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羲九歌凉凉说:“你怕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鬼怕你还差不多吧。”
“真的。”黎寒光真诚说道,“我修习寒性功法,最容易招惹这些阴祟之物了,万一在睡梦中被人害了怎么办。神女体内有真火,天生克制邪物,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睡着。”
这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羲九歌受不了这种明明他自己最危险却偏要装柔弱的绿茶,她拂开他的手,正容道:“别闹。”
羲九歌只是轻轻一碰,黎寒光竟然被推倒了,弱不禁风地摔在床榻上。羲九歌手停在半空,心中十分无语。
黎寒光躺在羲九歌床上,只恨自己恢复了法力,无法像凡间一样因为阴气过重而晕倒。黎寒光勾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倒向自己:“神女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我亦是苍生,不如先救我?”
有些人就是有能耐明明是自己躺倒的,却能表现的像被别人推倒一样。羲九歌无奈地支住身体,垂眸看着身下人,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寒光差点脱口而出想睡你,他险险悬崖勒马,换上一脸认真,说:“这两个房间隔太远了,我怕万一发生什么照应不及,我们最好待在一起。”
黎寒光眼眸漆黑,容色胜雪,这样专注盯着人时很有蛊惑性,羲九歌被他磨得没脾气了,自暴自弃道:“好吧,但我要修炼。”
黎寒光乖巧地放开她的手,挪到里面,端端正正侧躺着看她:“好,你修炼吧,我不打扰你。”
他表现的太过规矩,羲九歌挑不出毛病,只有由他去。黎寒光成功躺到羲九歌的床上,心里暗暗笑了声,勾掉爬床这一项,开始铺垫下一步。
天知道当他发现狐鬼给他们安排了一头一尾远远隔开的两间房时,黎寒光有多高兴。如果是相邻的房间,黎寒光没有任何理由留下过夜,但如果房间相隔甚远,他就能以担心安全为由,堂而皇之赖下了。
凡事一旦开了头,后面就会变成默认。今夜两人同住,那至少整个幽都之行都会如此。同吃同住久了,同床还远吗?
羲九歌闭上眼睛修炼,没想到黎寒光躺下后竟然真的乖乖睡觉,没有再闹幺蛾子。她听着身后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心中不自觉走神。
她想到天界根深蒂固的血统观念,想到西王母告诫她的话。凡间谢玖兮和萧子铎都是世家,在一起尚且要经历千难万险,而天界的偏见更大。神魔相恋不容于世,她名声有多大,和黎寒光在一起后,要面对的非议就有多汹涌。
这些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她的婚姻不只是她个人意志,还关系着局势。如果她和姬少虞退婚,转头却和黎寒光相恋,恐怕会彻底得罪北天宫;金天王一直想继承黄帝权柄,想必也不会坐视玄帝的后代得到助力。
五位天帝转眼就得罪了两位,她重回过去就是为了阻止战争,难道还要走到前世兵戎相见、三界混战的局面吗?
何况,西王母为什么说如果她动情,会危及性命呢?如果只是为了阻止她和黎寒光就说这么狠的话,似乎也没有必要。
羲九歌心里想着今后的事,实在没有心思修炼。她静不下心,索性放弃了,收起手问:“你从狐鬼那里问到什么了?”
黎寒光认真看着羲九歌的背影,哪怕背对着他,她的身姿也无比好看。黎寒光流连在她修长优美的脖颈线,心不在焉回道:“她说没听说过复活狐妖的方法,但她已经答应,明日去和同族打听。”
羲九歌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她拿出一个瓶子,感受到里面日渐虚弱的瑶姬神魂,心里止不住冒火:“都怪阮钰。那日只是把他赶出昆仑,实在太便宜他了。”
黎寒光捞起她的手,揉捏着她玉一般细腻柔软的指尖,心猿意马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将他杀了就好了。”
羲九歌气急时也曾动过这种念头,她作为明净神女,想杀一个新晋仙人再轻松不过。然而她的理智再一次阻止了她,羲九歌缓缓摇头,说:“他杀妻证道对不起瑶姬,却没有对不起我。若是我仅因为一己喜恶就随意判定他人生死,所作所为和烛鼓何异?此人瑶姬杀得,我却杀不得,还是复活瑶姬后,让她自己抉择吧。”
黎寒光手指钻入羲九歌的指缝中,微微用力,将她拉倒在自己身边。黎寒光抱住她的腰,叹息道:“你还是太光明磊落了。他们教你仁义道德,可是,他们自己都做不到。”
“他们做不到是他们的事,我明知不可还为之,是我自己的事。”羲九歌被黎寒光拖到床上后也懒得挣扎了,她目光虚虚盯着床帐,道,“话虽如此,如果看到那个人过得遂意,我还是不甘心。”
黎寒光漫不经心说:“仙在天界无非两个去处,你公开说不欢迎他,西方天界定再无他容身之地,他能去的只剩下东方道场。”
这也是羲九歌担心的,她虽然厌恶阮钰行径,但仅看实力,阮钰还算可圈可点。她叹气道:“东皇太一素来清心寡欲,神秘避世,从不参与外界纷争。如果他看中阮钰才能,将其收入门下,我也没什么办法。”
黎寒光似乎低低笑了声,他抱紧她腰肢,将下巴埋入她颈窝,低不可闻说了句:“不会的。”
羲九歌挑眉,抬头看他:“为什么?”
