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碧莲
七川先是缓了缓步子，从欢庆的队伍里退出来, 然后才走到大妖身边轻声道：“那是因为你看的太粗略，其实很好分辨的。”
说完，他便伸出手, 拍了拍身边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路人。
随后。
“咔！”
这人的脑袋就在傲因面前拧了一百八十度, 身子不动, 只有脸面转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扭得太急，细细的脖子有些承受不住脑袋，表情也有些扭曲。
于是这人伸出手，扶住了自己的脑壳，用手指摩挲着去勾自己的眼角眉梢，又伸出小指拉扯着自己的嘴角，摆出了和刚刚一般无二的笑容。
依然带着热闹喜气，但是此时看上去却分外诡异。
饶是吃惯了脑子的傲因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偏偏傀儡人的声音波澜不惊：“何事？”
七川却见怪不怪一般，笑道：“无事，回去吧。”
傀儡人也不说什么，只管用手捧着脑袋重新掰正，然后继续着和刚刚一般无二的热闹欢呼，与常人无异。
可傲因却再也不敢把他当普通人看。
随后就听七川的声音传来：“时间紧迫，数量又多，所以在造这些傀儡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精细，只有一小部分是寻常傀儡，那些全都靠近城中的阵法，免得被上虚宗的人发觉，其他的都是这般，和披着皮的稻草人也差不了多少。”
傲因：……别说了，稻草人不会自己掰脑袋！
不过震惊过后，大妖又想起了另一桩事：“赤蟾子就在城墙之上，你就不怕他看出端倪？”
七川十分笃定：“不会。”
“为何？”
“或许你对修真界不甚了解，如今的宗门，尤其是上虚宗，眼中早就没有了凡间界，或许对他们来说，凡人和木头石块基本没什么分别，既然没有接触，如何会发觉异样？”
七川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傲因分明听出了其中藏着的失望。
不过很快七川就重新扬起笑脸，温声道：“你要是喜欢，等这件事情过去以后，尽可以和玉腰一道来云清宗，那里有好几个我精心雕刻的傀儡。”
傲因原就有些孩子心性，虽然刚刚被转脑袋给吓了一跳，但现在还是止不住好奇，连连点头：“好啊，那些傀儡是不是更像人？”
七川颔首，面上露出自得神色：“当然了，我钻研此道多年，已经越来越熟练了，”声音微顿，“不过若是你想看我最好的作品，可能还得问我妩娘师叔借一下。”
“这又是为何？”
“没办法，傀儡长大了，犹如泼出去的水，有了媳妇忘了爹啊。”
傲因：……？？？
而在城墙之上的赤蟾子确如七川所言，完全没有发现这些普通城民其实是行为刻板的傀儡。
此时的他定定地看着长璆，目光从巨大弓箭挪到了男子脸上，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没想到，城主的臂力如此厉害，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
一旁的云十八娘闻言微微蹙眉，眸子中闪过一丝担忧。
可长璆却依然满面笑意，好似完全没有发觉言语间的试探，只管道：“我会些拳脚功夫，比不得尊者们高来高走的本事，但多少还是能有些力气的，加上这弓箭是我高价从修士手上买来，拿着远比看上去轻，我自然可以拉动。”说罢，他声音微顿，脸上露出了希冀，“若是以后能够得到尊者指点，修真入道，想来我也不在需要借助外力了。”
这话让赤蟾子打消了原本就不多的疑虑，取而代之的是淡淡鄙夷。
一介凡人，完全没有任何灵根灵骨的气息，居然还想要拜入上虚宗？
着实是蝼蚁不知天高。
可是赤蟾子念及眼前城主还有用处，便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面上，而是转过身，目光越过了欢腾人群，最终望向了城中法阵。
掐着指节算了算时间，老道士温声开口：“吉时快到了，我等要前去法阵一观。”
长璆毫不犹豫：“我为尊者们引路。”
赤蟾子想了想，觉得反正这人也活不了多久，便没有拒绝，很快便一道下了城墙。
城内早早就准备了精致的车架，赤蟾子依然没有推拒，坦然登了上去。
长璆却没有跟上，哪怕被邀请，他也依然诚惶诚恐的表示“自己一介凡人，岂敢与仙人同乘”？
对此，赤蟾子目露满意，上虚宗的弟子们却面露不屑，对视一眼之后，便再无人去管他了，由着长璆牵着云十八娘走在车架旁边。
在长长的街道上，在欢庆的人群中，城主夫妇好似卑微的随从一般徒步前行，完全没有体面可言。
云十八娘倒不是很在意，可她怕身边的少年城主难过，便暂时搁置了想要划清界限的心思，轻轻反握住了长璆的指尖，低声问道：“你无事吧？”
长璆摇摇头，凑过去，看上去是耳鬓厮磨，但声音却格外冷静：“不妨事，我不去也是为了安全。”
“……什么意思？”
“这几天我也没闲着，早就在这车架里面做了手脚。”
