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我自然是来不及问的,只留意到冥的眼里一瞬闪过一丝微微的诧异,随后扬手在那只猫头顶方向仿佛写字般轻轻画了笔什么,便见一道锐利的紫光瞬间从它头顶处那个字中冲天而起,宛如长蛇般一阵扭动,随后倏地转身朝窗外直飞了出去!
“既然心意已定,我也不再阻你,好自为之。”
依稀似又听见冥自言自语般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而就在那紫光飞出窗口的那个瞬间,我看到窗口处原本团团缭绕着的寒气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清晰显露出窗外漆黑的夜空,以及铘如石雕般静立在站在窗外的那道漆黑色身影。他脖子上依旧缠着那根巨大的锁链,身上也依旧裹着那片黑色的裹尸布,冰冷的瞳孔里一丝神采也没有,若不是站立着,真仿佛死了一样。
而那道闪电般的紫光究竟去了哪里?
之前有那么瞬间我以为它是到铘的身上去了,可是他看起来仍然一动不动,甚至连眼内也只漆黑一团,反是我手腕上的锁麒麟却不知怎的突然动了起来,微微的,细细的,贴在我的手腕上不停震动着,仿佛一种极快又极轻微的脉搏。
“你要见到他本尊了。”这时狐狸忽然贴近我耳侧,低低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由一怔。
什么本尊?难道这会儿麒麟的样子,不正是他的本尊么?这疑惑没能从我嘴里问出口,因为就在我刚要将目光由此而转向狐狸时,突然间到窗外那头漆黑色麒麟猛地跺了下前蹄。
仿佛一下子从石化的状态里醒觉了过来,
他头一扬朝空中发出一声巨大如雷般的咆哮,于是原本覆盖在他身上那层桎梏般坚硬的裹尸布突然裂了开来,在他那震得房子隐隐发颤的咆哮声里,从上面的金色字迹开始一点一点龟裂,直至砰的声巨响,它们随同他脖子上那根锁链一起在半空里爆裂了开来。
随即绽出一团冲天如火焰般耀眼的金紫色光芒,至此,这头原本漆黑的麒麟看上去仿佛浴身于火海,那火光映得他通体鳞甲如烧透的玻璃般熠熠生光,这层光像是活的,沿着他身体一阵流动后四下汇集,径自朝着头顶处蜂拥而去,随即在他双角后突地冲了出来,冲出宛若水晶琉璃般剔透并修长的四枚尖角!
“六角麒麟……”被眼前那一切震得发呆时,我听见狐狸再次低低说了句。
他微眯着眼一动不动注视着那个方向,眼看着那头麒麟顶着头顶六只犄角纵身一跃朝西北方那片天空猛地一顶,那片天竟就此裂了开来,不由一声冷笑:“麟者,仁也。异生六角,为极煞也。啧,到底是当年一怒之下引得天下大乱的麒麟苍帝真身。”
我不知道什么叫麒麟苍帝真身。
但即便是我这样肉身凡胎的人也明白,此时在那半空中如浴火重生般的麒麟,已同我以往所知的那个铘几乎完全不同了。
我从未在他身上感觉到过如此凌厉的煞气,它们剧烈到令天空崩裂,令我四周那些原本被霜华所覆盖的墙壁上一瞬染上一层焦黑。
浓重的煞气令我手腕上的锁麒麟疯了般颤抖起来。
我不知该怎样才能控制住它们,也无暇去顾忌这一点。因为我很快在那片碎裂的天空内望见一道比夜空更加黝黑的空间。
空间内隐隐有个身影在里头站着,见到铘朝他冲去的一瞬似乎要避开,却被铘头顶那如水晶般剔透的尖角一瞬刺透。
瞬间从他体内喷出股暗灰色的东西,无比腥臭,即便离得那么远我都能从扑面而来的冷风里闻到那可怕的味道。那种比尸臭更加浓烈和恶心的味道。
不由胃里一阵翻涌,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呕吐出来,因为我看到那些散发着令人作呕般气味的暗灰色东西正透过铘头顶的犄角渗入他体内。他因此而剧烈地一阵颤抖,却仍死死将那身影顶在半空,仿佛不将他顶成两段无论怎样都不肯停手。
但那身影却突然间从他犄角上消失了,在一阵突然自那浓黑的空间深处所喷涌而出的血色烟雾过后,那瘦长如骨骸般的身影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留一阵细碎的铃音在那片天空里轻轻回荡了一下。
