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清慈于是妥协,娶了九天玄女,并将神珠送回灵山。
却不料最终仍是无法抵御自己的相思之苦,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前往灵山边缘悄然窥望着那颗神珠,由此,终惹怒了九天玄女,埋下弥天大祸的种子。
在又一次目睹清慈前往灵山的那天,被嫉恨啃噬了心的九天玄女赶到灵山,请来天雷,在两人毫无防备间将神珠的元神震碎,亦因此毁了神珠的万年修行。
惊怒之下,清慈出手重创了玄女。
明知自己此番所谓必逃不过天谴,便赶赴昆仑以引龙调引下看守昆仑的八部天龙,逐一斩杀,随后盗得镇在昆仑山脉内的圣物龙骨,回灵山,在众天兵天将赶来捉拿他之前,将龙骨放入神珠体内,保住了她剩余的修行,并重新放入金池予以封印。
自此,便束手待擒,由着匆匆赶到的天兵天将捉回天庭受审。
此后直至今日,他始终被封在昆仑圣山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万劫不复。
所谓情也,孽也。
一切苦果的源头也。
故事到此,便算是结束了。
如此一段爱恨纠葛的过往,被素和以他一贯平静无波的话音缓缓说出,倒也确实没有在我心中掀起多少涟漪。不过我想更多的原因,或许是因我从未见过什么是情,因而也无法想象什么叫孽。
只知这故事里所有的角色都很傻。
清慈傻,为何仅为了几日之恩而从此对一颗神珠眷恋不忘。
神珠傻,为何路过之时要为一段跟自己修行完全无关的俗事而投身进入命运繁琐的□□。
王母傻,为一个私生子逆天改命。
玄女傻,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毁了自己的感情,也伤了自己的修行。
只是那个罗汉……那个同素和一样,守护着一颗神珠的罗汉,虽在这故事中,却又仿佛是从中抽离而出的。如此远远地旁观着一切在他眼前发生,经过,直至终结。
却不知他在目睹那所有的时候,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想法。
于是我问素和。
他却不再继续说些什么。只轻轻拨动着佛珠,然后看着金池中静静躺着的我。
随后对我微微一笑。似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么素和,我总有一天也能像那颗珠子一样修成人形么?”后来有那么一天,我再次问他。
他点点头:“是的。”
“那样的话,我会不会也遇到一个像清慈一样的人?”
“……不知。”
“但愿不要遇到,不过,即便遇到,我也不会有同那颗珠子一样的命运。”
“为何?”
“因为,无论怎样,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毁了我如此多年来所得的修行。”
“如果真的遇到那又便如何?”
“真的遇到……那,既然曾经忘记过,不如索性忘记得彻底一些,忘得即便再见到也无法爱上他,那才好。”
“阿弥陀佛……”
《引龙调完结》
第491章 番外四 猫妖杰杰 一
在没有变成一只猫妖前,我也曾是个人。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偶尔午夜梦回时,依稀青砖绿瓦,朱门大院,幽深的门厅里摆着安静的长刀,刀已锈迹斑斑,我手指从刀尖上抚过,不知抚了多少遍。
乱世之中出英雄,只记得当年我也曾被无数人称作一声少年英雄。
彼时也曾一身血性,一腔孤勇。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我跟随圣人身侧,尸山上踏,血河里闯,南征北战铁马金戈,一片赤胆忠心,只为曾与他把酒言欢,酒至酣畅处,他说,阿杰,我必为天下那些陷于苦海的黎民百姓博一个万世太平。
嘴里是最劣的粮,手中是最烈的酒。
是他于在苦海中将我这条命救出,是他让我从衣不蔽体的小乞丐一跃成了世人敬仰的少年英雄。
万世太平,我信他。
于是化身为他手里最犀利无情的刀,从十岁到十八岁,我为他杀了很多人。
无论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城墙上摇摇晃晃淌着血悬挂着的尸骸全是我为他献上的丰功伟绩。
太多太多。
多到已忘记刀挥下那一刻是种什么感觉,多到砍下的人头已在我心底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洞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
