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腐不腐
“宁儿,你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花兰青叹了口气, “好啦, 不想让我跟, 我就不跟了。以后别说这种话, 我会在意的。”
付长宁被拆穿意图也不恼, 反正目的达到了, 咧开嘴巴笑了两下。就是没想到花兰青说话这么干脆。
花兰青另有打算。大街上偶有指甲盖大小的红色雪花落在行人肩头, 不注意看就发现不了。他认识这东西,聂倾寒的。前几日的通讯符显露了位置,聂倾寒一定会顺着脉络过来寻人。
九成九打着算盘要接手他的女人和孩子。
呵,聂倾寒,做你的春秋大梦。
宗门中,第一个提出‘以妖修制衡妖修’的人就是聂倾寒,三天罡与聂倾寒关系匪浅。杀了卢溪河,一是报仇泄愤,二是挑衅聂倾寒,让对方知道随便肖想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付长宁逛得很尽兴。
一路走下来,怀里除了女儿,还有堆满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雪白轻柔的宣纸给小断指读书写字用,买了几个模样很有喜感的糖人,香包那就不用说了,花花绿绿的,宗门人手一个......
太零碎了,不太好拿。
一定会走两步掉一个。
说话的功夫,果然掉了一个。
付长宁拿不准要不要去捡。她眼下这情况,捡起一个一定会丢一堆。
身后一个人捡起香包,仔细地拍干净灰尘,“姑娘,你东西掉了。”
来人眉清目秀,外表钟灵毓秀。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袖子整齐地绾到手肘部位,方便干活。怀里抱了两个竹筐篮,筐面用两件旧帕子盖着。
眼睛上有形如分格的纹路,细看之下像是一块碎出蜘蛛网状纹路的玻璃。
是个妖修,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是我的是我的,多谢你。”
他不往过递,付长宁就主动去接。“你身上有葡萄的气味,清新不甜腻,像是那种夏日中长起来的翠绿饱满的葡萄。真好闻。”
那人听到“气味”二字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两步,五指紧了紧衣领。不递给她就是怕离得近会让人闻到自己那无论如何都洗不掉的恶心气味。又听“好闻”,错愕抬头,疑惑她嘴里怎么蹦出这么两个字眼。是故意说反话吧。
“姑娘,请你自重。”韩飞眉头微蹙,避开付长宁,抱起竹筐篮绕过去。
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婴儿似乎是妖修。虽然妖的气息弱到几乎难以捕捉,但确确实实是个妖。母亲是人修,人修与妖修结合生下来的孩子。
这简直闻所未闻。
韩飞扭头回看了一眼,刚好迎上付长宁的视线。
付长宁兴致勃勃:有事儿?
韩飞觉得自己得说点儿什么来缓解尴尬,指了指头顶的天,“半柱香后天上会降雨十五寸七毫,你去买一把伞吧,否则女儿、纸张和香包都会湿。”
说完就走。
付长宁抬头一瞅。
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头顶,艳阳高照。怎么看都不像会下雨。
付长宁还是买了一把伞。
总觉得被哄了。
东西太多了,先拿回去一趟。再掉地上可能就没人帮着捡了。
走没两步,周围突然黑了下来。
抬头一看,大片的乌云压在头顶上,敷衍地酝酿两下后,豆儿大的雨滴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声。
付长宁撑着伞保住了今日买的东西。待雨停了,丈量一下,竟然分毫不差,降水量确为十五寸七毫。啧叹道,“奇了。这雨下得毫无征兆,他怎么知道要下雨,还知道得如此精确。”
回家路上,又见到了韩飞。
韩飞提着竹筐篮站在程家废墟前一脸懵逼。
几天没来,程家怎么没了?
他收集的这两筐东西要怎么处理?
行动间动作过大,扯皱了帕子,下面是满了知了壳。
鞋边上挂着厚厚的泥。前几日下了雨,知了爬到树上蜕壳。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林子摘知了壳,出来了才知道程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你找程家人?也许我能帮你。”付长宁兴致勃勃跟他拉关系,真的好奇他怎么算的雨量。
“不用,多谢。”韩飞眸中闪过落寞,搁在竹篮筐把手上的五指渐渐收紧。他一点儿都不想跟付长宁打交道,转身离开。
程爹拿了安安的小包被焦急地出来寻人。天突降大雨,两人一定被淋了。付长宁皮糙肉厚,但安安受不了啊。一定要先给安安擦干净防止着凉。
也不知道妖修会不会生病。
“长宁,你看什么呢?”
安安见了程爹很兴奋,身子跟一条鱼一样直往外面出溜。程爹拿着包被裹住安安,细心地擦去身上惹到的水雾。
付长宁说了韩飞的事儿,竹篮筐,葡萄香味,眉清目秀。
“你是说韩飞?”程爹算了一下日子,一拍大腿,“呀,今天是韩飞上门的日子。最近事儿多,把这茬给忘了。”
葡萄味儿的妖修叫韩飞啊。
弼主逃回宗门几天,不敢主动跟聂倾寒搭话,生怕触了他霉头。
自己私自启用三天罡,没办成事儿不说,还折毁了一个。卢溪河的命灯熄了,死讯压根没法儿瞒。
聂倾寒风风火火过来,脸上似凝了一层寒霜。知晓了付长宁踪迹一事算是喜事,他脸色没那么难看。“弼主,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意外。”弼主说,“倾寒可曾听过箭师之名?”
