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茶客
“极冰之渊,是三界之中最寒冷的地方,无论你是怎样心志坚定之人,到最后在这里,连精神力都会一起冻碎,成为冰窟的一块寒冰。”
“所以这冰渊是会生长的,死在此地的人越多,冰渊就越深,出口就越远。”
她的目光凝着簪星,红唇吐出的话语清醒又残酷。
“你的狐裘,根本撑不过三日。”
------题外话------
不姜:让我来康康是哪家娃这么倒霉。
噢,原来是我自己家的(-.-)
第二百四十章 五雷台(1)
极冰之渊中,深渊处传来刺骨的寒意,越往上,寒气越重,连说出的话都要冻碎在空气中。
簪星望了望头顶。
她从渊底一直不停歇地往上爬,爬到这里,见到不姜,可抬头望上看时,仍然是一片虚无,看不到丝毫出口的影子。
蜗牛爬至此处,山高万丈,难以攀登。
半晌,她才看向不姜:“如果我像来时这样,一直爬上去呢?”
“你身上的狐裘,是一件不错的法器,”不姜道:“不过极冰之渊的寒冷,并非只是肉体上的寒冷,它会消磨你的意志,冻僵你的精神,慢慢地将你化作此地的一块冰石,永远无法再往前一步。”不姜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开口:“此地不是谁凿刻出来的,早在魔族诞生之初,极冰之渊就已经存在。听闻三界之中第一个魔族就是诞生于此地的一块冰石中,他于极冰之渊中跃出,成了三界内第一个走在日光下的魔族。”
“这么多年,从你父尊诞生,到你如今站在此地,能从此地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哪怕是鬼厌生,他来与我说话时,也只敢在极冰之渊的入口不远停留片刻。”
这里就像是一个无解的沼泽,踩入沼泽的人,只会沉入其底,越陷越深。
簪星问:“那你呢?”
“我也出不去。”魔后的声音十分平静:“当我落入此地时,魔元便被消磨一部分,缚魔索让我无法动弹,虽然如今还能勉力支撑,不过,化为冰石也是迟早的事。当我的名字完全清晰地出现在冰壁的时候,我就会化为冰渊的一部分,同它生长在一起。”
簪星忍不住悚然。
“你怀里的灵兽,已经奄奄一息,再这样下去,它会死。”
“所以我要出去。”
不姜垂眸:“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狐裘,现在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好使了么?”
簪星不说话,这一点,她早就发现了。起先暖融融的狐裘,如今没了暖意,虽能稍稍抵挡一些寒气,可再往上走,只怕连寒气都不能阻隔,与普通衣衫无异。
“你有更好的办法?”她问不姜。
“起先我以为,你是自己寻到此地的,或许外头有接应的伙伴。”不姜叹了口气:“后来我想,你既得到过枭元珠,修为应当不低,或许也不至于到最糟糕的地步。没想到,你既没有伙伴,也没有修为,自打我进入此地来,像你这样惨的,还是第一个。如今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再往上只是赶着找死,还是先在附近找个洞窟停住,我还有魔元,可渡你一些,能撑一时是一时。”
“那个疯子在外大开杀戒,定然会招惹不少修仙界中人。乱世出英雄,说不准哪一日魔界中能出现位天才少年,待那时,若你我二人还没被冻死,许能有一线生机。”
她说得轻描淡写,簪星却听得直皱眉头。且不说他们二人能不能真的撑到“英雄少年”出世的那一日,就算真有这么一位天选之子,也未必愿意将他们拉扯出这无底深渊。自己做新一任魔王不好么?
“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簪星反驳:“倘若天才少年一直不出现怎么办?”
“不会的,天道运转,自有自己规则。”不姜笑了一笑,这笑容很是微妙,似是含着一点淡薄的讽刺,“修仙界繁盛久了,魔界就会出现一位天才,魔界繁盛久了,修仙界就要崛起。四时轮转,向来如此。你我渺小,皆是天道一环。你的父尊,”她叹息一声:“曾试图做过那只撼树的蜉蝣,想要改变这规则,可惜他失败了。”
“修仙界这些年将魔族赶尽杀绝,于是鬼厌生出现了。鬼厌生在人间大肆屠戮,不过又是重蹈你父尊当年的覆辙。没人能逃脱,人人都如此,以为自己能掌握天道,其实都是天道的棋子。他日那疯子若真将修仙界的人杀光,二十年后,自然又有一位人族的‘鬼厌生’横空出世,踏进命运的轮回。”
冰渊中,青色的妖花静静绽开,发出的光芒也是冷的,如在漆黑夜里盛放的萤火,明明灭灭,寥落晨星。
女子的声音响起,沉静的、温和的、藏着一点不甘心的愤怒,她说:“他失败了,旁人就一定要失败么?”
不姜一愣。
“既然魔族注定要出现一位天才少年,那我能不能成为那个改变魔族命运的人?”
