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 第39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玄幻仙侠

  常雎看到羲九歌,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她垂下眼睛,低低说:“寒光哥哥,那我先走了。”

  常雎说完后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和羲九歌打。羲九歌朝常雎的背影看了看,转身关上门,慢悠悠朝屋内走去:“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黎寒光说,“随便说一些闲话而已,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的伤好了?”

  在画卷中两人同进同出,但出来后,黎寒光就不能肆无忌惮黏着羲九歌了。这三天他们各自在房内养伤,黎寒光每天都能听到另一边进进出出,人来人往,他时刻惦念着她的病情,却无法亲自去问。

  羲九歌走到内室,看到床边放着一个圆凳,距离十分亲密。她心中嫌弃,拂袖走到桌边,远远坐下。

  羲九歌问:“真的吗?可是她说得那么高兴,一口一个寒光哥哥,我还以为是我来的不巧呢。”

  黎寒光听闻,正色道:“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习惯了叫我哥哥,其实并没有其他意思。”

  羲九歌淡淡应了一声,说:“我知道,表兄妹亲近是常事,我身为长辈早就看惯了,你无需和我解释。”

  黎寒光被堵住,问:“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不然呢?嘘寒问暖的话我不会说,我还是帮你叫常雎回来吧。”

  羲九歌敛着长袖起身,身后猛地袭来一阵寒气,黎寒光眨眼间出现在她身后,沉着脸攥住她手腕:“好,既然你要听,那我原话告诉你。常雎走前正在和我说玄帝太子,她说玄帝太子温柔细心,从妖物口下救了她三次,实在是个好人。救人时还有好些细节,你要听吗?”

  她让他不痛快,那黎寒光也只好说些她不爱听的话了。羲九歌冷着脸回头,质问道:“你不是伤的起不来身吗?”

  “看到你就可以了。”

  两人各自惹了一肚子火,黎寒光看着她的脸色,先退了一步,放柔声音问:“你来找我,总不是来听姬少虞英雄救美的事迹吧?是不是柯凡出什么事了?”

  孩子实在是个好用的借口,黎寒光搬出柯凡,羲九歌总归不能置之不理,说:“她没事。我走前她睡着了,一时半会醒不来。”

  黎寒光自然地翻过两个茶盏,扶袖倒茶:“这几天她睡得习惯吗,晚上会不会哭闹?”

  羲九歌其实没打算久待,但是黎寒光倒了茶,围绕着柯凡问东问西,羲九歌不知不觉就坐了很久。等说了一堆废话后,羲九歌才想起今日正题:“对了,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对石画背后主使者的想法。”

  黎寒光问:“这几天有人接近那幅画吗?”

  羲九歌说:“那么大一幅画在后舱放着,许多人都去看过,但也只是看看,并没有下一步。”

  黎寒光淡淡点头,看神情并不意外:“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他又不傻,石画已经惊动了人,势必要送回雍天宫了。但无论如何都在五帝手中,再等一等,等后面事情平息,私底下从长辈手中拿回来就好了,何必现在自找麻烦。”

  羲九歌微微挑眉,问:“你也觉得他在船上?”

  “肯定在。”黎寒光说,“别的不说,仅维持画中世界所需要的灵气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能积年累月地把持这种法宝还不被发现,除了船上这些人,不作他想。”

  羲九歌没有表态,问道:“你觉得他是谁?”

  黎寒光指尖沾了茶水,道:“我们同时说?”

  船上有禁制,在房间内说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但不保隔墙有耳。两人同时在桌上写字,等松开手时,两人同时看向对方。

  羲九歌写了“烛鼓”两个字,而黎寒光写了“烛”。

  两人答案指向同一个人。

  果然,羲九歌问:“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黎寒光说:“很好猜。我们进入方壶胜境后,他没有和我们同行,但是进入山洞后,他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还自导自演了一场被蜘蛛追杀的戏。他的掩饰一点都不高明,那些假动作太明显了,后来蜘蛛被姬少虞他们杀死时,眼中有解脱,想来它也觉得受够了。我们进入山洞后,是他最先提醒地上有白骨,并且暗示我们那些人是被蜘蛛吃了,想引导我们就此停下,不要再深究。没想到被我发现了尸骨年限,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出了牛头妖,并炸毁山洞,一来毁尸灭迹,二来把我扔到画里当养料。不料你回来了,我们两人一起掉入画中。后面他不断逼我们做二选一的选择,可能是他享受造物主的感觉,也可能是他想单独放你出来。”

