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我感到喉咙里涌出一股咸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早一点带着我离开,他就不会消失,你为什么要故意留下来?!”
碧落没回答,他伸手拈住我的脸,迫使我把头抬了起来:“你哭什么,我不是还在么。”
我没有挣脱,径直看着他,那双绿色眼睛同未来的他没有任何变化,但偏偏感觉就是不一样:“这不一样。”
“不一样?”他笑:“你倒说说,怎么个不一样。难道我不是他,他不是我?”
“你不用跟我抠这些字眼。”我狠狠皱眉,“怎么个不一样,你当然心知肚明。单单是你眼中的我和他眼中的我,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你凭什么把自己当成他。”
“呵,你傻了是么。”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总有一天,我俩再次碰见的时候,我跟你发誓,我会把这句话还给你。”
碧落的眼睛眯了眯:“这事不会发生。”
我正要反驳,但须臾间,我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说过,他会让我留在这里,直到变成真正的梵天珠。甚至为此可以去除燕玄如意的魂魄。所以我永远也不会以小白的身份同他在未来见面,而那个未来的他,那个只把我当作我的他,亦已经消失了。
喉咙一阵发酸,我硬逼着眼里的泪吞了回去,然后朝他笑了笑:“他以前很厉害的,可是这次他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你永远不会是他,真的。”
说完,我一把将碧落推开,想走,可是膝盖一软,我紧抱着狐狸的衣裳原地蹲了下来。
此时眼泪像是疯了般从眼眶里落出,我把头埋在衣服里,不让自己哭出声。
碧落再次朝我走近一步,面对着我也慢慢蹲了下来:“我知道你舍不得。相处久了,即便是条狗,突然消失也会让人难受,不是么。习惯就好。”
“你……”我气极反笑:“你疯了么,这么说你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收了眼里玩世不恭的笑意,目不转睛看着我:“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的消失对你来说只能是好事。”
“呵。”
“你一直都认为我会介意梵天珠恢复记忆这件事,对么。可是你错了,介意的只可能是未来的那个我。看到他对你的这个样子我就有些明白,他为了你恐怕想逃避梵天珠的存在,他希望你就是你。”
又来了,关于这种梵天珠还是林宝珠,想舍谁想留谁的说法,我怒不可遏却又无能为力。
不想听,只能用力捂住耳朵,却很轻易就被碧落扯了下来,他了解一个人关节的所有弱点:“但那不是我想要的。之前你说得很对,我的确不是他。因为,我怎么会放任自己变成他那种样子。知道第一次发现他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时候,我是什么样一种感受么。”
觉察到我手里的挣扎,他倏地把我手腕握紧,微笑的嘴唇说着平静又冷漠的话:“那时候我受着伤,不得不依靠狐仙阁的阴气滋养。我以为那已经是够糟,岂料他的出现却告诉我,不,更糟糕的远远不止这一些,它们就在未来,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发生到我的身上。”
说到这儿,他再度迫使我抬头看向他:“如果是你,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用力想要别过头,但敌不过他手指的力量。
他笑笑,没有强迫我回答,兀自又道:“至于你,我想我已经很坦白地告诉过你,我只要完完整整的梵天珠。”边说,边用指尖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他看着我,没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一次又一次面对着转世的你,仿佛一次又一次面对着一个陌生人,知不知道反反复复在红尘中寻觅又失去的滋味是什么样的么,宝珠。你有没有感受过那种坠入深渊般的无力感?”