冰雪沉寂,这里一贯很冷清,无数被丢入此地的魔族曾努力地想要离开,在冰壁上留下挣扎的痕迹。到最后,除了一个又一个完整清晰的名字,什么也没留下。
簪星道:“第一个魔族能从极冰之渊中跃出,就一定会有第二个。”
“可那只是一个传说......”
“把它变成真的,就不是传说了。”
不姜盯着她足足半晌,终于轻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是魔族吗?不是魔王血脉吗?”簪星目光明亮,仿佛寻到了新的希望,连语气都变得坚定了起来:“为何鬼厌生能唤醒天魔血脉,拥有魔王元力,而我不能。你不是说,当年封印了我的魔元,将我送往人间。既然如今我已经与普通人没有区别,那你能否替我解除封印,我既有魔王元力,总好过如今元力全失。”
不姜大红的衣裙在冰雪中微微拂动,如在冰雪中绽开的一朵绯色春花,艳丽又夺目。
她看着簪星,看着看着,慢慢地微笑起来:“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这让我觉得,虽然你没有继承到我与你父尊的绝世美貌,但还算不赖。可是,”她话锋一转:“当年将你带去人间时,我用了你父尊留下的魔玺封住你的魔脉。天下间,能克制住魔王血脉的,只有魔王之血。如今你想要解开封印,重新觉醒魔王元力,要么,你父尊死而复生,要么,你的修为已经高过你父亲,血脉压制封印,便能重新觉醒。”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五雷台(2)
不姜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人人常说,天道无常,尽是陷阱,果不其然。当年我以为封住你魔王血脉,将你藏匿人间,就能保住你一线生机,可是你瞧,这么多年来,兜兜转转,仍旧逃不过注定的结局。”
鬼雕棠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神仙,也做不到让已经死去的人活转过来。而簪星如今修为尽失,更不可能高过鬼雕棠的魔王元力,想要解除封印,觉醒天魔血脉,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难道就要真如不姜所说的,留在原地,等一个不知何时会来的虚妄的希望,这和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簪星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弥弥,就算她能等,弥弥等得起么?
她不想坐以待毙。
冰窟中无数隐绰的人影沉默端坐,无数目光汇聚在一起,落在这形容狼狈的女子身上。
不姜还在说话:“天道,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不管你怎么挣扎,结局都不会改变。”
有人一手撑着棍子,从地上慢慢站起身来。
她的狐裘上,结了细小的冰晶,长发被火燎得乱七八糟,一张脸上疤痕纵深,看不清楚原本的面目。那双撑着青棍的手,因被火烧过,又被冰冻得肿红,如一截结痂的萝卜,流下一丝丝脓血。
簪星望向被巨大锁链锁住的女人,一字一顿道:“我偏要改变。”
......
都州的五雷台,是整个修仙界闻之色变的地方。
魔界有极冰之渊,听说被扔进极冰之渊的人,没一个能活着从里面爬出来,魔王鬼雕棠将极冰之渊划作囚笼,专门囚禁罪孽深重的魔族。
修仙界中则有五雷台,若宗门修士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便将此人绑至五雷台,受天雷鞭身。寻常宗门修士,若犯了错,多半宗门内清理,除非是犯了众怒,各大宗门一同决议,将此人送往此地受罚。都州上一个来天雷台受罚的人,是几十年前有一门派掌门,暗自修炼邪术,欺瞒掳掠无辜稚童作为修炼养料。最后东窗事发,被绑至五雷台,受刑七七四十九日,最终灰飞烟灭。
许多年了,五雷台终于迎来了又一位囚徒。
少年雪白的锦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向来柔顺的马尾没了朱色发带系束,变得蓬乱,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若说有什么和从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
他的前胸至脊骨部分,被一道铁链穿透,将他牢牢钉在地上,无法挣脱。这是吟风宗的穿心锁,一旦贯穿,神魔难逃。他本就失去一半元魂,纵然修为深厚,天赋卓绝,也耐不住五道天雷日日鞭身,早已不复往日意气,变得狼狈。
夜色中,一道人影偷偷从外头潜了进来。
“顾白婴,顾白婴!”来人小声唤他的名字。
起先他没甚么反应,后来,耳朵微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看清了面前人。
葡萄跪坐在五雷台旁边,她进不去阵法,只能在法台边缘,待看到顾白婴身上的伤痕,顿时眼圈一红,小声问:“你还好吧?”
“你怎么来了?”顾白婴问。他说话的时候,神情仍是不耐的,只是配上如今狼狈的情态,不复往日的傲慢,显得有些勉强。
“我......”蒲萄咬了咬唇:“你的那些同门如今都被看管,不能出去,那个叫门冬的小师弟托我前来看看你,你怎么样?可还撑得住?”
