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消山长
眼前,归览慢条斯理地坐在床边,红眸深沉。
他凉凉道:“把我的头嘚下来?”
“你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穆无霜怔了一怔,惊悚地偏头,仔仔细细又将殿内景象看了一遭。
布置没错,这布置摆设和她的宫殿是一模一样的。
她盯了半晌,终于发现心头那一丝古怪的来源。
布局摆设都一致,但,大小不对。
这殿宇的占地面积明显是比她的宫殿要小的,看上去略微有些逼仄。
穆无霜默然地转回头,对这个发现十分失语。
她盯着归览的眼睛,问道:“你的寝殿,为什么和我殿内布置一模一样啊?”
穆无霜顺口又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才把宫殿布置成这样?”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不曾想榻边的少年嗤笑一声,说:“穆无霜,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他指了指一旁的铜镜,冷着脸探手拿过来,扔到穆无霜身前的被子上。
穆无霜低头,拿起镜子,认认真真地理了理头发。
理完,她对上归览,开怀道:“照完了,谢谢你,很漂亮。我这么漂亮,你会爱上我,也是人之常情。”
归览:“……”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穆无霜的脑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归览面无表情的时候,穆无霜已经掀开被子,欲要越过他起身。
少年长臂一展,毫不留情地拦住了她。
穆无霜脸色终于正经下来:“大护法,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得出去,你别拦我。”
归览眼睫一掀:“出去找死?”
他缓缓伸臂格住穆无霜的一只手,抬手就将她掀了回去。
“就你这一副痨病鬼的样子,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少年神情漫不经心,眼瞳内漫着一点冰冷意味:“你不必自作多情。你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但是。”
他顿了顿,道:“你要怎么保证,你出去不是为了送死,进而报复我?”
穆无霜咬了咬唇。
她明白归览的意思。
天道契的要求,必须是钱货两清。
而契中的“钱”,就是对方所要挟的条件。达不到条件,对方所求的东西便永生不能得到。
穆无霜要求安全,那么就代表她若死了,归览想要的魔力和尊位,就无论如何也没法得到了。
这是天道契的特点,极其刻板绝对,只能依照契约的轨迹施行。
当时签订这东西时,穆无霜没有想太多。
谁能想到,契约中这个原本看似对她有利的条件,反而成了她如今的桎梏。
归览对尊位和魔力的执念极其惊人,所以他决不会容许她冒生命危险。
哪怕穆无霜其实有将近九成的把握,但她现下状态不佳。
活死人一样的身体状况,任谁都很难相信这样的状态能够全身而返。
穆无霜有些焦急。她秀眉蹙起,开始飞速解释起自己的计划。
“关于交心老爷,我并不是打不过他,我只是假意不敌,才能够让他的魔力入我经脉,从而借此……”
然她絮絮叨叨了一大通,少年仍然只是脸色淡淡,丹唇一掀:“要怎么保证,你不会死?”
字音分明,显然半点都没有被穆无霜的说辞糊弄到。
穆无霜颓然:“你要我用客观事实保证那肯定不行,但我主观上非常不想死。”
“你看我有半点想死的意思吗?”她声音越来越小,心里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无异于废话。
归览睨她,声音平平道:“我看不出来。”
“穆无霜,在伤没好之前,你只能在宫里养伤。”
“你不必妄想离开这张床。”他讽笑道。“此后数日,但凡得空,我都会亲自监视你。”
“你的一饮一食,都得由我亲自瞧着,才能入口。”
少年昳丽的眉眼之间,浮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恶意。
“尊上且饶恕则个。属下实是忧心尊上安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出这话,言辞间的嘲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了。
穆无霜望着归览那双冰冷的红眸,浑身都泛起彻骨的寒意。
她丝毫不怀疑,这是报复。
归览固然有公事公办的理由在,但不容许离开一亩三寸地的指令,完全就是恶意使然。
恨只恨她自己做事不够万全,被小魔头抓了一次把柄。
少女眼眉低垂,唇瓣紧抿。
或许她从前不应该那样欺压小魔头的,毕竟人也总有失足的时候。
归览将话说完,便起身,掌间魔气缭绕,指间飞出来一条长蛇状的东西。
长蛇吸饱了魔气,渐渐膨胀扭曲起来,看上去似有灵性。
壁沿,穆无霜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一时间更加惨白。
她从前是穆家的除魔第一法修,当然认识这个东西。
制魔索。
这玩意她从前也经常用,用于捆缚魔修,可以极大幅度限制他们的魔力,非常好用。
穆无霜以前非常喜欢这个东西,将其称之为神器。
但现在她也是魔修了,她不喜欢了。
制魔索捆上手足的一刻,穆无霜唇都抿得发白。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像一条丧家之犬。
身为穆家大小姐,她从前虽然随和,能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
但她自小便身负荣光,各种尊贵的头衔她拿得手软,漫天的荣誉和夸赞加身,使得她永远风光,永远能够昂头倨傲。
所以在当魔尊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的不自在和不适应。
因为她自小就是这样的角色。
自小就是万众瞩目,人人都赞赏景仰。
当荣光褪去,穆无霜无所适从过一阵,但也很快习惯了倚仗一身磅礴魔力的生活。
头衔不在了,但也没甚可惧的。
但当制魔索套上手足的那一刻,恐慌才姗姗来迟地袭上心头。
穆无霜双手冰冷,脸色苍白至极。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归览为何对自己逝去的魔力执念深重。
因为失去力量这件事情,太可怕了。
这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就像是□□裸地的被剥去外皮,徒留一具单调的骨架。
修士没有了修为,就和肉体凡胎没有区别。
他们也会很脆弱,也会很容易死,也对任何事情都毫无还手之力。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东郊集市里,摊位上摆放得齐齐整整的两条人体。
白花,干净,死不瞑目。
穆无霜胸膛空空,心绪摇摇欲坠地荡着,后背发凉。
她不能被困在这里,她必须想办法出去。
而面前的归览并不知道穆无霜心中已经掠过这样多的惊惧。
他眼里倒映着少女双手发抖的模样,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
如此折辱,她想必不好受罢。
少年唇角扬起冷冽,心底回溯起从前的一幕幕。
马车,她抵着自己的颈。
法阵,穆无霜揽着腰身救他。
……
以及冷夜,他行刺却被反制,被穆无霜抵着心口,逼着叫姐姐。
归览背脊忽然颤了一颤,骨髓里泛起酥麻的战栗。
他眼底浮起微弱的泪光,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耻辱一般,一背身,近乎落荒而逃地走了。
恬不知耻。
她这般不知耻。
*
两日过去,归览没有再来过寝宫一次。
穆无霜蜷缩在床沿的角落中,神情木然。
她在心惊胆战中筹谋了一天一夜,想要设法钻空子,在归览送食之类的时机去进行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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