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绥绥 第14章

作者:糖多令 标签: 玄幻仙侠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

第27章 小狐狸胆如鼷鼠

  又过一刻钟,房内传来一阵戛玉般的婴啼声,接着门打开,只见一位庚齿六十的老妇人,两眼成了一条缝,笑说:“母女平安。恭喜裴府君,粉月时刻喜得粉团团小千金,此千金千金难买也。”

  母女平安,裴焱所有的担忧在顷刻之间泯焉荡焉,不胜情地眼眶一濡。

  狐仙奶奶没如胡绥绥所愿,一口气生对儿女,胡绥绥只生了一位叫裴姝的小姑娘。

  正如胡绥绥所想,裴姝确实是一位胆儿怯的姑娘,胆如鼷鼠,尚未蓄发前就怕生,蓄发之后仍旧是见生人必捂脸遁去,若无路可遁,则滚地不定,躲在柱后或窜入草丛内。

  胡绥绥是狐狸,裴姝也是一只小狐狸,方生出来的时候她睡着睡着就变成了一只狐狸,睡着睡着又变成了人。

  变成人也罢,偶尔冒一条尾巴,时不时长出一对尖耳,没有定数,牙口痒的时候,还会咬衣服和被褥。

  裴焱恐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寝室,一步也不允许。

  膝下喜得一位姑娘,裴焱上番时坐不住要去瞧上一眼,裴姝在肚皮里的时候乖,出了肚皮也乖,一岁半以前,吃饱了便睡,睡醒了从不嗷嗷聒耳,只睁着朦胧的眼,慢慢地看周遭,看见一件有趣的东西,就下死眼地盯,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

  裴焱每回去看裴姝,她都在伏枕酣眠。

  但有一回,裴焱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裴焱发现裴姝听见脚步声时,会渐渐开一只眼,用眼角瞧来者是谁,若来者不是胡绥绥,会继续装睡。而他独自去看裴姝时,裴姝会将自己蜷成一小团,面壁而眠,从不把脸露出来与他看。

  裴焱把这件事情与胡绥绥说,胡绥绥听了,两下里疑惑:“或许是因为胆小?我生她那天,她还不乐意出来呢。”

  “可没理由连我也怕,我可是她爹爹。”心事上眉梢,裴焱叹道,“这几日我抱她,她也是缩手缩脚的,怕我跌了她似的,不愿我抱,我逗她,她总是一脸平静地瞧着我,从不笑一声。”

  转而一想到胡绥绥逗裴姝的时候,裴姝笑起来格格有声,眼梢弯弯,腮上的肉儿颤,反应有趣得紧,裴焱心里登时堵了一块石头,意颇怳然。

  “裴裴想多了罢。”胡绥绥觉得裴姝面对自己时和面对裴焱时的反应没什么不同。

  然而裴焱的担忧成了真,裴姝果真怕他。

  其他姑娘两岁的时候都能利索地说完一句话,裴姝却没喊过爹爹一声,连眼神逢上裴焱都不敢,就更不敢与裴焱通一语,戒心十分强,只会含糊地叫胡绥绥阿娘,躲进胡绥绥怀里扯娇:

  “阿娘,姝儿饿。”

  “阿娘,姝儿困。”

  “阿娘,姝儿渴。”

  从裴姝小姑娘能记事起,裴焱就没抱过她了,许多时候只能远远地看她迈着两条小短腿在院子里玩,玩累了就变成狐狸,钻进胡绥绥袖口里睡觉。

  裴焱心恒怏怏又艳羡不已,撩开自己的袖子看。

  明明他的袖子更宽大,睡觉应该更舒服才是,怎的这小姑娘如此冷漠,不肯与他亲近?

  终不得解,而委屈深结在心,裴焱数四为此事在胡绥绥跟前喋喋:“为何姝儿不与我亲近?可是我做错的什么?”

  胡绥绥也不知为何裴姝只与自己亲近,狐狸怕生,新生的狐狸只与爹娘亲近,其余人靠近一武的话,它们会惊而大哭,自己把自己的胆儿吓破。

  胡绥绥想了许久,想到这儿,颜色顿异,忽然挣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言语:“难道姝儿不是裴裴的孩子?那姝儿是绥绥与何人生的呢……”

  裴焱不禁变色:“既然如此,那要不要再生一个?”

  “不生了……”胡绥绥自知说错了话,低头认错,“绥绥只要姝儿。”

  裴焱有泼天的功名与钱财,那又有何用,自家的姑娘都不认他为爹爹,他头一回感到人生如此挫败。

  裴姝三岁那年终于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了。

  一日,胡绥绥与她玩起藏猫儿,逗得她格格发笑,水扑花儿的脸一颤一颤的。

  待她嘴巴笑累了,胡绥绥嘴头轻轻询问:“姝儿为何怕爹爹?”

