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娄烟沙
燕郊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兰门这些年攒了不少钱,随宵没命花,都便宜了浮生坛。
他们去的时候都骑着马,没想过要带马车,可财物太多,骑马着实不太好往回运,只能买了几辆马车拉回去。
栾槿还道:“随宵的房内有个檀木架,上面放满了香粉。本想给婵儿带回去,可想到随宵以往一动就落粉,想必这香粉都不算上乘,就不给婵儿带了。”
那些香粉也没浪费,栾槿都分给了坛生们。
坛生们也不管是不是好东西,都拿来预防痱子了,均匀地涂在了黑毛丛生的胳肢窝和后脖颈上。
坛中有栾松帮着算账,祝坛主久违地出了坛,也许是憋大了,他在剿兰门的一役中出尽了风头,七进七出,打了个痛快。
当天晚上,栾槿难得的让坛生们喝了点酒,祝坛主有个毛病,就是喝多了酒品不大好。上次秋猎时,萝婵和栾槿归帐早,没看到他耍酒疯。
可这次栾槿在,看了个十成十。
看完就决定把祝坛主留在燕郊城,帮忙建分坛,顺便干老本行——账房。
祝坛主喝多了就开始哭,说他的头发就似秋天的残叶,一年比一年少,恰好这时树上掉下来了一片落叶,祝坛主就哭得更大声了。
后来把栾槿哭恼了,直接给他剃了个光头。
祝坛主一觉醒来,整个人都枯萎了。
栾槿在信中写道:“三千烦恼丝,本座替他去了,以后就没烦恼了。”
祝坛主低落了几天,后来就想明白了,没有了更好,以后就不用再想掉不掉头发了。
栾槿在信中问萝婵:“本座这算不算做了个好事?”
待栾槿启程回坛时,就将事情都交付给了祝坛主,祝坛主一听,当时就老泪纵横了。
翻新兰门的屋舍,接手兰门的买卖,来回调度人手……这些大账算下来,他都怕没命归坛了。
栾槿便跟他说,你现在剃了个光头,不适合回北方过冬,冻脑仁……不如留在燕郊城。
萝婵看得捧腹大笑,只觉得她相公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蔫坏蔫坏的,着实促狭。
祝坛主见劝不动栾槿,只能软磨硬泡,让圣主给他派个好帮手,就照着栾松那样的找。识字会写,能算账,肯出大力,人还傻,这个标准就行。
栾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的坛生们,单就说“人傻”这点,着实有点难找。
栾槿最近的一封信,是在回程的路上写的,说他刚过了蒙回山,气候骤然就冷了下来,便用从兰门顺手捞来的钱,给自己和坛生们都添了新的冬装,还给萝婵买了几件白皮裘。
栾槿信中还感慨了句:“花他人的钱财,果然就是不一样,不痛不痒。”
信的末尾,栾圣主写了句:“本座近来眼前时常浮现你的一举一动,想来离坛已久,应是想你了。”
萝婵笑着叠好信,拿过木头匣子,里面已经放了厚厚的一沓信,匣子角落里放了点香料,以免被虫蚁啃食。
算了算日子,栾槿过了蒙回山,那离坛中就只有五六日的脚程了,再扣掉这封信的时间,估计再有个三四天就快到了。
萝婵提笔,给栾槿回了一封信。
问他回来想吃些什么,以及坛中的近况。
末尾也回了句:我日日在梦中等着见你,昨夜终于梦到了你,可你惜字如金,只跟我说了句:叫我栾槿。想来是回忆起了我们初次见面,不知此次归来,阿槿第一句跟我说的是何话?
绑好了密信,萝婵摸了摸消瘦的信鸽,她给这信鸽起了个复姓长名,叫移动联通。
“这应是倒数的几封信了,你加加油,等圣主回来,我让他给你休个长假。”
移动联动动了动脖颈,像听懂了似的,抖抖翅膀,就飞上了高空。
“双梅啊,我觉得我得给这个信鸽改个名,还是叫黑旋风好了。”
飞起来又高又快,就似一阵风。
双梅把地瓜塞进炉子下面,用铁钩勾了勾道:“比‘一动连痛’吉利,小姐,就叫它黑旋风吧。”
过了一日,萝婵就收到了栾槿的回信。
信中写道:“婵儿想吃什么,本座就跟着吃什么。至于第一句话,得让本座好好想一想。”
又过了两天,萝婵这日正在屋中做围脖,栾槿面白如玉,带黑色毛皮围脖,应是极好看的。
“小姐!”
听见双梅颇显焦急地叫她,萝婵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站起身道:“可是圣主回来了?”
待她看到双梅蹙起的额头,萝婵便停下了脚步:“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双梅喘了两口气,指着外面道:“守门的坛生来禀报,说是小姐的亲戚来了,我去看了眼,是钟公子。”
萝婵:“哪个钟公子?”
“就是小姐的表哥,钟峰钟公子!”
萝婵疑惑:……他来这干什么?
双梅:“钟公子还在坛口候着,让他进来吗?”
萝婵并不想让他进来,萝家的这些人是听不懂话吗?
她已经知晓了栾槿给萝涛送过大礼的事,明摆着撕破了脸皮,还来自讨没趣干什么。
萝婵问道:“他有说是为了何事吗?”
“他就说路过,想来看一看您。”
萝婵皱起了眉头:这个多情表哥,不会还对她余情未了吧?
