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宁
“拜见天……龙君。”
这道声音打破了殿内可怕的阴冷，其他人恍然反应过来，连忙向进来的人行礼。
正是当今天君龙溯。
然而这一刻，也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换了另一个称呼。天君、龙君，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龙溯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只这丝异样很快便消失了，无人注意到。
“父……父君……救……我……”
见到他，龙锦的眼睛霎时亮了，已被泪水汗水染满的脸上浮起了生的希望。见到儿子这般狼狈凄惨的模样，龙溯依然镇定自若，极为有礼的朝晏重霁拱了拱手，语气温和的问道：“小儿顽劣，冒犯了神尊，本君在这里代他向您赔罪。”
晏重霁没有看他，手依然扼住了龙锦的脖子。即便有龙溯的神力保护，骨头碎裂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龙锦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若是平常父亲，见到自己疼爱的儿子被人如此对待，怕是早就惊慌失措或者怨怒交织了。
龙溯倒是沉得住气，维持着属于龙君的体面和风范，只微顿了片刻，继续道：“养不教，父子过。是本君管教不严，才让他犯了错。请神尊念在他年岁尚小的份上，饶他一次。”
晏重霁终于看了他一眼。
他墨深的眼眸微微抬起，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像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龙溯心中生起了一股不满。
但他与龙锦不同，即便心生不满和怒意，也不会随意表露出来，态度甚至更加谦和了一点。
“不知神尊如何才能饶了小儿？”
“冒犯君上，打坏君上神牌，此罪该怎么罚？”晏重霁没有回答龙溯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身为龙君，想来比本尊更清楚天规。”
闻言，龙溯镇定的表情终于微微变了变。
“本尊的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龙君想要包庇自己的儿子？”晏重霁觉得这一幕很是有趣，忽然便不想这么轻易结束了，“龙君，是想要徇私了不成？”
此话一出，龙溯自然不能再装傻。若他真应了这话，那今日之后，定然会失了威信。
哪怕他当真要徇私，也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晏重霁这是在逼他自己做决定。
是想要坐稳这龙君之位，还是保住亲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二者只能选其一。
是权利重要，还是血脉亲情更重？
无论他今日怎么选，往后都将有一堆麻烦。
“父君……”
不知何时，晏重霁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龙锦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自由。可他没有一点获救的喜悦，反倒浑身发冷，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所有人都看着这对尊贵的父子，包括隐没在人群中的二太子龙启。
他们都在等着龙君做决定。
龙溯已然维持不了虚假的温和了，脸色已经不知不觉沉了下来。
“龙君还未想好吗？”晏重霁淡淡开口，“本尊已给了你们时间，不过如今看来，龙君爱子，怕是下不了这个手。”
“……神尊误会了。”漫长的沉默后，龙溯终于开口了，避开了龙锦的目光，沉声道，“本君起先并不知龙锦竟犯了这般大错，是本君失察，多谢神尊提醒。冒犯君上，是大罪……该诛！”
“父君！”
龙锦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我是您的儿子啊，您不可以这样对我！”
“逆子，闭嘴！”
龙溯伸手一挥，封住了龙锦的嘴，冷着脸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是本君亲子，更应该谨守天规。你明知故犯，理应，重罚！”
“传令下去，大太子龙锦罔顾天规，冒犯君上，打坏神牌，犯下重罪。当贬下凡间，受轮回之苦，待他恕清罪孽，才能重返天界。”
龙溯面色沉肃，看向晏重霁，一字一顿地道，“不知这个处罚，神尊可还满意？”
没等晏重霁回答，一道尖锐的女声便蓦然传了过来。
“不，你们谁都不能处罚我儿！”
一个衣着艳丽的女人冲了进来，挡在了龙锦的面前，正是金鲤化龙的大天妃金瑶。
“君上，锦儿是您的长子，您怎能如此对他？！”金瑶梨花带雨的看着龙溯，又怒又怨，“您若是要罚锦儿，那便连我也罚了吧！我是他的母亲，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
“来人，把大天妃带下去！”
既然下了决定，便没有朝夕令改的道理，否则他威信何存？龙溯没有理会宠妃的哭求，冷硬着脸道，“即刻把大太子压下凡间，不得有误！”
“住手！我看谁敢伤我儿？！”
金瑶修为不差，身份又特殊，那些仙卫根本不敢真的对她动粗，一时间竟是僵住了。
“瑶妃，本君命你下去！”
龙溯声音冷厉。