是之前曾听到过的那种操纵
着无常和铘一路而来的引魂铃。
它响起霎那铘突然恢复人形一头从天上栽了下来。眼见便要直坠到地面,他一把攀住窗棱朝屋里翻了进来,径直到我边上一把挥开我身边的狐狸,似要再将手伸向我,不知怎的突然一头朝地上倒了下去。
随即脸色突变得异样苍白,他猛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眼见脖子处青筋根根爆出,他咬着牙用力朝地上捶了一拳,这令地板登时裂出硕大一道坑洞。
这状况不能不叫我大吃一惊。
“铘?!”急忙蹲到地上试图扶他,却转瞬被狐狸一把拖了开来。这令我不由朝他一声怒喝:“你做什么?!”
但话音未落,我却在下一秒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因为那瞬我见到铘突然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青灰色的东西。
那东西仿佛烟气,又仿佛某种带有生命的物体,它们争先恐后地从铘的嘴里喷出,又转瞬朝着四周那些闪烁着磷光静静站着不动的身影处扩散了开去。这情形看得我一阵发呆,半天脑子都是空落落的,只依稀听见狐狸似若有所思般道:“一口气从那尸王体内吞吃了三百多条冤魂,他能忍到现在也算是本事。”
铘听见他这话突然冷冷一笑,转身坐了起来,反手摊掌,掌心里握着一把数寸长的钉子。
同之前洛林试图用来钉向狐狸的那些东西,原是一模一样的……于是我一瞬明白过来,这必然是当时在天灯阵里,被装成赵道士的洛林钉住了铘的魂的东西。
“蚩尤刺,不知那尸王究竟怎样弄到了这种物什,”随后我听见铘冷冷道,“他以这种东西钉入了我的七窍,却没料想,也因此将他的行踪同我血脉联系在一起。”说着,一边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一边将那把钉子丢到地上:“从此,他即便靠那阵法逃得再远又能怎样,若他一旦回来,我便立即能知晓他的所在。”
“然后?”狐狸不动声色望着他,问。
“然后,我便会让他为今日没有由着无常为他做个干净的了断而后悔。”说罢,回头冷眼朝默不作声站在一侧望着他的冥看了看,道:“无论怎样,所幸你及时阻了这只老妖做他的蠢事。否则,连累我还要替他照料那个累赘,恐怕今后再无随心所欲之日。”
“是么?”冥朝他笑笑,“总归是你俩欠下的债,迟早记得还便是。”随后朝我望了过来:“说起累赘,倒也确实。不过至少你也得承认,若不是因她灵血突现,你也未必能有那力量使用分形之术从蚩尤刺的控制下分身而出。”
话音落,我感到
铘朝我望了一眼。
短短一瞬的一眼。
就在我循着那目光也朝他望去时,他却已一把拾起地上那只死了一样的虎皮猫,头也不回到地朝屋外大步走去。
“你去哪里。”我脱口问他。
他朝我扬了扬手里的猫,身形再次一闪,已在外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刻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这感觉令我不由自主朝后倒退了一步,然后又往门口处走了两步……直至感觉到狐狸以一种同样有些奇怪的目光在一旁静静望着我,方才一下站定了脚步。
随后突然冷得用力打了个寒战。
我不知道是因着周围侵入骨髓的寒气,还是狐狸眼中那淡淡又莫测的眼神。
于是一咬牙我也朝着那扇门外跑了出去。
却很意外没有人拦住我。
狐狸没有,方即真没有,就连要我在狐狸和铘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冥也没有。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跑出去,就像我刚才眼睁睁地看着铘跑出去。
我记得那方向原本有头巨大的、长着八根角的东西。
但它并不在那里,至始至终我只见过它的影子,我不知它是否已在冥出现后悄悄离开了,直至我一路跑到这栋房子外,在外面用力吸了口潮湿且相较于屋内的温度,便不再显得那么冰冷的空气。