萝婵想了想,钟峰这个人很轴,当初她天天冷脸,钟峰还是风雨无阻,有时像个背后灵似的,在长廊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你让坛生放他进来。”
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了赶紧滚蛋。
萝婵走出寝房,打算在正厅见他,四周都是坛生,钟峰应该不会脑子一抽,说什么不该说的。
但萝婵显然高估了钟峰的情绪控制能力,他一入戏,就拔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萝婵就见到了熟悉的面孔,还是一样的多情脸,一双眼睛总是微眯,他自以为是含情脉脉,在萝婵看来就像面部神经不协调。
“婵儿!”
萝婵抬手制止道:“既然我已嫁人,请叫我栾夫人。”
钟峰似乎在外面等得有点久,脸冻得刷白,显得他的眼眶红彤彤的,他抖了抖嘴唇说道:“是表哥的不是,在表哥心里,婵……栾夫人还是从前的模样,一时情难自已,才唤出了夫人的闺名……”
萝婵打断他的话:“你这次来是所为何事?若是与萝家有关,想必钟公子已经知晓,我萝婵虽还姓萝,但已经不是萝家人,萝家的事我不好插手,也不会插手。”
钟峰难过地点了点头:“在下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萝家的事,就是刚好路过此地,才想来看看你,过得可好。”
萝婵差点笑了,就浮生坛这个高山水远,不着村不着店的地方,钟峰得怎么顺路才能来这?他还想顺路去翻山越岭不成?
钟峰确实是路过,只不过他路过的地方,距离浮生坛有一日的路程,他明知道不应该来,还是没管住自己的色心,也没管住自己的腿。
萝家现在不比往日,来看病的人少了,那赚的银两自然也少了,虽然比一般人家好过许多,但钟峰想接手的,可不是这个日渐衰落的萝家,说不定未来还会成为他的包袱。
萝映雪虽然事事顺着他,但他就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时常会想,如果他当日选了萝婵,带着萝婵私奔,凭他的医术,也未尝不能闯出名堂来。
他完全没有想,萝婵不会跟他私奔这个可能性。
所以他就想见一见她,若是她过的不好,他也能宽慰她一下,说不定哪日魔教圣主厌弃了她,他钟峰也不嫌弃她嫁过人,可以将她做小。
萝婵冷淡道:“一切都好,感谢挂念,以后还是不要再往来了。”
钟峰就像没听懂似的,又问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不盼着她点好呢?
萝婵:“自然是真心话,我在这浮生坛,可比在萝家要快活。”
钟峰没说话,他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萝婵甩了甩袖子:“若是没有什么事了,就请回吧,莫要再来了。”
钟峰:“你可是担心你见了我……浮生坛的圣主会不喜?夫人不用担心我,在下……”
萝婵深呼了一口气,她忽然就觉得,栾松虽然蠢,但还是能听得懂人话的,但钟峰不一样,他的自作多情,已经快成癔症了。
萝婵正色道:“此事与圣主无关,是我不想再见你,你听懂了吗?”
钟峰话头一止,右手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道:“栾夫人,难道把往日的情分都忘了吗?”
情分?什么情分?男女之间 ,“情分”二字可是万万不能瞎说的。
萝婵想了想,莫非是那些鸡腿和桃子?
作者有话说:
祝坛主不要着急,栾槿马上就要给你派去“天选之子”了
第30章 第三十页
见萝婵不说话, 钟峰便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个本子,道:“在下为夫人做的这些诗,夫人也忘了吗?”
萝婵索性跟他说个明白, 非常直白地道:“你诗瘾犯起来, 一天能写八首。你一年别说写一本, 就算写八百本,那也是你自我愉悦,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你送给我的吃食, 我记在心里, 今日就用银子抵了, 算是两清。”
萝婵唤双梅拿钱袋过来, 她来了浮生坛, 就没花过一分钱,倒是栾槿按照他的薪资标准,会月月给她银子, 她的小金库充裕得很。
钟峰万万没想到,他自我感动的一片真心,在萝婵的眼里根本连鸡腿都算不上。
萝婵算了算, 算上这些年的利息,将两个银元宝放在了桌子上,启唇道:“拿上这些银子, 快下山吧, 天黑了就好下雪了。”
钟峰抬起泪眼:“你可是在关心我?”
一个人能自作多情到这种份上, 也算是一种本领了。
萝婵便只能再给他浇一盆凉水,让他醒得彻底一点:“你要是死在山路上, 回头坛生还得收尸, 你知道大冬天收尸多折腾人吗?就算想把你埋地里, 地面都冻得撬不开。”
钟峰倏地就不动了,他死死地盯着萝婵,那眼神里带着无尽的恨意,似是恼羞成怒了。
萝婵微微抬手,院子里的坛生们便将手放在了剑鞘上,只待萝婵一声令下,他们就动手。
钟峰入戏太深,完全忘了他现在脚踩的是浮生坛的地界。
他夸张地往后一仰头,悲凉地大笑起来:“可笑我痴人做梦,还想着哪天你若落难,我就带你远走高飞……这些年的心意,居然在你眼里一文……”
还没等他说完,屋外便走进来了一个人。
来人身披黑色皮裘,高大的身躯就似一座高山,他双眸带着屋外的寒意,盯着钟峰道:“你们萝家家主,是听不懂本座的话吗?”
见到久日未见的栾槿,萝婵先是一愣,随即就扬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