“当然,天下箭术第一人。单论群攻,箭师攻击范围之广、招数之霸道,世上之人无出其右。听闻他常年守在死去的妻儿身边,一百多年没现过踪迹。你没事儿惹他干什么?”聂倾寒紧皱眉头。弼主一开口不是在推脱,就是在推脱的路上。
弼主知聂倾寒不悦,忙道,“箭师与花兰青是同门师兄弟。我邀请箭师加入三天罡为宗门所用,他不接受就算了,反而大打出手。当时双方混战,花兰青护着师弟,杀了卢溪河。”
聂倾寒一听“花兰青”三个字,稍微思索两下,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对方在挑衅。这是冲着他来的。
算算时间,估计红色雪花也差不多被发现了。
第116章
弼主暗戳戳地拱火, “他们成立了一个小宗门,叫湖心小筑。卢溪河折损在里头,湖心小筑正是小人得志的时候。倾寒可别放过他们。”
聂倾寒冷笑一声, “弼主,你到现在还搞不明白我为什么发火吗?”
“不是因为卢溪河的死吗?倾寒费了很大的心力才组建起天罡。”弼主试探道,总觉得聂倾寒越来越难摸清性子了。
“出来闯荡,就要有随时赴死的准备。卢溪河会死, 怪不到别人头上。要怪就怪他技不如人, 无能活命。”聂倾寒的声音让弼主脚底升起一股冷意, “就算是三天罡全数身死,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三天罡是我的东西,没有我的同意, 谁都不能私自启用三天罡。”
弼主额间覆上一层冷汗, 头皮发麻,利落扯下腰间令牌放到桌面上,“抱歉, 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聂倾寒冷冷地盯着弼主,然后慢慢笑出来, 冷意散尽。
眸子微敛,瞧了一眼身侧弟子。
弟子捧着一块红木盒子立在身侧好久,得了令, 走到弼主面前双手恭敬奉上盒子, “弼主, 请。”
弼主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皮子抬起, “我不要。”
弟子缓声笑道, “弼主还是看一下吧。”
径自打开盒子。里面铺了一层红丝绒绸垫, 躺了一只手臂。
是授正的。
弼主夺过盒子, 瞠目欲裂。
儿子修为不差,又拿着锁仙链,怎么会被轻易砍了手臂?
手臂上这什么东西?像是细如牛毛的“针”。拿起一根放在指腹上碾,“针”是软中带着韧劲儿的肉。
“蚊喙针,形如透明的长锥,头部有麻痹类的毒,射出时一点儿都不会引起灵气波动,因此不会被修士察觉。”聂倾寒欣赏这玩意儿,手里拿了满满一盒,“我将蚊喙针尽数射在授正的右臂,砍掉时他没有任何痛苦。弼主,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他如此厚爱。”
弼主这么多年刀山血海都闯过来了,聂倾寒着实想不出怎样才能让弼主疼到骨头缝里。眼下见到弼主这样,就知道这一步走得不差。
弼主听过蚊喙针。三百年前三十七宗门在止水岭联合围杀重伤的大妖虚泽,却在路途中遭遇到了漫天蚊喙针,除了一个临阵脱逃的弟子,三十七宗门之人无一生还。
这东西竟然用到了他的授正身上。妈的,聂倾寒从哪儿搞到这些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东西。
“聂倾寒!”弼主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不过是做了跟弼主同样的事情而已。”聂倾寒笑出声儿,“弼主未经得我允许便私自启用三天罡,我同样能不问自取砍了你儿子手臂。这次是警告,再有下回,我保证你见到授正的人头。”
聂倾寒唇角笑意敛起,单指一下又一下敲在扶手上。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弼主深知不能撕破脸,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干扯两下嘴角道,“殿主,我保证没有下次。”
“我就喜欢和弼主一起做事,一直这么公私分明。”聂倾寒摊开手,掌心里躺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蚊喙针,“授正的疼不会白挨,这一盒蚊喙针是我的歉意。湖心小筑不是让弼主头疼吗?蚊喙针专治‘头疼’。”
蚊喙针的吸引力比想象中大得多。弼主承认自己眼馋了,“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聂倾寒的东西向来是放在火里烤的,想要拿,就得先做好烫伤的准备。
“弼主一点就通。卢溪河死了,我得再找一个补上。”聂倾寒把一个信封放递给弼主,“人我已经瞧好了。我近期有事,劳烦弼主替我走一趟。”
有事?呵,不就是找到付长宁的踪迹了。
真有意思。付长宁追在他屁股后头跑、对他死心塌地时他不屑一顾,现在付长宁另找了一个,孩子都老大一只了,他反倒情深款款起来。
他见付长宁一家三口过得挺好的,愿意跟聂倾寒走才有鬼了。
弼主有意在聂倾寒伤口上撒盐,“说起来,我在绿莓镇见着付长宁了,她怀中抱了一个女娃娃。那女娃娃长得和花兰青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绿莓镇?!确实与他得到的信息吻合。这么说长宁真的在绿梅镇!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听弼主继续说她已诞下女儿,女儿是花兰青的种。
只要她在身边,他愿意把花兰青的女儿当成自己的。
“你很开心?是因为即将要见道侣付长宁了吗?我觉得她压根不想看到你。”弼主说,“付长宁和花兰青在一起时笑得很灿烂,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她在你身边时可是一直落寞地看着你和方澄笑。”
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听人讲妖修的种需要父亲每隔三天灌入一次妖气,通过交欢。即便真的让你得到付长宁,夜深人静你抱着她时不会闻到她身上角角落落都充斥的花兰青的味道吗?”
聂倾寒如鲠在喉,面如寒霜,搁在扶手的五指绷紧、青筋暴起。
弼主哈哈大笑,算是扳回来一局。
拆开信封,里面画了一个人,面容、样貌、身形都很大众化,走到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他有一双奇特到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