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腐不腐
“我,付长宁。”付长宁缓步上前,想了想,补上一句,“湖心小筑自立宗门,鄙人不才,是宗主。”
上了台阶,旁若无人与弼主、箭师共坐一桌。撬开一根竹筒粽子吃了起来。
箭师愣了一下,见她喜欢吃,又推过去三根。
陈兼云:这女的脑子有病吧。
守宫依旧垂眉敛目,对付长宁视若无睹。
卢溪河很意外,“哇~,你不跑吗?反而过来。”
弼主眯了眯眼,轻笑道,“若换成旁人,早吓得腿发软、神色惊恐。你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是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吗?”
“你还有心思替我操心?呵呵,先操心你自己吧。”付长宁说。
弼主觉得好笑,“你倒是说说我要操心什么?”
“操心你怎么从箭师手上活命啊。”
弼主愣了一下,箭师觉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付长宁。
付长宁:“其实杀了许舒儿母子的人是你,弼主。”
箭师蓦地抬头,清冷目光直视付长宁,而后审视地打量弼主。
弼主脸色一冷,拍着桌面站起来呵斥付长宁,“胡说什么!”
“呀,这么大反应,说你不是心虚都没人信。”付长宁原本是猜测,瞧着弼主的反应觉得稳了几分,“能避开竹屋周围的陷阱,那杀许舒儿母子的人一定是宗门之人。弼主你身上有一丝淡淡的栀子味道,这个气味我在竹藤绣球上闻到过,证明你确实去过竹屋。竹藤绣球是箭师做给未出世孩子的玩具,许舒儿一直爱不释手,我想她反抗时曾拿绣球砸过你。”
“荒谬,满嘴没一句真话!”弼主看向箭师,“箭师,她不想我们围杀,才编出这说辞挑拨离间,你若是相信,就正中奸计了。”
箭师目光灼灼地看向付长宁,“证据,我只信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就在弼主的耳扣之下。”不!她没有证据!付长宁死马当活马医,孤注一掷赌一把,“许舒儿是箭尊许乘风的女儿,身上有一道箭矢护身。你杀她时,她的箭矢伤到了你的耳朵。卸下你的耳扣,一观便知。”
弼主不爱耳饰,却一直一耳双扣,就是想掩盖伤痕。
“卸掉耳扣。”箭师盯着弼主,语气冷硬。
弼主放在石桌上的手缓缓收紧,“我没有杀许舒儿母子的理由。”
付长宁利落道,“你当然有。箭师是宗门最利的一把刀,因许舒儿生产想退隐归家,你当然不想他走,于是杀了许舒儿母子。”
弼主扯了扯嘴角,拆掉耳扣,露出一个‘×’,正是箭矢攻击时留下的印迹。“箭师太出色,宗门怎么会舍得放人。我自觉做得天衣无缝,大风大浪都过了,没想到在你这阴沟里翻了船。你够厉害的啊,付长宁。”
付长宁舒了一口气儿,往箭师身边挪了挪,“那是,没两把刷子,怎么做一宗之主。”
箭师听到这儿,气得双目猩红,“就因为这可笑的理由,你杀了我妻儿?!弼主,我今日要你偿命!”
弼主冷笑一声,“呵呵!那也得看你赢不赢得了‘三天罡’。今日,你,付长宁,双魂赴阴曹。”
三天罡飞过来与弼主一道战线。
弼主掌心蓄灵,身形快速移动,趁其不备攻向箭师。
箭师把付长宁推到身后,以一敌四。
两道剧烈的灵力相碰撞,交接处冒出呲呲火花。
亭子顿时四分五裂坍塌,滚滚黄土遮掩人影。
弼主抬袖遮掩口鼻,滚滚黄土让视线受阻,叮嘱三天罡,“事关妻儿,箭师绝不会善罢甘休。警惕四周,小心箭师偷袭。”
然而黄土散尽,箭师带着付长宁跑了,早就不见了身影。
箭师背着付长宁逃离。
“不报仇吗?这不是你的性格。”箭师很快,身侧景色模糊成色块不断后退。付长宁不得不揽着他的脖子、压低身子防止掉下去。
短短一会儿,两人已经掠过独鸣关的牌子,进入独鸣关范围。
“报,妻儿之仇不共戴天。但我得先把你平安送回花兰青身边。”借着方才交手,四人的实力他已经心中有数。他能拼个玉石俱焚,可付长宁怎么办?他总不能拉着她一道死。
她对他有恩,她是花兰青的女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出事。
付长宁眼睛好,看到不远处空中漂浮着婴儿拳头大小的透明泡泡,光晕在上头打着转儿。
“箭师停下!前面有东西!”