“没为什么,猜的。”黎寒光已经闭上眼睛,他伸手覆住羲九歌的眼,说,“别想了,睡吧。”
好端端一个修炼之夜,结果被某位不是狐狸精却胜似狐狸精的人搅局,羲九歌被他缠着,不知不觉竟还真的睡了过去。等羲九歌呼吸平稳后,早就嚷嚷困的那个人睁开眼,他轻轻起身,没有惊动羲九歌,无声落到地上。
黎寒光打开窗户,窗外停着一只蜜蜂,正细细扇动翅膀。黎寒光在蜜蜂身上点了一下,看起来普通至极的小虫子立刻变成一阵流光,在空中组成三列字。
“三十六年九月初一酉时,人间出现雷劫,隐有混沌气息,疑似天道。黄帝、玄帝、白帝都在寻找天道投胎之人,幽都有三界轮回名册,你想办法拿到名册,查找九月初一酉时投胎名单,无论人神妖魔,皆不可放过。”
黎寒光一目十行,很快看完,挥手将其抹除。那只蜜蜂拍了拍翅膀,正要飞走,忽然被黎寒光拦住。
黎寒光本来懒得回话,但他想到什么,难得在信上附言:“勿收阮钰。”
蜜蜂嗡嗡飞走了,它既不安静又不隐蔽,正因为如此,它出现在空中才毫不引人注意,是最好的信使。黎寒光放走蜜蜂,站在窗前,思索着东皇太一的话。
刚才那封信正来自东方仙道之首东皇太一。羲九歌说东皇太一清心寡欲,从不参与外界纷争,其实恰恰相反。
谁说修仙之人就没有欲望呢,若没有欲望,何必辛苦修炼,何必追求长生?
天界只有这么大,神族占据了绝大多数资源,昆仑因为当年西王母在涿鹿之战中支援黄帝,也理所应当分走众多洞天福地。一层层筛下来,留给东方仙道和散仙的资源只剩下指甲盖大小。
世人皆道东皇太一高冷神秘,与世无争,然而,这究竟是他不想争,还是争不过?
其实前世黎寒光在一千年里做了许多事情,谁让他觊觎的人是天界最高贵的神女,内定的天后呢?他想要如愿,只能百般算计。
他去东海寻找解蛊方法时,主动联络东皇太一,一步步慢慢试探,赢得了东方仙道的支持。他前世偷袭玄帝得手后,立即给赤帝去信,提出结盟。
黎寒光身上有蚩尤血脉,蚩尤曾经是赤帝的旧部,靠着这层关系,黎寒光和赤帝达成协议,他进攻黄帝,赤帝不予插手。
赤帝被黄帝一脉压制已久,双方早有矛盾,赤帝当然乐见其成。后来为了做戏做全套,黎寒光假装进攻南天界,赤帝也摆样子抵抗抵抗。所以黎寒光才能在受伤的情况下那么快攻下南天宫,才能保证自己在刚起势时不至于被天界群起而攻之。
这一世重生后,黎寒光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再次招揽姜氏、东皇太一,轻轻松松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这些年黎寒光一直和东皇太一暗暗保持联络,互通有无。没想到他历劫回来后收到的第一封信,竟然是关于天道的。
黎寒光就说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黄帝和玄帝还没来清算他,原来他们在忙更要紧的事。九月一日酉时降生的婴儿有那么多,一个个排查,够他们忙很久了。
这时候黎寒光觉得有些奇怪,九月初一酉时……他没有注意时间,但黎寒光隐约记得,他和羲九歌在人间死时,好像就是这个时辰。
黎寒光手指抚着窗柩,眸光沉静如墨。天道气息突然出现,随后就消失不见,投胎转世是很合理的猜测。但如果打雷那一刻并不是天道之魂降生,而是死了呢?