后来,昔日身旁那些曾刀口舔血,生死与共的人也一个个死于我手的时候,我仍感觉不到。
再后来,很多人开始渐渐唾骂我助纣为虐,滥杀无辜,谋害忠良的时候,我依旧感觉不到。
直到有一天,他当着我面,以他国细作之名杖毙了我怀孕的妻。
直到有一天,他以通敌卖国、残害忠良之罪屠我满门,株连九族。
直到有一天他在金銮殿前亲手挥刀割下了我的头颅,并命人将我尸身丢入乱葬坑,头颅拿去喂宫墙外游荡的野狗……
我才看清,那洞里原先深不可测,后来逐渐满溢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是年少愚忠被凌迟的残骸,是十年光阴被权术玩弄背弃后的嘲笑。
我恨。
但恨意无处宣泄。
区区一只蝼蚁,生是一个乞丐,一头鹰犬,一名走卒。
死是草席卷裹下一具无处安葬无法超生的断头尸。
乱葬坑充斥着我无穷的戾气而成了最凶一处积阴地,滋养一众鬼魅行尸,远近害人无数。世人闻之皆骇然,可笑,却无一分一毫能动摇那高居在金銮殿上,集万千殊荣于一身,将万世辱骂尽数倾倒在我身上的帝王。
恨意无法消。我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死不是死,生不是生。
我入不了轮回。
我苦。
痛苦无人诉。
又是一天在痛苦中煎熬的时候,身旁土地翻涌,戾气滚动,我被一名法力强悍的走尸人从埋骨地驱了出来。
我知道如我这样的尸体落在这类人手里将意味着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冷眼看着这类人去了又来,我的戾气令这地方成了最好的养尸地,他们不停将一具具尸骨从这里翻出,施法,然后驱走。
现如今,我竟也将要成为这些人手里的走尸之一。
我不愿。
死前是走卒,死后我不愿亦成这些以死尸谋取利益的人手中一枚棋。
我拼尽身上所有戾气试图反抗。
奈何,他太强。
最终不得不在他轻言细语中缓缓追随他步伐往前走时,忽然他身形一晃,陡然失去踪影。
我不知是什么令他匆匆遁形。
但并未因此庆幸,因为敏锐嗅到空气中多了比刚为可怕的气息。
那气息来自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姑娘。
十分格格不入的颜色,在这充斥这死亡的地方,格外鲜明也格外诡异。
这女孩同我死时的年纪差不多大,红色裙子衬得她脸特别白,两只脚也是。
她脚上没穿鞋,只系着两串铃铛,铃铛同她手腕上一串骨链此起彼伏地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说不出的好听,却令整个乱葬坑那些终日游荡的孤魂野魅顷刻不见了踪影。
四下一片寂静。
比死亡更可怕的静。
几乎也要被那些声音撞得失去意识时,我看到她右手提着件东西。
她提着那东西朝我一路过来,然后将它放到我尸体边,垂下头看着我。
铃铛声和骨链的撞击声停止,我听见她说:
“小将军受苦了。”
这句话从她嘴里一出,不知怎的,我突然哭了起来。
眼泪从身旁那东西的眼睛里滚滚而落。
没错,她一路提着朝我走来的那个东西,是我丢失了很久,以为早在野犬口中被嚼成碎片的头颅。
头颅没有破损,只是天长日久,它已变得干瘪。
但眉眼依旧清晰,双目微睁,是我临死前望向那帝王的最后一瞬。
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如我死去时一样。
恨到极致便是平静如石。
女孩似察觉到我的情绪,她拍拍我的肩,将头颅摆到了我脖颈上,然后取出针线,一针一针将它重新缝了上去。
边缝她边对我絮絮叨叨,如我母亲尚在时那样,去我不安,予我安稳。
她说,“小将军将星下凡,奈何乱世中被恶瘴所蔽,终未逃过命中一劫,致使陨落。”
“原在死后入轮回可重得造化,奈何死后戾气不散,将这地方变成养尸地,养出恶鬼魍魉为祸四方,令无数无辜者惨遭不幸。是以,被剥去了将星之命,从此断了成人的资格,轮回只能入畜生道。小将军,你可悔么?”
我没回答,只问她:“既然我罪孽深重,姑娘为什么还要为我寻来头颅缝补?”
她笑笑:“因你天真;因你在受人驱使的杀戮中仍心存一线仁慈;因这养尸地是你无心之举,亦是你受尽折磨的炼狱。”
“你知道你的头是怎样从那些野狗嘴里保存下来的么?”然后,她又问我。
我摇头。
她说:“昔日你带兵抗争蛮夷,虽军中粮草已是匮乏,仍坚持开仓放粮,接济了一众逃亡百姓,令他们逃过死劫。攻克雁京城时,亦是你,允了守城太守祈求,在破城之时暗中放了他家百余口人,保忠良血脉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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