你别傻站着,快帮我啊!”
关风与看着她和息壤打架,平日冷淡的神情上罕见地挂了点颜色。
他叹了口气,站在一边,没有帮忙也没有说话。
终于,息壤不再抖了,可桃桃手中的土也没剩多少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想再捞点,可息壤化成的手直接啪叽抽在了她手背上。
桃桃痛得缩了回来,知道自己没可能再从息壤身上搜刮了。
她只得把手里的息壤装在袋子里放回空间石,嘟囔道:“怎么比我还抠呢。”
息壤的手再次动了,它从土堆里扒出了一截白色的东西,递到了桃桃面前。
桃桃:“送我的?”
她接过来看了眼:“这是……”
那是一截雪白人骨雕成的人偶,虽然袖珍,但桃桃一眼就看出,人偶上刻着她的脸。
难怪腐烂的息壤化出的人形和她一模一样,可这息土境里怎么会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骨偶呢?
这骨头不同于其他的人骨,不仅没有一丝斑驳和杂质,反而触感温热,像是活物一样。
关风与:“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先出去再说。”
桃桃收起了那根人骨,望向散落在不远处的十方璞:“它不能留在这。”
她问息壤:“这东西你要吗?”
息壤摆摆手,桃桃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这息壤虽然小气却不贪财,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把十方璞带出去。
她走过去,就要捡起那十方璞时,耳侧骤然吹过一阵阴冷的气息。
她原以为是息壤身上的余毒未清,心魔死而复生,可下意识又觉得不对,息壤的气息是极度的腐烂之气,而这股气息却是裹挟阴冷的极致黑暗,在刚出现那一刻溢满了昭然若揭的杀气。
可仅仅一瞬,杀气就消散了。
桃桃习武,她知道,杀气要想消散只有两种办法——杀人之人消敛了杀心,可在短短片刻之内生出杀心又瞬间消敛,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种——杀意已经倾泻了。
她回头,关风与挡在她的身后,右胸被一条黑色的鞭子贯穿。
他脸上依然没有过多的神情,只是眉梢略微蹙起,血沿着衣服流下来,只一会儿就在地上凝聚了鲜红的一滩。
桃桃抬起头,只见鞭子的另一头握在崔玄一的手中。
“这一刻我等了很久。”崔玄一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黑色的宝石唇钉,朝她天真地笑,“只是没想到,隐忍了这么久也还是没能要了你的命,应桃桃,这一次有他为你挡,下一次呢?”
他的长鞭足有三米,鞭身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上面缠绕足足几十颗微小的黑色骷髅。
桃桃无暇去想他为什么会凭空变出一条鞭子,因为她看见,自崔玄一的身后,缓缓浮起了三株纯黑色的灵脉。
她曾怀疑过崔玄一是暗灵师,可关风与也说过,像他这样的年龄绝不可能是三株灵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