再抬起头时,才突然发觉头顶上竟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蛇。
蛇生八角,因而在屋里的时候,我仅仅只看到它硕大的头颅。它闭着眼仿佛在熟睡,我朝它望了阵,扭头离开了,却也不知要走到哪里去,狐狸说,想要方即真杀了我;铘说,我是个累赘。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似乎往哪个方向走都是错的,所以随随便便朝前走着,四周依旧处在停电的状态,没有人也没有车,一切静得像坟墓。
然后渐渐发觉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好像在一块潮湿并流动着的黑布里行走,走来走去永远见不到尽头,也不知道究竟是走到了什么地方。
意识到这点不由停下了脚步,我裹紧身上的衣服找周围看了几眼。
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似乎原本那一点点光亮也随着我离开的那栋房子而消失干净,而那一点点光来自屋顶盘旋着的那条巨蛇,它身上幽冷却又美丽的冰蓝色光芒。
这么漂亮的光,谁能想到它来自地府深处呢。
就好象我曾自以为生活得那样简单而快乐,谁能知道它突然间眼看着便像是要终结呢。
铘也罢。
若连狐狸都不愿对我撒谎,一切的一切是否意味着即将结束。
他是要离开我了么,还是要我离开他。
想着,两腿突然变得有点沉,我想找个地方坐下好好休息一下,可周围一片漆黑,就是路面也看不清楚,这未免令人伤脑经。
于是只能继续再往前走,走着走着,一些蓝莹莹的光轻轻划破浓重的夜色在我面前透了过来,长长的一道蓝色,好像天堂里一抹冷色的彩虹。
却其实是来自地狱。
“你在冥王的结界里走来走去做什么。”当我因此而叹了口气,朝那光下静静伫立着的房子走去是,便见方即真站在门口处问我。
“结界么?”我抬头再朝那条蛇看了一眼,它依旧闭着眼,多么巨大又多么慵懒的一条蛇。
“它若睁眼,你看过它可就再也回不到人间了。”方即真再道。
“是么。”
“你怎么了,宝珠。”他蹙眉望着我,仿佛第一次才见到我这个人:“在上面好好站着,怎么就突然魂魄便出了窍。”
我因这话而微微一怔:“魂魄出窍?”
“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么说我是死了……”
“倒还没有。”
“那是……”
“你回头见到了冥王的坐骑,因而灵魂出了窍,所幸它睡着,否则便是冥王也无法将你推回去了。”
“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差不多。”说着,他转身朝屋内走去:“跟我走。”
我在他身后跟着,屋里一片漆黑,似乎比我刚刚出来时黑了许多。
“我不知那妖狐为什么要这样对你,”那样走了几步,我听见方即真忽然又对我道。
“什么意思。”
“你知道么,那个屋子被他用通冥宝钱布了个阵,那阵能引出你的灵血。可是他一定没料到你的灵血能让你克制住我被附身后的状态,所以之后的一切,似乎有些失控。”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我问。
“因为我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其实那时,以你恢复了灵血的状况,只要借着我这太岁之手将你杀死,那么下一个轮回之后,你就能变回你真正的样子。”
“梵天珠的样子。”我脱口道。
他点点头:“是的。”
我笑笑。“然后,我就是铘的神主大人了。”
“没错。”
“原来如此……”
“因而,走之前再问你一句,想要我杀了你么。”他回头问我。
认认真真的,不像是开玩笑。
“你要走了么?”于是我问他。
“是的。”
“为什么走。”
“因为不得不走。”
上一篇:Black Sugar
下一篇:我靠养娃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