  正常来说,危急关头任何人都会丢开黎寒光这个魔族,选自己活命。偏偏羲九歌一根筋,怎么都不肯离开。烛鼓屡试屡败,最后恼羞成怒,才想将他们两人一起杀掉。

  羲九歌颔首:“我也觉得是他,但原因和你不一样。我出来后问过姬少虞,姬少虞说他们几人一直一起行动,唯独烛鼓时不时消失,我们出来那天早上,他也单独出发了,但后面找到石画时,他却莫名出现在现场。从时间上看,可能性最大的人就是他。”

  黎寒光听到姬少虞单独去过羲九歌的房间,心里十分吃味。他不紧不慢说道:“玄帝太子真是温柔和善,替西陵桑解围,屡次救常雎,还对你嘘寒问暖,难怪女子都喜欢他呢。”

第41章 问世间

  羲九歌觉得黎寒光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具体又说不出怪在哪里:“你怎么知道这种事?”

  “听常雎说的。”黎寒光慢悠悠道,“真是羡慕玄帝太子,能记住这么多女子的喜好,像我,就不及他有耐心,只能记住一个人的。”

  羲九歌想到黎寒光在天界装了一千年,对此并不赞同:“你没耐心?不见得吧,你明明最有耐心了。”

  黎寒光心里叹气,她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图。他在挑拨离间,而她只听到漏洞。

  黎寒光从袖中拿出一瓶药,缓缓说:“在你面前,我当然有耐心。只怪我是魔族,在天界声名不好,贸然拜访你恐怕会连累你的名声。这是治疗外伤的药,对伤口有奇效还不会留疤,我三天前就准备好了,但现在,你应当不需要了吧。”

  黎寒光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领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他垂眸看着手心的药,语气低落,怅然若失。羲九歌莫名有些过意不去,伸出手道:“哪里,你有心了,多谢。只要行得端坐得正,无需在意他人看法。”

  黎寒光看着羲九歌微笑,如愿将药瓶递到她手中:“神女说得对,我受教了。”

  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怕别人指点,问题在于,他的心不正啊。

  羲九歌话赶话接过黎寒光的药,心下其实有些为难。她总不能只收不拿,但她来之前并没有为黎寒光备药,只能临时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瓶没用过的药:“这是姬少虞送来调养经脉的药,我是火性神力,用这瓶药会浪费药性,正好你们都是寒属性体质,你用更合。”

  “多谢神女。”黎寒光取药,指尖不经意划过羲九歌手心,“这几天我怕影响你的名声,一直没敢去拜访。我想去看看柯凡,应该不会打扰到你吧?”

  柯凡是羲九歌和黎寒光一起救出来的,她总不能拦着黎寒光。羲九歌摇头,说:“不会。”

  “那就好。”黎寒光站起身,说,“我这就去换衣服,神女稍等。”

  羲九歌又意外了一瞬:“这就要走?”

  他不是伤的不能出门吗?

  黎寒光回头,眼睛清凌凌看着她:“神女不方便吗?”

  羲九歌顿了下,道:“倒也不是。但你还养伤,这样出门没关系吗?”

  要不是羲九歌提醒,黎寒光都要忘了自己还在“重伤”中了。他低头咳嗽了一声,哑着嗓音说:“无妨。”

  姬少虞怕打扰羲九歌疗伤,一直忍着,他算算时间,感觉现在羲九歌应当在休息了,这才前来探望。然而他停到门前,敲门许久,都不见里面回应。

  姬少虞惊讶,羲九歌竟然不在?但船上又没有其他人,她没来找他,还能去哪里?难道她疗伤时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晕倒了?

  姬少虞犹豫,拿不准该不该闯进去。这时候,走廊上响起脚步声,还有男女熟稔交谈的声音:“她年纪小,喂她太多灵丹经脉会受不了的。最好还是给她喂食物。”

  “食物?”

  “没错。刚出生的孩子需要喝奶,如果船上没有,用灵米磨成米糊,调一点灵蜜进去,勉强也行。”

  “米糊怎么调?灵米要磨成多大颗粒,加多少水、多少米,蜜要多少年份的、哪里产的?”