  裴姝闻爹爹二字大惧,立马敛了笑容,眉头不禁皱起,放出一种欲说而不敢说的表情来。

  胡绥绥莫名心疼,把她放在膝上,温柔地说:“姝儿莫怕。”

  胡绥绥胸口给予了一丝温暖,裴姝眼里阁着的热泪截然而下,奶声奶气地说:“爹爹身上的味道,与姝儿和阿娘身上的味道不一样,陌生极了。”

  胡绥绥哪儿会想到是这么个理由,抚她一颤一颤的后背,说:“你爹爹是人,阿娘是狐狸,味道自然不同,但他是姝儿的爹爹,不是坏人。”

  裴姝擦起泪眼,道:“但阿娘前些时候总拿着一盒蛋,说爹爹是坏人,眼界狭窄,说他无故闪阿娘一月,害阿娘伤心离家出走,苦苦地吃了好几日的草。他待阿娘如此,待姝儿定然是加倍的不好,他定然觉得姝儿是个小鬼头。”

  胡绥绥闲来无聊,在裴姝一岁的时候总拿着当年母鸡下的蛋在裴姝面前告状,添油加醋地告状。

  她也没想到看起来痴痴呆呆的孩儿那时候竟然已能记些事儿了。

  原来从头到尾,岔子是在自己这儿出的。

  胡绥绥心里对裴焱愧疚,拼命在裴姝跟前说好话,宛转裴焱在小姑娘眼里那副恶眼圆睁的形象:“这……你爹爹他改了……如今他待阿娘好极的,阿娘说一他不敢说二。”

  裴姝眨着眼,狐疑地看向胡绥绥:“昨日姝儿才看到爹爹拧阿娘的耳朵呢……可疼可疼的。”

  昨日犯错被裴焱抓了个正着,裴焱拧了她耳朵就一通训斥,这事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胡绥绥脸上挂不住,在母鸡窝里拿出一颗鸡蛋宛转自己的脸皮,面有笑容,说:“姝儿可别不相信阿娘说言,你阿娘拿这蛋砸爹爹,爹爹都不敢动。”

  “只怕爹爹将阿娘的皮毛给剥下来。”裴姝的狐疑色没减去,反倒还增了几分。

  胡绥绥被自己的胡言乱语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真是只拙嘴笨腮的狐狸,跌跌足儿,拿着一颗蛋,单手抱起裴姝去找裴焱。

  裴焱今日休沐,在水池旁数鱼儿。胡绥绥放出气势,直喊裴焱全名:“裴焱!”

第28章 一只纸鸢消嫌隙

  裴焱闻声一回头,就在这一瞬间,胡绥绥觑个亲切,抄起手中的蛋扔过去。

  “吧嗒”一声,裴焱瞬间脑门感到一疼,脸颊上感到濡濡的。手一摸,摸到了滑腻腻的蛋液。

  盯着手上清黄的蛋液,裴焱脸色变了又变,正想教训胡绥绥,一抬头看见胡绥绥努着嘴,合自己溜眼睛,不知想表达什么。

  眼微转,见胡绥绥臂上坐着个婷婷袅袅的小姑娘,正两眼不转的看着自己。

  许久没见到小姑娘在自己面前笑了,裴焱突然间默会其指,在原地上怔了好半天,脸上的蛋液滴滴流进脖颈内也不去擦。

  “姝儿你瞧,且说你爹爹不敢动,阿娘可有骗你?”胡绥绥不慌不忙说道,“爹爹并不可怕是不是?”

  裴姝捂起嘴儿格格偷笑:“不可怕,但好丑。”说着,偷觑一眼狼狈不堪的裴焱。

  胡绥绥觉得目的勉强达到,神色仓惶,丢下裴焱,抱着裴姝折回屋子里。

  丑不丑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今晚定会被裴焱折磨。

  不出胡绥绥所料,到了晚间,裴焱化身为狼,抛了往前该有的细细温存,脱了衣服直入正题。

  两腿间酸涩无力,胡绥绥求饶,露出一种幽怨难伸的神色,道:“绥绥知道姝儿为何不亲近裴裴了。”

  裴焱慢下腰身,竖耳等她开口分辨。

  动作慢下来,酸涩转成酸痒,胡绥绥忍住不叫,鼻端凑到他身上嗅了又嗅:“果真、果真味道不同,姝儿说裴裴身上的味道不同,故而疏远裴裴。”

  裴焱半信半疑:“味道不同,所以拿鸡蛋砸我?”