觉察到我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他将我的脸扣得更紧,贴近我耳侧哂然一笑:“很多事情我无法跟你说,这让我在面对现在的你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正如那个雨夜,我在对你说着那些话时,从你眼里能找到的,只是不安和茫然。那个时候我便明白,当年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我必须要面对那个完完整整你,才能完完整整地去解决。
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为什么要逃避这一点,我也不允许未来的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转变,更不允许未来的自己变成他此刻这副模样。若未来的一切真的如此令人厌恶,不如趁着还来得及,由我来亲手改变它,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儿,碧落没再继续,只又一次将我眼里掉出的泪抹去,绿幽幽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我:“好了,别哭了,跟我走,让我给你一个全新的未来。”
熟悉的脸用着熟悉的表情和声音说着这样一句话,带着某种蛊惑,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但随即清醒,我狠狠一挥手,这次终于从他的束缚中挣脱开来:“我不需要。”
碧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我如同躲避瘟疫般在一得到自由后就疾步后退,没有追过来。
带着十足的耐心,他等到我终于因腿里的虚浮而再次站定,才不紧不慢继续又道: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可以这样回答你,任何一种选择,都意味着需付出一定的代价,我只是拿最小却也最应该做出的牺牲,去换取一个对你我来说都最有利的局面。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看不明白么,呵,难怪他叫你小白。”
“够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面对这样的’狐狸‘,我既说不过他,力量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却被他每一句话逼得喉咙发紧,本已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已无法隐忍,只能靠一声尖叫打断他并宣泄出我的怒气:“我不需要什么全新的未来,不需要什么最有利的局面,我只要你把那个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替我遮风挡雨,即便我再怎么拖累他也不会嫌弃我没用的那个他还给我!还给我!”
“宝珠,”我近乎歇斯底里的样子,令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却是稍纵即逝:“未来的那个我已经不存在,你也必须放下对你来说的那段过去。记住,我就是我,无论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只是早一些时间回到我身边,对你来说,这很难接受么?”
我看着他。
突然那股滔天汹涌的怒意不翼而飞。
我前所未有地冷静,安静看着他,如由始至终他那样看着我。
然后我轻轻笑了一声:“阿落,你活了几千年或许上万年都无法认可未来的这个我,凭什么认为我区区一个凡人,就能有那样的意识和胸怀来接受站在我面前的这样一个你?”
第466章 青花瓷下 八十二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衰竭, 在我对碧落用尽全力说出那句话后,无声且突然地把我吞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里,我做了很多梦, 梦里看到很多人, 他们像电影的蒙太奇镜头,不断在我眼前闪现又消失,模糊的脸对着我模模糊糊说着什么,但我一句也听不清楚。
这些梦让我疲惫至极, 所以到后来, 我连试图看清楚它们的力气也一并失去。
唯一有感觉的是在很久之后,有人抱起了我,但我分不清那感觉究竟来自梦里还是现实。
怀抱的感觉很熟悉, 是狐狸。
他抱着我一边走, 一边说着什么, 可是我依然一句也听不清。
只忽然想起了初遇狐狸时的情景。他在我家店门口, 就像只大狗一样趴在地上, 仿佛饿得快要死过去, 却在一口咬下我做的点心后,像被玷污了一样绝望又傲娇地问我:大姐, 你想杀了世纪末最后一只会说话的狐狸吗
最后, 一切终于都静止了, 无论是被狐狸抱着的感觉,还是眼前那些错综复杂画面。
一切凝固在狐狸消失时的一刹那,特别清晰, 那瞬间我突然头痛欲裂。
我想叫他,想抓住他,可是身体和嗓子都用不出力。
眼睁睁看着他身影随风而散的时候,我见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身红衣,脸色像具尸体一样苍白的男人。