黎寒光记得他和羲九歌神魂离体时,正好天上电闪雷鸣,许多人在那时感应到天道出现。等他们回到自己的躯体,天道的气息也消失了。
是巧合吗?
羲九歌天生无情,动情时会心痛,莫非是她?
但仔细想想又有许多地方说不通。如果天道是羲九歌,她一千年前就苏醒了,又在众神眼皮子底下长大,如果她的神魂有天道气息,神界不至于现在才发现。
而且东皇太一在信中提到了混沌之气,五帝之所以发现天道,就是察觉到了混沌气息。巧的是黎寒光穿越时空时,恰巧在虚空中撞到了混沌。
黎寒光的运气就是这般绝,万中无一的概率,偏偏被他碰到了。当时羲九歌晕倒了,黎寒光只能试着对抗混沌,结果竟然有惊无险,他们平安离开时空隧道。后来,羲九歌似乎也不记得这段记忆。
黎寒光轻轻敲击着窗户,觉得着实离谱。如果不是羲九歌……那总该不会是他吧?
他自出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好运气,有他在的地方什么倒霉事都能发生,衰的不可思议。如果他是天道转世,那也太可笑了。
但黎寒光想到自己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又不敢肯定。他历劫回来后脑子里莫名其妙多了十世记忆,后来不断苏醒新的记忆片段,已远远超过十个视角。这些记忆包括牲畜人妖草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惨,一世比一世惨,相比之下,萧子铎已算是难得的圆满了。
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会不会像妖族一样,是天道的记忆传承?
黎寒光吹了一会冷风,脑子逐渐冷静下来。无论是不是他和羲九歌,无论是他们两人中的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天道理论上是天界的主人,但如今天界已有后来者居住,这种时候一个势单力薄的天道出现,只会像人间的皇帝一样沦为吉祥物,被众多势力抢来抢去。
黎寒光不愿意受制于人,更不能接受让羲九歌被人操纵。无论是他还是羲九歌,在他们有实力抗衡五帝之前,最好还是隐藏起来。
屋内羲九歌感受到冷风,睁开眼,隐约看到一个人站在窗边。她半支起身体,声音沙哑慵懒:“黎寒光?”
黎寒光立刻回神,将窗户关紧,轻手轻脚回去:“是我。吵醒你了?”
羲九歌摇头,手有气无力垂在床边,显然还没睡醒。黎寒光睡到她身边,环住她的肩膀,轻声说:“我回来了。时间还早,安心睡吧。”
羲九歌靠在枕上,再次陷入梦乡。黎寒光看着她平静安然的眉眼,目光许久不曾动弹,脑中却一刻也没法消停。
他原本觉得不急,如今看来,他得提早布局了。
第90章 故人归
羲九歌醒时,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她刚要起身,身边伸来一双微凉的手,在她的腰身上收紧。
“外面下雨了。”黎寒光靠在羲九歌颈窝,含糊不清说,“还早呢,再睡一会。”
凡人会因为下雨没法出门,神仙可没有这种困扰。但黎寒光抱得紧,他比常人略低的体温贴在羲九歌身上,意外的舒服。
羲九歌动了动腰,没挣脱。刚醒来本就骨头软,这些动作像是耗光了羲九歌的力气,她躺在榻上,也懒得再动了。
细雨敲打在窗纸上,滴滴答答,黎寒光抱着羲九歌纤细的腰,感受着怀中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身体,心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两人谁都没动。羲九歌静静躺了会,问:“昨夜你做什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困?”
黎寒光闭眼压在她身上,轻轻笑了:“皎皎,你这话冤枉我。你都睡着了,我能做什么?”
羲九歌伸出手,狠狠掐他的腰。黎寒光修长的手指覆下来,将那只作乱的纤手逮了个正着,压在腰腹上。黎寒光睁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皎皎要是不信,不如解开衣服检查一下?”