“不，我不走！若要走，我儿也要跟着我一起。”金瑶被龙溯的目光吓了一瞬，但想到自己的儿子，她硬是生生忍住了。
与龙溯数千年夫妻，她不信他一点旧情也不念。况且，她身后还站着金鲤族，她不信龙溯不顾忌。
“太吵。”
目睹了一场闹剧的晏重霁已然没了耐心，简单的两个字犹如惊雷砸在了所有人身上。
便连金瑶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她深恨晏重霁害她儿子，但也清楚晏重霁与龙溯不一样，龙溯或许还有顾忌，可晏重霁……
“龙君做好决定了吗？可需要本尊帮你？”
龙溯当然不能应，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咬了咬牙，竟是扔出了一条捆仙索捆住了金瑶。
“大天妃扰乱天界秩序，禁足三月。来人，带她下去。”
“是。”
金瑶还想要挣扎，但这一次龙溯铁了心，她没有机会了，只能耻辱的被仙卫带了下去。
“……把大太子押去凡间。”
“慢着。”
正当仙卫要把龙锦带走时，晏重霁忽然又开了口。听到他的声音，龙溯心口一跳，压抑住怒气看向他，沉声问道：“神尊还有何指教？”
今日一事于已经做了数百年君主的龙溯来说，已是耻辱。所以即便他告诫自己必要沉住气，言语间依然露出了一丝不满。
晏重霁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满，淡声道：“既然要下凡受轮回之苦，自然要干干净净的去。”
“神尊何意？”龙溯握紧双拳，“难道您认为本君到现在还会徇私不成？”
“抽去龙骨龙筋，以凡身下凡，如此才能体会轮回之苦，这般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大公无私。想来，龙君应是忘了此事，本尊提醒你便是。”
龙锦乃是真龙，便是被贬下凡间，也会自带神异。可抽去龙骨龙筋，他便成了凡身，真正的与凡人无异了。
龙溯双拳握得更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沉沉回了一句，“是本君失误，多谢神尊提醒。”
“既然如此，龙君便动手吧。”
不……父君不要！
龙锦祈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疯狂的摇着头，若是抽去龙骨龙筋，哪怕他以后归位，也再也做不了真龙了！
“吾儿，去吧。”
龙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已没了一丝波澜，他运气神力，亲手抽去了亲子的龙骨和龙筋。
“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龙锦冲破了禁制，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了天界。被押回寝宫的金瑶听见叫声，脸色霎时惨白。
“——锦儿！”
这边伤心欲绝、惨淡绝望，另一处宫殿却称得上喜气洋洋。
“父君真的抽去了龙锦的龙骨龙筋，还把他打下了凡间？”龙端月心情颇好的品着酒，语气轻快的问着去打听消息的仙侍。
“回公主，此事属实。”仙侍恭敬回道，“有神尊在，无人敢弄虚作假。大太子如今已被送下凡间了。”
“好，好得很！”
龙端月笑出了声来，“低贱之子，也配与本公主平起平坐？”
“神尊……晏重霁。”她站了起来，望着神尊府的方向，眼中异彩连连，低喃了一声，“本公主势在必得！”
若她与晏重霁在一起了，何须再这般精心算计？便是父君也不会再忽视她的任何要求了。
她才是最尊贵的嫡出公主，只有她才配成为下一任龙君！
“公主，接下来您想怎么做？”
心腹侍女小心上前问道。
“派人悄悄去外祖家一趟，便说本公主要借幻情花一用。外祖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心腹闻言，也当即明白了龙端月的意思，会心一笑道：“是，属下立刻去取幻情花。”
幻情花并不是一朵花，而是一面幻镜。它能为进入此镜的人编织一场情梦，想要出镜，唯有动情生爱。
龙端月的外祖极为擅长炼器，此镜便是他的得意之作，除了他与龙端月无人知道。
晏重霁如今对她无意又如何？
待她使用了幻情花，与他一同经历一场炽热情梦，他自然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
因着龙锦一事，选徒大会自然没有再继续下去。这种大事，很快便传遍了六界。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不理俗事的神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这般狠绝。
但龙锦受罚合情合理，谁也不能说神尊此事做的不对。
因为晏重霁也没有说选徒大会是取消还是继续，是以，来参加的人暂时也不敢离开。
当然，他们也不敢住在神尊府，经过此事，谁也不敢再惹那尊煞神。
“都说神尊清冷无欲，可我怎么瞧着他颇有些喜怒无常？”
“快别说了，若是被听见了，当心你的小命。”一听这话，有人连忙制止，“神尊也是你们能够编排的？莫不是也想去凡间走一遭？”
此话一出，便无人再敢议论了。
只是这选徒大会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众人心里着急，又不敢当面去问晏重霁，便只能询问神尊府的仙卫仙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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