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 第35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玄幻仙侠

  圣使醒了,羲九歌二话不说起身,黎寒光也扶着石头站起来。然而蚀心蛊只是被困住了,在他体内留下的暗伤还在,黎寒光只是一个起身的动作就牵动内伤,他眼前一阵阵发白,不由撑住旁边石头,捂着心口剧烈喘息。

  羲九歌看到他这么难受,忍不住问:“我带了许多灵药,你需要吗?”

  黎寒光摇头:“没事,我命硬。以前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活下来了,这点伤势死不了的。过一会它就自己长好了,没必要浪费东西。”

  羲九歌本来还担心是药三分毒,贸然给他用药可能会在他体内堆积丹毒。但听完黎寒光的话,羲九歌觉得她真是自作多情,立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堆瓶瓶罐罐,直接扔给他。

  这种人,被丹毒噎死都是活该。

  有东西抛过来,黎寒光本能接住。他拿起一个玉瓶看了看,发现底端刻着神农氏的标志。黎寒光问:“这些是什么?”

  “不知道。”羲九歌说,“往年宴席时旁人送我的灵药。我收到的礼物太多了,这些药没机会试,反正你命硬,怎么都死不了,那顺便帮我试试药吧。”

  黎寒光挨个看过去,确实,每个瓶子标志、年份都不一样,皆出自天界名匠之手。黎寒光道:“这些灵药都千金难求,你就算用不着,带在身边也能以防万一。给我太浪费了,你自己留着吧。”

  “我有的是。给你就收着,你要是不要,那就扔了吧。”

  黎寒光语塞,心中既无奈又好笑。他自小无人护持,却又偏偏长了张招惹是非的脸,从小到大,不少人说过凭他的脸,去侍奉女人或者男人可以活得很舒服,何必梗着脖子自讨苦吃。因为这些缘故,黎寒光最厌恶别人拿他的脸说事,哪怕夸他长得好看,他也会觉得这是讽刺。

  但现在,他突然有一点理解那些人的话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吐了几口血她就塞过来一堆价值连城的灵药,这就是出卖色相的感觉吗?

  如果是她,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黎寒光坦然收起了药瓶,说:“我替你收着。”

  “我没有乾坤袋吗,谁用你收着?我是让你试药。”

  “好。”

  圣使昏迷了一夜,黎明时渐渐露出苏醒的征兆。柯屹想叫人过来,但羲九歌和黎寒光在另外一边休息,一晚上都没有动静,柯屹不方便去看,只好壮着胆子喊了一嗓。

  那边许久没有回应,柯屹还以为自己冒犯了,他正惴惴不安的时候,看到羲九歌和黎寒光一前一后走过来了。

  羲九歌看到圣使醒来,快走两步跑到跟前。黎寒光依然慢悠悠跟在后面,柯屹没忍住瞥了一眼,心道不是他心思龌龊,但黎寒光这副苍白虚弱、善战却易损的模样,真的好像面首。

  听说有些贵族小姐身边便豢养着这种人,白日是侍卫,晚上是床伴。明净神女名满天下,命自然非常珍贵,莫非,他们两人也是这种关系?

  柯屹正胡思乱想时,猛不防和黎寒光对上视线。柯屹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即收回视线,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圣使都以为自己死了,没料到竟然还能醒来。他睁开眼时,看到眼前竟然是被他下令处死的那几人,心中十分唏嘘。

  羲九歌见他清醒了,问:“永安城的人不会再追上来了,说吧,你为什么会成为圣使?”

  她和黎寒光私底下猜测过,永安城明明有第二个外来之人,他们却始终找不到,要么是这个人已死,要么是这个人掌握着巨大权力。羲九歌本来倾向前一种,但经过昨夜的事,她已经确定圣使就是那个人了。

  圣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种时候再瞒着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哀叹一声,说:“一百年了,被叫了太久圣使,我便真的以为,我生来就是圣人了。”

  羲九歌和黎寒光对视,圣使在画中已待了一百年,那现实中,他应当是十年前失踪的。这是最早失踪的一批人了,羲九歌很快想到一个名字,问:“你叫单蔚?”

  圣使沉沉点头:“没想到,此生我还能听到这个名字。我刚来这里时,觉得这里一切都好,外面那个世界简直污浊不堪。可是总有人想要破坏这里的纯洁无私,我不想让这片净土被污染,所以成为圣使,动用严刑厉法,耗尽所有心力维护永安城。我为这片土地奉献了一生,可是最后,却因为没有及时自裁,被我所维护的城民杀死。”

  圣使说着苦笑一声,自嘲道:“报应,都是报应啊!”