  裴姝为何怕裴焱的事儿多半瞒不住,胡绥绥抿耳点头,口将言而嗫嚅,最后屈服在裴焱的淫威下说了出来。

  “胡绥绥你能耐了,往日一步八个谎也罢,在孩儿面前你也这般!”当得知裴姝是因为她而害怕自己的,将结束时裴焱又多弄上两刻才罢。

  胡绥绥到最后也觉得自己委屈,夹紧两股,怒不可遏,气愤到没发泄,张嘴就咬了裴焱的手腕,说:“你不是丐帮帮主吗?脑门吃颗臭蛋怎么了,呜呜……再说这又不是臭蛋,母鸡妹妹刚下的,可新鲜了……”

  “胡绥绥你这话可是柳下道儿了,如何你都有理了。”裴焱反口也咬上胡绥绥的肩头,力度甚轻,哪像胡绥绥没点良心下死嘴咬。

  胡绥绥吓了一跳,粗语脱口而出:“么娘的!”

  因这句粗语,胡绥绥的腮臀被裴焱轻轻打了一掌:“不许说粗语。”

  胡绥绥是你不让她往西她偏要往西的性儿,受一打,这性儿更烈,手挝向裴焱脸皮,一连三句粗语:“么娘的!么娘的!么娘的!”

  一句比一句大声,耳朵不舒服,裴焱啧一声,开掌再作欲打状。

  掌落下来前,胡绥绥开嗓唱《莲花落》,红着眼眶,用哭腔来唱词,裴焱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

  次日,裴焱手腕带了一圈咬痕去上番,近来没什么大事儿要区处,区处了寥寥几件事儿,便懒懒地看起话本。

  才翻了一页,就见裴姝穿着粉裙绣鞋,头上梳了团子头,手上拿着一个纸鸢和一朵干花,快一步慢一步,盈盈地走来,因为害怕,她的手脚有些放不开。

  裴焱不敢明目张胆地抬起头,免得把小姑娘吓走,只能眼皮全掀,用余光看她。

  阿娘说昨日她咬了爹爹的手腕,爹爹都不敢对她如何,所以不需要害怕爹爹。裴姝装着心事,走到檐下便不再继续上前,她躲在柱子后,露半张脸偷觑裴焱的手腕。

  果真有咬痕,阿娘没有骗人!

  裴姝顿时不害怕了,小短腿跨过门槛走进大堂里。

  人既走进大堂,裴焱不必再装作没看见,放下手中的书,笑道:“姝儿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找爹爹?”

  裴焱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颠倒,这是他头一回与裴姝说这么长的话,每个字从喉咙里蹦出来都是颤抖不稳的,和断线的珠子掉落在地板上一般。

  他担心身上的味道让小姑娘闻了不舒服,身子不着痕迹往左边挪了挪。

  早知道今日小姑娘要来,他就把用狐狸毛制成的衣服穿在身上了。

  裴焱心里懊悔不已。

  一只小鹿儿在心头乱撞,裴姝不害怕却紧张了,一紧张,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冒了出来,索性周遭无其他人。

  她走到裴焱右肩头下,把干花夹进裴焱刚刚翻的书里,接着伸出如粉挼成的五根指头,握住裴焱的食指,吞吞吐吐地说:“爹爹可有空闲?能陪姝儿放一会儿纸鸢吗?”

  裴姝五根肉嘟嘟的手指攥着食指头,裴焱其余四个指头不禁向内屈起,裹住她整只手:“姝儿再喊一声爹爹。”

  方才那一声爹爹叫的突然,裴焱没好好去细听,心里后悔不已。

  裴姝也是第一回 在裴焱面前喊出爹爹二字,还要喊一次,她神色紧张起来,悄悄吸上一口气,把捏在手里的纸鸢放到裴焱膝上,说:“爹爹,能不能陪姝儿放一会儿纸鸢。”

  如愿以偿听到这声爹爹,裴焱笑了又笑。

  三年了,裴焱这才觉得自己当了爹爹,他拍案起身,牵着裴姝往外头走:“自然可以。”

  裴姝的狐狸耳冒了出来,裴焱捂住她的耳朵,一面走一面把扫地的婢女 ,砍柴的小奚奴,一并哄走。

  今日风大,恰似秋风,裴焱将细线一放,那纸鸢就高高飞起来。

  “哇,飞起来了!”裴姝一步不离裴焱身旁,她个头小,需得把头高高扬起才能看到纸鸢。

  “说是陪你放纸鸢,可却是爹爹一人在放。”裴焱见她艰难仰头,蹲了身子,让她坐在自己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