  男子听着非常无奈,语气中隐有纵容:“神女,做饭不是炼丹,无需精确到每一步。罢了,你把柯凡抱来我这里,我来照看她吧。”

  姬少虞听到声音怔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羲九歌和黎寒光已经走过来,双方迎面碰上。羲九歌惊讶,问:“姬少虞?你怎么在这里?”

  黎寒光站在羲九歌身侧,对着姬少虞微微欠身,颔首微笑。姬少虞听到羲九歌理所应当的语气,看着黎寒光君子谦谦的模样,心中猛地窜出一阵暴戾。

  如果不是他恰巧来了,羲九歌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他?她公然带着其他男人回来,可有把姬少虞放在眼里?

  这阵暴戾来得突兀又猛烈,姬少虞没控制好语气,硬邦邦说:“我来找你,你为什么不在屋里,反而和他在一起?”

  姬少虞的语气横冲直撞,黎寒光挑了下眉,立刻歉意说道:“玄太子,你不要误会,我想来看看柯凡,她只是好心替我引路而已。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一切都是我的错,和九歌无关。”

  姬少虞听到不可置信:“你叫她什么?九歌是你能叫的吗?”

  羲九歌冷冷道:“够了,你们在教我做事吗?”

  黎寒光垂下眼睛,眼神中似笑非笑。姬少虞深吸一口气,自己都觉得他刚才的态度不妥:“九歌,我并非对你发脾气,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当着黎寒光的面,羲九歌不想和姬少虞起冲突,淡淡说:“我的伤已无大碍。黎寒光是来看柯凡的,先进来说吧。”

  羲九歌打开房门禁制,一进门自然而然走向客房。柯凡躺在阳光下,睡得正酣。

  黎寒光自然走到羲九歌身边,俯身看向柯凡:“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喂吃的了吗?”

  羲九歌回道:“巳时睡着的,睡前我给她吃了一枚辟谷丹。”

  羲九歌没有辟谷丹这种低级丹药,这几颗还是去和姜榆罔借的。黎寒光轻轻碰了碰柯凡圆嘟嘟的小脸,说:“她还小,肠胃娇弱,吃辟谷丹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送到我那里吧,反正我要养病,不方便出门,正好照看她。”

  羲九歌想了想,她这里人来人往,她又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让黎寒光照看或许更好。羲九歌点头:“那就有劳你了。她需要哪些用度,花销我来出。”

  “不用。”黎寒光略带着些责备道,“她又不只是你的责任。她的父亲救了我们,临终前又殷殷托孤,我自然该负责起她的一生。我先带她走,你要是想看她,随时可以过来。”

  黎寒光说着去抱柯凡,羲九歌连忙托住黎寒光的手,小心护着柯凡:“你小心些……”

  姬少虞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插话余地。姬少虞觉得无比刺眼,他认识羲九歌一千年,从未听过她用这种随和、埋怨的语气说话。而黎寒光才出现多久,就能让她破例了。

  孩子看着不占地方,其实需要的零零碎碎有很多。羲九歌去取柯凡要用的东西,黎寒光单手抱着孩子,时不时帮羲九歌搭把手。好容易收拾完,黎寒光的伤口突然痛了起来。羲九歌只能再一次出门,帮黎寒光把东西送过去。

  等这一通忙完已经是许久之后,羲九歌终于想起姬少虞,回头时早已找不到人影,姬少虞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羲九歌还要给白帝回信,她没当回事,回屋继续写信去了。

  羲九歌在信中阐明了自己的猜测,提醒白帝尤其注意烛鼓,然后就放出青鸟,将密信送出。之后一路羲九歌安心调理内伤,时不时去黎寒光那里看望柯凡,没留神间,漫长的回程就结束了。

  飞舟抵达雍天宫,羲九歌亲眼看到黄帝的人将石画带走,之后的事交由中央天宫调查,方壶胜境历练至此结束。

  画中世界只有羲九歌、黎寒光经历了,其他人压根没有参与,雍天宫就算是想放水都没法放,最后,羲九歌因为寻找证物有功,评为当之无愧的第一,黎寒光紧随其后,再后面才是姬高辛、姬宁姒等人。

  羲九歌如愿拿到了岁考第一,评级公布后,雍天宫的课程也暂告一段落,接下来有一个多月的假期,弟子可以自由离宫,随便去做什么。

  雍天宫处处弥漫着放假的欢欣,越高贵的神族寿命越漫长,故而不像凡人一样恋家,更多人选择趁这段时间出去游玩或者历险。他们结伴从雍天宫走过,看到重华宫上空挤得几乎停不下的车驾仪仗,都又叹又羡。