云十八娘一脸震惊：“赤蟾子好歹也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你不就怕他看出来？”
长璆笑道：“自然不怕，我又不是用修真界的法器法阵，无论他怎么查，都感觉不到任何灵气波动。”
“那你用的什么？”
“火油，铁钉，还有足量的烟花填料，点火就着。”
云十八娘：……
怪不得不上去，这是憋着把人家炸成烟花呢。
不过赤蟾子终究是修士之身，就算火油烟花的数量足够，只怕也不会伤到他，这般安排倒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没等云霞妖继续询问，一行人便已经抵达了此城的最中心。
待赤蟾子下车，便看到长璆正从一名侍卫的手上拿过酒坛。
云霞妖看了一眼，便认出是自己之前送去城主府的灭魔酒。
随后，长璆将酒水倒出，捧了其中一盏俸上。
赤蟾子本想推拒，但在闻到酒香的时候动作微顿，到底还是接了过去。
稍微一探，便知此酒没有任何异样。
事实上长璆也没准备在吃喝上面下手。
而赤蟾子先是浅抿一口，随后便眸子微亮，抬手一饮而尽。
待放了杯盏便问道：“如此好酒是从何而来？”
长璆也没隐瞒，只管笑道：“此乃我娘子的手艺。”
云十八娘默默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赤蟾子的表情和缓了些，笑问：“不知此酒可有名字？”
长璆颔首：“有的，名曰灭魔。”
此话一出，赤蟾子的表情就微微一变。
长璆看得清楚，却故作不知，自顾自道：“我长家，世代在此售卖此酒，只为了换取钱财灵石填补禁制空缺，借此长久封印魔界，若是此番我离开此地，不知以后如何维持，”声音微顿，他看向赤蟾子，语气轻轻，“尊者悲悯，必会怜我这点微小心愿吧？”
这些话，其实是长璆真心发问。
他对修真界了解不深，与上虚宗之间也没有真正的恩怨，即使知道了他们即将要做的恶事，可之前终究没有造成真正的因果。
所以长璆的疑问只有一个：
身为尊者，汲取天地灵气精华，得了天大的好处，却不愿护天下苍生，到底是为何？
赤蟾子显然是不会回答他的，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笑的很是云淡风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无私无欲，道有许多种，你现在只是见得太少，待你真的有机会修真入道，自然会改变想法。”
长璆低垂眼帘，不再多问，只是恭声道：“尊者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而在暗处，风鸾表情淡淡，倒是系统嘟囔道：【什么道不道的，这可不就是反派经典的自找理由么，天道怎么不劈死他？】
风鸾心道：“因为他修为不足。”
【……什么意思？】
“他现在的修为较之前并无太多精进，这本就透着奇怪，想来是他有心如此，避免劫难降临，加上他身上其实并无怨气，想来是只有恶念，却没有亲做恶行，总有人替他行事。”
说着，风鸾点了点腰间的葫芦。
被装在里面的正是之前夺舍傲因结果自毁肉身的恶灵。
对这般结果，系统显然是不满意的。
可他第一时间选择安抚自家宿主：【别生气呀。】
风鸾却问：“为何生气？”
系统想了想：【嗯……因为那个人胡搅蛮缠？】
可风鸾神色平静，语气都没有丝毫波澜，一边轻抚剑柄一边回道：“你知道我为何对长璆带有一份敬意吗？”
系统老实回答：【不知。】
风鸾语气轻轻：“因为在我看来，长璆是带有几分神性的，无论他是何种身份，能够驻守此地数百年，只为了巩固魔界禁制，便足矣说明他大爱超脱，与常人不同。”
【宿主也一样呀。】
“其实与我而言，对于求道之事，我和赤蟾子的观点并无太多不同。”
此话一出，系统格外震惊。
他甚至想要嚷嚷出声——
宿主，你是被系统选中的人，是主角！不要和反派共情啊啊啊啊啊！
不过在他出声之前，风鸾已经缓缓开口：“天道在上，众生本无高低之分，各有各的道，谁也不是天生就要做善人的，他选择追名逐利，靠着压制修为来避免天道诛杀，我选择除魔卫道，本质上也是为了宗门兴盛，也为了自己能有朝一日飞升成仙，或许品性有优劣，但求道之路却分不清高低的。”
系统元就没有对于修真界的任何记忆，此时自然不知道如何辩驳，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可他坏，坏得很。】
“哪里坏？”
【对你不好就是坏。】
风鸾着实没想到自家剑灵会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竟是笑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被藏在斗篷中的飞剑，随后重新抬头，轻声道：“我不会讲经，但我清楚，在修真界，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唯一的真理只有一条。”
【什么呀？】
“谁赢了，谁便是对的。”
风鸾自始至终都没有指望过天道能将上虚宗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