第111章
箭师在临近泡泡之前的一寸位置逼停下来。
脚边沙子飞溅, 一粒落到泡泡上。泡泡“轰”地一下炸开。
一个泡泡引爆周围无数个泡泡,一连串爆开。
空气扭曲,灼热不已, 充斥着一股焦油的味道。周围树林烧成光秃秃的焦黑杆子。
箭师忙后退几步。
几乎是扎眼间的功夫,两人周围漂浮满了密密麻麻的泡泡,被包围了。
卢溪河立在树上,指尖拈着一根翠绿色竹管, 在吹泡泡。
瞪了一眼付长宁, “你眼睛可真尖。我为你们大费周章准备泡泡, 现在用不上了。”
守宫、陈兼云、弼主随后赶到,手中握着长剑。
四对二,双方之间绷起了一根线。
针锋相对。
箭师手在空箭桶里一抓, 五把赤羽箭浮现在掌心, 灵气暴虐散开,“付长宁,抱紧我的脖子, 然后闭上眼睛。在我同意以前,不要张开。”
背影高大, 宛如一座山,似乎所有风雨都越不过他惹上她身。
付长宁想说也许她能帮上忙,但转念一想, 她贸然出手也许反而成为箭师的累赘。
“好。”付长宁搂紧箭师的脖子。
她虽闭上眼睛, 守宫冷漠的脸、陈兼云那一身煞气、卢溪河毫不掩饰的恶意以及弼主的狞笑像烙印一般刻在脑子里。
双方交手。
由于看不见, 于是感官带来的冲击被放大了数倍。
脚步声杂乱, 移动迅速。
兵器交接带来的震动震得她双臂发麻。
砍杀破空声不断地撞击着鼓膜, 就像紧贴着耳朵。
长剑破开皮肉怼插进肉里, 发出暗哑、闷厚的声音, 随机利落抽出。
很快闻到血腥味儿,热热的,熏着脸。
即便以一挑四,箭师依旧不落下风。但他主进攻,又要顾及着付长宁,一分神就是伤口。
没一会儿,手脚上都挂了彩。
箭师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儿。付长宁搂着箭师的手收紧,担心道,“箭师,你的速度一直在减慢,是中术了吗?不,不是术。若是术我一定会感觉到。”
脑子里灵光一闪,“箭师,弼主下毒了。酒是茱萸酒,竹筒粽子里加了紫糖叶,二者皆无毒,但是混味后会产生一种麻痹四肢的毒。”
箭师猜到自己中招了,却不知道毒从何处来。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边的血,“弼主,你卑鄙!”
“这叫防患于未然,怪只怪你起了背叛心思。” 弼主凌空指挥三天罡,面带得意,“箭师身上药效起来了,你们一个一个上。耗他,直到他力竭,再一招毙命。”
三天罡各个人狠话不多。
箭师身上多了数道伤口,边打边退。脚步缓钝的次数越来越多,黑红色的血打湿了衣服、一掐能出水儿的那种。
越来越重的血味儿飘在付长宁鼻间,堵得她几乎窒息。可想而知箭师处境差到什么地步。
她好几次想下来战斗,都被箭师按了回去。
弼主观了一会儿战局,深知箭师已经到了极限,嘲讽道,“箭师,你身后就是一线桥,已经退无可退了。你在观望什么?搏命的战斗,还敢分神四处看。”
付长宁也发现箭师频繁朝一线桥看。
箭师又瞧了一眼一线桥,桥的另一端空荡荡,桥底是万丈深渊。
弼主:等会儿,一线桥?!
单手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讥讽道,“难怪了,当年你背着许乘风逃命至此,也是眼下这般前方已无路、后方是悬崖的境况。箭师,你真可怜,当年发生的事儿又要重新再上演一遍。当初你护不住许乘风,现在你同样得眼睁睁看着付长宁死在面前。”
这一句话踩中了箭师痛脚。明明满脸血污,却能清晰地看到额间暴起的青筋。
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弼主,你闭嘴!”
“哈哈哈哈你不想听,我偏要说。”箭师痛苦的脸最能取悦弼主,以解他被背叛的不快,他说,“器具有了感情,就不再受控,我是为了你才去杀无辜的许舒儿母子。你知不知道,她断气儿的前一刻还在痴痴地望着大门,等你回家。”
“很可怜对不对,但这是你自找的。当初送你和花兰青学艺,就是为了让你们更锋利、办事更加尽心。花兰青清楚这一点,于是为宗门拼命做事换取许乘风平静退隐。”
许乘风功法特殊,只能通过传功渡给下一代,而后自己被抽干修为成为废人。这门功法也有个别名叫‘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欠宗门一份情,不得不照令收徒,但这不影响他爱两个徒弟。
弼主道,“你非但不理解他的用心,还一直认为他奔波于追名逐利,觉得他是宗门的狗腿子,曲解他、误会他、厌弃他。连我都忍不住要为花兰青哭两滴心酸泪。”
箭师蓦地抬头,愣怔很久,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面色发白抖着唇道,“你说什么!”
再多的伤都没有这一句话让箭师疼,弼主很得意,并且不介意让他更疼一些,“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你与许乘风逃至一线桥,发信给花兰青求援对吧,‘速来,子时一刻,一线桥救人’。”
他怎么知道求援信的内容?
“我看过呀。那时我在写宗门术法,笔尖‘不小心’抖了一下蹭到信上,于是‘一’就变成了‘二’。”弼主嘴角咧起笑得恶劣,“花兰青子时二刻到,并不算失约。只是晚到一步,许乘风魂归九泉。”
箭师心神大恸。
那一天许乘风死了,他揪着花兰青衣领怨恨斥责‘你为什么会来迟?!辅事位子就那么重要?!要不是你追名逐利来晚了,我不会孤立无援,师父更不会死。花兰青,师父对你恩重如山,你却害死他。’
花兰青眉宇间有着痛楚自责,无话可说。过了好久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箭师扇了花兰青一巴掌,把他按在地上不断地挥拳,直到拳头缝里泛起黏腻。
花兰青全程没还手,只是不断地轻声说着‘对不起’。
箭师觉得刺耳。事情已经发生,‘对不起’除了减轻花兰青的负罪感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抹了把脸上的泪。扯下衣摆一角,甩到花兰青脸上。
慢慢地爬起来,背着师父离开。
两人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只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而如今,割袍断义。
付长宁察觉到箭师心神恍惚,按住他肩膀,“箭师,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