  这种阵仗,哪怕放在贵族神裔遍地走的雍天宫也罕见。就算家族势力再大、随身细软再多,接送车队也不至于挤满天空,重华宫之所以会出现这番盛景,乃是因为来了三家车队。

  白帝的人一早就守在雍天宫,等着接羲九歌去西天宫;昆仑的车架也来了,询问少主要不要回昆仑山;玄后来接姬少虞,免不了也要问问,羲九歌是否同去。

  每年放假,类似的事情就要重演一遍,白帝、昆仑、玄帝的仪仗挤在雍天宫,等着羲九歌决定去哪里。

  今年羲九歌本来和白帝约好了,等历练结束后去西天宫,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在秘境中遇到了柯凡,还受柯屹之托送柯凡去丹阳城。羲九歌只能把三家车队都拒绝了,独自启程去东天界。

  结果三家神官像是攀比一样,争相要送羲九歌去东天域。羲九歌没办法,只能在一个月明星稀的黑夜,悄悄出宫。

  这种时候,黎寒光就显得格外有先见之明。他提前将柯凡抱到自己身边,无论羲九歌怎么走,总是绕不过他。羲九歌去接柯凡时,黎寒光自然而然提出同去,羲九歌觉得合情合理,便同意了。

  他们两人趁夜出发,带着柯凡离开雍天宫。等第二天西天宫和昆仑山的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离开济山,踏入中天和东方的交界。

  羲九歌和黎寒光去柯屹的家乡空桑山时,正好途径单蔚的故乡。羲九歌顺道去给单蔚家人送讣告,结果在单蔚家门外,看到了一座没有立碑的坟墓。羲九歌问路人:“请问这是单蔚家吗?”

  “单蔚?”路人想了很久,道,“好像以前单家是有这么个儿子,但已经没音讯很多年了。你们问他做什么?”

  “我们受故人之托,来他们家看看。”羲九歌问,“这座坟墓是怎么回事,他们家有人过世了吗?”

  路人叹了一声,说:“算是他们家的人吧。十年前,我们城中那位出了名漂亮的卢家小姐定了门好亲事,要高嫁给柳家老爷做续弦。当天送嫁时还欢欢喜喜的,结果第二天,新嫁娘疯疯癫癫跑回来了,又哭又喊地拍单家的门。听说卢小姐本来不愿意嫁人,是被娘家人用了药,强行抬上花轿的。第二天她药醒了,说什么也不肯留在柳家当大太太,竟然光着脚跑回来了。我们都猜测她和单家那个独子是不是有什么瓜葛,可惜单蔚不知去向,她拍门拍了半晌,被闻讯赶来的卢家人拖走。”

  羲九歌忙追问:“后来呢?”

  “能有什么后来呢。”路人耸耸肩,说,“柳家据说有贵族血统,门第高着呢,哪能有这种丢人现眼的新娘,当天就把卢小姐休了。卢小姐没名没分住在娘家,才一年就病死了。听说她死前抓着一枚同心结不放,嘴里不断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最终是她娘不忍心,把她葬在单家门外。但卢家嫌弃她丢人,不肯给她立碑,所以,至今她还是一个没名没姓的野鬼。”

  羲九歌默然良久,在石画中时,单蔚说“不要告诉她”,之后他们还争论过单蔚口中的“她”到底是姐妹还是恋人。没曾想,真是恋人。

  然而,单蔚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恋人,其实比他更早死去。他在画中呼风唤雨、替人主持公道时,最需要他的恋人,正在被当成疯子逼死。

  路人语气中充满了唏嘘,说完摇着头走了。羲九歌站在那座坟外,良久无话。黎寒光盖住柯凡,不让她看到坟墓。他走到羲九歌身边,无声握了握她的肩膀:“我们给单蔚立座衣冠冢,将他们合葬吧。”

  羲九歌和黎寒光是外乡人,没有任何凭证就想动坟墓,按理会被本地宗族骂死,但是他们有钱,于是最终,羲九歌和黎寒光顺利地打开了卢小姐的坟墓,将单蔚的衣冠放入棺椁中,并且给他们两人重新立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