  一个被压迫的人,最后成了压迫别人的人,屠龙者终成龙。

  羲九歌沉默,圣使生命已至尽头,她无意再追究他的对与错,问道:“你说你是天道的使者,每一次施展刑罚都是替天行道。那我问你,天道是谁?”

  圣使躺在地上,虚弱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

  黎寒光挑眉,十分怀疑:“你不知道?”

  这个老东西该不会以为他是一个虚弱老人,他们就无法对他做什么了吧?羲九歌会顾忌尊老爱幼,黎寒光可不会。圣使要是不好好说,黎寒光不介意让他在死前感受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羲九歌瞪了黎寒光一眼,示意他闭嘴。羲九歌低头,平静地对圣使说:“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无意害人,只是想离开这个世界罢了。你应当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是一副画吧。”

  圣使微微颔首,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但我确实不清楚天道是谁。他每次降临时都会附在不同人身上,我也不知天道到底是何模样。”

  羲九歌听到一个重大线索,赶紧问:“他为什么会降临?”

  “我遇到无法裁决的罪人,或者对道迷茫时,都会向天祷告。大部分时候他只是降下圣谕,仅有两次,他亲身降临,赐我以明示。”

  羲九歌沉思片刻,说道:“看来,这个所谓“天道”应当就是石画的主人了。这样说他其实并不是万能的,一旦入画,他也要遵守画中的规则,所以他每次入画都会借助画中人的身体。”

  黎寒光又想到一些事,补充道:“或许,他并不是只现身两次,只是其他时候没有让圣使发现而已。九歌,你记不记得我们出城时,有一个人率先喊出让圣使殉道。我怀疑,那个人就是画主。”

  羲九歌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没错。永安城民当时都六神无主,要不是他煽动,吊桥上的冲突根本不会发生。后面他为了逼迫我们画出洪水,等洪水掉头淹了永安城后,他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如果他就是永安城民之一,这一切就非常合理。”

  柯屹听闻,试着问:“他是不是被洪水淹死了?”

  羲九歌倒也希望,但她想了想,缓慢摇头:“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毕竟是这幅画的主人,肯定有办法脱离画卷,回到真身。画中他随时可以逃脱,我们永远杀不死他,要想彻底解决他,还是得回到真实世界。”

  黎寒光问圣使:“你既然知道那个人的存在,肯定和外界有联系。你最好老实交代,如何离开这幅画?”

  圣使已经没多少气了,断断续续说:“画中人……无法离开,只有外界之人才可以出去。”

  柯屹愣了一下,黎寒光看到圣使的瞳孔开始涣散,忙问:“怎么出去?”

  圣使双眼空茫茫望着天空,嘴唇费力翕动:“天梯。”

  羲九歌和黎寒光齐齐一怔:“天梯?”

  “没错……天道说人神混居,众生平等,只要凡人能爬上天梯,也可以去天上居住。其实,没有人能爬过天梯,天上,是空的……”

  羲九歌和黎寒光一齐转头,看向地平面上那条遥远的、横亘天地的天梯。原来如此,这里终究只是一幅画,铺陈再大、勾勒再详细也是一个平面,无法创造出立体空间。

  天梯尽头,便是出画的门。

  圣使的生机已经开始溃散,羲九歌亲眼看着他消亡在画中,于心不忍,问:“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或者有什么话,我可以带给你的亲友。”

  圣使直视着天上太阳,阳光这么明亮,让他想起了一百年前,她嫁人时,也是这样的艳阳天。

  两情相悦,却抵不过贫富门第,她最终还是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富家老爷。他负气离开,再不想听到任何和她有关的消息。

  他在画中度过了一生,画外不过一弹指。十年而已,故人应当依然鬓发乌黑、音笑如故吧?

  圣使仿佛看到门前那棵枇杷树,她站在树下,笑着冲他招手:“单蔚,你回来了。十年不见,你可想开了?”

  死前,这一生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过一遍,圣使看到了自己离开家乡,来到方壶胜境,掉入石画,然后如蒙大赦一样在这里留下。曾经坚信不疑的事情,现在看起来却荒唐可怖。

  他想开了。一百年,他致力于构建一个没有贫富、没有门第的世界,终身无妻无子。可是他最想做的,无非是回到故乡枇杷树下,问她,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世上本无净土,此心安处,才是天堂。

  圣使费尽最后的气力,道:“天道……想要杀人。庆典那夜,天上掉下来的火球不是天罚,是我向天道祈祷的。他说所有丑态都来源于人多,只要人减少一半,世间再不会有争抢、劫掠。”

  羲九歌听到吓了一跳,忙问:“你说什么?你们还策划了什么?”