他腰腹劲瘦平坦,隔着衣服隐约能感受到肌肉轮廓,手感极好。羲九歌指尖轻轻抚着腹肌线条,黎寒光以为成了,正待解衣,结果听到她说:“穿回去。”
黎寒光不敢置信:“皎皎,你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
羲九歌靠在枕上,眼睛半阖,声音慵懒:“别指望用这种方式转移话题,昨夜你做什么了?”
黎寒光叹了一声,他重新和衣躺回床榻,怎么想都气不过,用力亲她的嘴唇,又伸手探向羲九歌胸。羲九歌看到这个人竟然不老实交代,还敢动手动脚,她忍无可忍,猛地掐住他脖颈,翻身将他制住。
羲九歌睁开眼睛,里面湿意未消,波光潋滟,含着怒看人的时候又严肃又勾人。她沉着脸问:“你在做什么?”
黎寒光乖乖被压倒在榻上,双手温顺放好,眼神纯良无辜:“我在奇怪,你的嘴明明是软的,为什么长了一颗这么硬的心。”
羲九歌眯眼,手指危险地收紧:“还敢胡搅蛮缠?”
黎寒光叹气,压根不在乎那双纤细却强大、随时能要他命的手,他抱住羲九歌的腰,缓慢摩挲她勾魂的腰线:“你不是不喜欢阮钰么,我给东皇太一写信,让他不要收那对师徒。”
羲九歌瞳孔微微放大,都不知道该震惊哪一点:“你和东皇太一有联系?”
黎寒光嗯了声,手掌顺着腰线滑上她的背,微微用力,将她压在自己身上。羲九歌没工夫计较黎寒光的小动作,她脑中飞快思索,很快明白过来:“前世你们就勾结上了,所以你起兵的时候,他们装不知道?不,他们其实在暗地里支持你?”
“勾结……”黎寒光咂咂用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什么定位了。他握着羲九歌的腰,外面雨声沥沥,床帐内两人交缠,这么缱绻暧昧的氛围,两人却在谈天界大事。
然而没人觉得不对。黎寒光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分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开玩笑:“九歌,五帝分而共治,和人间分封诸侯有什么区别呢?这种局面看起来美好,但不可能长久,只会彼此内耗,迟迟无法推进真正对天界有好处的政策。我们在人间历劫时,觉得南朝皇室荒唐腐朽,其实天界比南朝还要腐朽,只不过上层神掌握高强法力,压制住下面的神民,让他们无法起义而已。九歌,这样的局面,应当持续下去吗?”
羲九歌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黎寒光全部拥入怀中,她的手还掐在他脖子上,但毫无威胁意义,反而像是亲昵厮磨一般。羲九歌问:“所以,你觉得那个人是你?”
天下大乱时,每一个枭雄都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发动战争,助长了乱世。
黎寒光如实说:“我不觉得是我。但如果我想活着,就必须如此。”
这话羲九歌不信:“仅是为了活着?你就没有丝毫野心?”
“当然有。”黎寒光抱紧她的腰肢,叹息道,“我想要将魔族从流放之地带出来,不让魔族孩子遭遇我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想让凡间百姓安居乐业,不必担心种下的粮草会不会被乱兵抢走;也不想让真正有心报国之人,像萧子铎一样一生不得机缘,沦为神仙内斗的牺牲品。最重要的是,我想要娶你,拉着你光明正大走在人群中,接受外界的祝福。”
羲九歌沉默,黎寒光继续说道:“这些唯有一个统一、稳定的政权才能做到。人心都是自私的,无论五帝位置上坐着谁,只要有五位帝王,他们就不可能为了天下考虑,注定只会各自为政。九歌,统一天界,结束五帝共治,推举唯一的天帝,是大势所趋,也是民心所向。”
羲九歌许久不言,她是白帝的妹妹、昆仑的少主,这个旧制度的受益者,提推翻二字谈何容易。黎寒光不想逼她,后腰微微用力,抱着她翻转过来,变成男上女下。
他紧紧拥住羲九歌,靠在她颈边说:“还有一件事,九歌,天道出现了。你信不信,天界和我抱有一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天道到底是谁其实意义不大,这只是一个借口,好让那些人能名正言顺出兵。无论你愿不愿意,天界都不可能太平下去。你敢说,白帝没有独霸三界的想法吗?”
羲九歌终于放弃了,她倦怠地合上眼,身体像水一样软在床榻上:“你想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在我和白帝之间选择我,你会同意吗?”
羲九歌闭眼陷在床上,像没听到一样。黎寒光叹了声,恨恨地咬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