他吐着烟圈,对我说道,“去跟他说,我给他三天时间。三天后,或者说出那颗心脏的下落,或者你和他其中的一个将会生不如死。”
被一碗凉水泼得惊醒过来时,我脑子里仍还清晰回荡着那晚红老板对我说的这番话。
拿水泼我的是碧落。
他端着空碗坐在我边上,似笑非笑看着我,微弯的眼睛比天上的新月更加迷人。
我怔怔看着这双眼睛。
醒得太突兀,所以脑子里很久都是一片空白,直到硬生生把狐狸跟眼前这个人区别开来,我才用力皱了皱眉,问他,“为什么要泼我?”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叫不醒拍不醒,所以我想,如果拿水也泼不醒你,我就得把你扔河里清醒去了。”
一天一夜。这么说,离红老板给出的时限,约莫剩下不到两天。
然后红老板会来讨回他所想要的答复,或者让我和碧落其中一个人生不如死。我知道碧落一定不会把心脏的下落告诉红老板,无论他知晓与否,既然狐狸不打算说,他肯定也不会这么做。那么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我跟他之间谁会生不如死。
但现在琢磨这些已经毫无意义。想到这儿,我注视着面前那双碧绿的眸子,自嘲一笑。
没了狐狸,不就是生不如死么。
不知碧落是否从我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他见我笑,便也轻笑了声。
随后漫不经心将碗扔到一边,说了句:“蠢。”
“是的,是蠢。不然那会儿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带我离开他身边。”
我指的是坟地那儿,他把我拖离了狐狸。
如果能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一切,那我死也不会让他带我走。但我的话只换来碧落再一声不冷不热的嗤笑:“说什么也不会?你的能耐如果能有你说大话那么厉害,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说完,他有意往我肩膀上轻轻一拍,随着股锥心的痛,我两眼一阵发黑。
突然心脏和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咔的声裂了,我咬着牙僵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因为眼里有水花在迅速充盈。
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别的什么,我皱眉又迫使自己把眉头狠狠松开。
于是碧落也随之静坐了下来。
看着我的眼睛,他笑吟吟的,伸手摁住我下颚,阻止我试图避开他视线的举动。
我没有挣扎。
身上的伤应该是被他处理的,不过这次他没有用任何法术帮我直接修复,而是用了最原始的手段,医疗。所以我身上裹着层层细麻布,有些地方还绑着木条,固定着我骨折和骨裂的地方,让我看起来像具新出土的木乃伊,也让我很难躲开他的禁锢。
可是我着实不想看到他的脸,所以只能用力将眼睛闭上。
眼不见为净。
但几秒钟后,他身子往前一倾,低头咬住了我干裂的嘴唇。
真正的咬,很快撕碎了我嘴唇,我疼得被迫睁开眼。
撞见他那双碧绿色眸子,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牙齿再度用力。
我痛得皱眉,但忍着没发出声音。有液体顺着我唇瓣缓缓而下,他用舌尖卷住,再往上,沿着我唇线舔到那个被他咬破的位置。
“痛不痛?”重新将嘴覆盖到我唇上,他说话时,我的嘴唇既痛且痒。
我不顾身上的束缚,猛地挣扎起来,但他两手迅速勾住了我的脖子,迫使我整个上身贴到了他胸膛上。
这举动让我再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心跳,一下下强劲有力。
那瞬间我仿佛感觉抱着我的这个人就是狐狸,所以我哇的声哭了出来:“走开!”
他手按住了我后脑勺,将我脸压向他肩膀,试图以此抑制我的哭声。嘴里则沉着声,在我耳边,反反复复说着几个字:“该死的,梵天珠,该死的,林宝珠……”
然后细细密密的吻压向我脸颊,再从脸颊移向了我的脖子。
再然后,他一口将我咬住。
咬在我脖子动脉的地方,仿佛要把它咬碎,但很快,他松开了嘴,手起又落,拉开我衣领,狠狠吻向我颈窝:“再说一句你不能接受我试试。”
我终于没再继续哭。
却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不知道他每一次的吻对我来说如同一次酷刑。我痛得浑身哆嗦,但他没有任何察觉,我想我可能会是第一个被亲吻给痛死的人。
这同他对梵天珠的感情何其相似。
执着炽烈,但一味的任性妄为,从不管对方是什么感受。
所以突然间,我笑了起来,手抓住他的头发:“说了又怎么样,大不了把我重新替换成燕玄如意?”
他嘴唇在我颈窝上停顿下来。
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马上就要回答:没错。
但他抬起头看向我,道:“不会。你和她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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