  然而,圣使已经无法回答羲九歌了,他眼中的光一点点散开,嘴唇微微翕动,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黎寒光从他的唇形中,依稀辨认出来,他说的是不要告诉她。

  就当他死于年少历险,不要告诉她,他已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圣使死了,死前依然大睁着眼睛,仿佛想要看清什么。他们简单将圣使埋葬,然后就启程,向天梯走去。

  无需认路,只要抬头看,他们就知道该往哪里走。

  中午时几人休憩,柯屹去河边打水,羲九歌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问:“单蔚临终前所说的她,到底是谁?”

  黎寒光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是他的母亲、姐妹?”

  柯屹从河边回来,闻言接话:“肯定不是。”

  羲九歌疑惑回头:“为什么?”

  柯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耸耸肩道:“我也是猜的。如果是母亲、姐妹,自己死于异乡,定是要告诉家人的。可是他却不让说,我觉得,这个人只能是他的恋人。”

  羲九歌更疑惑了:“为什么母亲、姐妹可以告知,恋人就不可以呢?”

  她眼睛圆睁,里面的疑问自然而然,柯屹看着这双眼睛,也怔住了。他怎么觉得,闻名天下的明净神女,在人情世故上好像是一张白纸呢?

  柯屹正想着如何解释,忽然羲九歌的眼睛被人蒙住。柯屹调转视线,看到黎寒光站在羲九歌身边,单臂环住羲九歌,看向他的目光殊为不善。

  柯屹觉得自己很冤,他识趣地抱起女儿,往另一边走去:“那边好像有果子,我去前面看看。”

  柯屹走后,羲九歌拍开黎寒光的手,怒问:“你挡着我做什么?”

  黎寒光很不乐意她将注意力转移给他人,她拍开他时,黎寒光顺势虚弱地捂住心口,气若游丝说:“没事。”

  羲九歌一看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你蛊虫又发作了?”

  其实没有,但黎寒光苍白着唇色,轻轻点头:“有一点。不过不严重,你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说:

  曾经的黎寒光:人贵在自立。

  现在的黎寒光:傍富婆真舒服。

第37章 登天梯

  羲九歌现在已经不相信黎寒光的话了,昨日他疼得昏迷之前,也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羲九歌皱眉道:“简直没完没了。你如果疼得厉害的话,先服下止疼丹药,我将这条虫子杀死算了。”

  黎寒光听到她当真了,连忙说:“不必。想破解蚀心蛊没那么简单,如果杀死子蛊就能解除蚀心蛊,那我早就动手了。你现在没有神火护体,贸然接触虫子容易被反噬。不用担心,我知道破解办法。”

  羲九歌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黎寒光道,“我本来就打算解蛊了,但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没腾出手。等出去后,我立刻就去东海解蛊。”

  羲九歌听到他准确说出解蛊的地点,这才相信他确实知道解决办法。羲九歌觉得救人救到底,便说:“如果这段时间你疼得厉害了,一定要和我说,我用法力把那条虫子困住。”

  黎寒光看着她,忽然眨眨眼睛,似笑非笑道:“你要在我清醒的时候做这种事?”

  “是啊。”羲九歌诧异道,“疗伤不都是这样吗?”

  黎寒光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似乎在酝酿什么。这时不远处传来尖细的孩子哭声,羲九歌回头,看到柯屹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忙脚乱哄女儿,但孩子怎么都不肯吃,哭个不停。

  羲九歌说:“那个孩子好像不舒服,我们去看看。”

  黎寒光话还没说,她就转身走了。他幽幽瞥了前方一眼,慢吞吞跟上。

  羲九歌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柯屹抱着女儿方寸大乱,局促道:“我也不知道。”

  黎寒光悠悠跟上来,他停到羲九歌身后,看了一会说:“应当是饿了吧。”

  “饿了?”柯屹诧异,“可是我喂她吃果子,她并不肯张口。”

  “刚出生的孩子不喜欢吃这么硬的东西。”黎寒光伸手道,“给我吧。”

  柯屹想到他杀人时手起刀落的狠辣劲,并不是很敢给。黎寒光看到,说:“我再狠毒也不至于对一个婴儿出手,你这样抱她不舒服,只会哭得更厉害。”

  柯屹第一次亲手带孩子,确实没什么经验,只能将信将疑递给黎寒光。说来也奇怪,女婴递到黎寒光手中后,没一会,竟然真的不哭了。

  羲九歌在旁边看到,简直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哄孩子?”

  黎寒光淡淡道:“可能是自己经历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