顾白婴哼了一声:“不过是五道雷劫而已,刚好吸收天地元力,就当修炼了。”
“别嘴硬!”蒲萄焦急上前,又被一道天雷劈至脚下,阻止了她向前的步伐,她只得停下来,急急开口:“我偷听到掌门他们谈话,此次事关魔族,各大宗门不会放过你的。少阳真人就算想保你,可赤华门那些弟子全都是死在那魔头之手。如今你放走了魔头,灵心道人便将这笔帐算到了你的头上,岂能甘休?”
顾白婴皱了皱眉:“赤华门弟子不是她杀的。”
“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假?”
“你亲眼见到了?”
“我......”
“我说过了,既没有亲眼见到便到处妄言,你和那些长舌之徒有什么区别?”
蒲萄在湘灵派中一向受宠,屡屡被顾白婴如此讥讽,心中也生出一股怒气,口不择言道:“不用我亲眼见到,整个姑逢山上,当日只有她在场。再说了,她头上的魔王印不是假的,一个魔族,处心积虑拜入宗门,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顾白婴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又一道天雷劈了下来,将少年的脊背劈得往下压了一压,他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蒲萄心下一紧,也顾不得方才的恼怒,柔声劝道:“如今各大宗门的人都看着,你若还是执意要保杨簪星,就只能在五雷台继续忍下去。再这样下去,你会灰飞烟灭的!你就说句软话,说你与杨簪星没有关系,不过是受她蛊惑才会如此,这样一来,我再劝动姑姑,至少能让你先免受雷刑之苦。”
顾白婴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反问道:“这样的话,不就落实了杨簪星的罪名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她着想!”蒲萄心急如焚:“我就是不明白,明明那么多证据摆在眼前,你为什么还是要相信她!”
“那么多证据?”顾白婴喃喃,突然低头笑了一下,“你说的证据,是什么证据。”
就因为赤华门弟子死的时候,杨簪星在场,而唯一一个可以作证的紫螺也生气全无,死无对证,而杨簪星恰好是魔族,所以就能断定她就是杀人凶手?
因为立场不同,预先确定身份,再安上罪名,随随便便什么都能成为证据。这样蛮横无理的“破案”,这样粗暴没有道理的结局,和离耳国四十年前的妖鲛案有什么区别?
自从发现杨簪星是魔族后,无数次的,他曾在脑海中回想,想要认清杨簪星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并非为私情蒙蔽双眼不顾一宗同门性命之人,他努力地想要找出杨簪星心怀鬼胎野心勃勃的证据,可是,他失败了。抛弃所有的私心与感情,他一遍遍的梳理过去点滴,试图从各种细枝末节中发现她心怀不轨的佐证......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五雷台(3)
魔族和杨簪星,根本就像是两条毫不相干的线,她会在离耳国的时候宁愿伤害自己的修为也要让鲛人附身出阵,以达成一见故人的夙愿。也会在秘境中金花虎扑向门冬时,将小师弟护在自己身后。她在巫凡城的时候挡在自己眼前,在藏宝地的时候为救孟盈主动拿起无忧剑吸引剑灵注意......她怕尸体怕死人怕鬼,世上如这般没出息的魔族,实在也不像是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大事之人。
他在离开离耳国秘境后,曾与少阳真人一同暗中调查过魔煞一事。当年鬼雕棠死后,魔后不姜尚在人间,可魔后不姜在几年前也已不知所踪。魔界似乎出现了一场动荡,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将簪星也当作一颗棋子。如今整个修仙界群情激愤,未必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顾白婴,”蒲萄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少女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那么多证据,你全当看不见吗?”
“你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你们强安在她头上的借口。”顾白婴淡道:“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太焱派弟子,没有魔族身份,你们今日,也就不会如此笃定她就是凶手了。想杀死一个魔族没什么,可非要给对方安上一个罪名,好让自己的出手显得名正言顺,未免就有些太卑鄙了。”
蒲萄道:“说到底,你就是相信她的话,不相信我们。”
少年眸光平静:“这不是很正常么?我与她同行相伴许久,和你们不过几面之缘,自然信她不会信你们。而且我想了很久,实在找不出可以怀疑她的理由。”
离耳国的妖鲛一案,离珠公主亲手杀死了那只天真又深情的小鲛人,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银栗因为妖族的身份,到死也没能告诉公主自己的名字,孤独地在陵墓游荡了许多年。
他不想要簪星成为第二个银栗,他也绝不会成为第二个离珠公主。他相信簪星就如相信自己,一开始相信,到死也不会怀疑,不管是什么结局。
蒲萄静静地看着他,夜色下,五雷台上的闪电照亮了少年的脸。他用力地撑起身子,好让被天雷劈压的脊骨更挺直一些,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绺绺粘在脸上,分明如此狼狈,可他的眼神明朗坚定,一如往昔。
她忽然心里有些发酸,轻声问:“顾白婴,你是不是喜欢她?”
上一篇:少女惹诡事件簿
下一篇:我在通灵综艺直播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