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月年年
苏红栗怔愣,惊慌失措道:“声音怪异刺耳,每回都不一样,那不就只有……”
只有常年试药的药闻笙能做到。
“不可能,绝不会是他的。”楚在霜忙道,“药长老非常迷糊,做不了周密计划,没干坏事的能力。”
在她看来,药长老心智水平就比父亲高一点,依照他什么都往嘴里放的性子,实在搞不出惊天动地的恶行。
斐望淮凝眉:“为什么你如此确信?知人知面不知心。”
楚在霜:“这种卧底非常考验人的,说不定你都比他强,他真的不行!”
这事就像让父亲传道受业一样,这届副掌门和长老确实不行。
“……”
斐望淮闻言,心里一咯噔,不知她随口瞎扯,还是在故意诈他。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我跟大人接触很少,没准不是莲华宗的。”陆歌回过神,看一眼天色,“对了,大人让我们巡完南边,到老地方集合,会有人来接应,现在快到点了。”
“老地方?”
“是一处悬崖峭壁,基本没人会过去,偶尔在那里交接丹药。”
楚在霜跟同伴们对视一眼,她思考片刻,拍板道:“那叫上其他人,我们去看看吧,接应的会是谁。”
*
峭壁上空无一人,或许是还没到点,接应者并未出现。
莲华宗弟子早将四周围拢,只等另一个邪修出现,就将其当场制服。
陆歌身披黑袍,又从储物袋取出面具,重新将其戴好。她用衣物将手脚上法器遮得严实:“我也不确定谁会来,大人不是每回都出现,先到那边等信。”
“好。”
陆歌在空地等待接应,其他人则藏匿于暗处,想顺藤摸瓜追查幕后主使。
天色一点点变亮,旭日在远处隐现,但约定之刻到来,却没任何人露面。
其他弟子出言质疑:“她不会是骗我们吧?”
楚在霜安抚:“稍等一下,真要想骗不用来这里。”
随着时间流逝,陆歌也心中起疑,在悬崖搜寻起来,过去就算无人接应,必然也会留下信物,安排她和石牙烈下一步动作,不该像现在这样空空荡荡。
正值此时,一阵剧痛在心口裂开,紧接着灵气飞速流逝,她的五脏六腑像被碾碎。
“她倒下了!”
“但周围没有敌袭?”
楚在霜眼看陆歌倒下,连忙从藏身处钻出,跟同伴赶到其身边,摘下对方怪异面具。
黑袍女修眉头紧皱、脸色煞白,好似喘不过气来,死死紧握胸口衣料。她的手指变得透明,逐渐支离破碎,随风化为齑粉。
楚在霜想要握她的手,却什么都没有抓住,眼睁睁见粉末飘走,惶恐道:“这是……”
“花境之术,六叶修士专属术法,一旦中了没法再解。”斐望淮见女修身躯消散,他面色微冷,低声道,“那个兽修被玉笛控制,而她早被下了化境术,只要时间一到就起效。”
花境由元神花而来,六叶修士才会拥有,化境术法各不相同,这是修士斗法的底牌。
“我早该知道,他没想让我活,石牙烈如此,我也躲不过……”陆歌猛咳两声,半边身子化粉,虚弱道,“……大人一向谨慎,不该让我看到。”
她以为偷看他手指没被发现,实际是他早打算杀她,所以懒得计较。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们今日都不可能活。
楚在霜慌道:“等一等,试试看呢,爹爹没准有办法,先让碎片停下来……”
斐望淮沉默片刻,他垂下眼睛,轻声道:“来不及了,想要破解掉化境术,得知道对方元神花,但我们连这个都还不清楚。”
而陆歌现在已经消失大半,坚持不到抓住施术者的那刻。
“……”
陆歌眼看对方杏眸沾染水意,她明明遭受剧痛,却忽然轻巧一笑:“不要这副样子,不然帮我一事?”
楚在霜不言。
“送我回去吧,你上次不是做得不错,知道该把我送哪儿的。”
她把殡葬做得那么好,估计这回更熟能生巧。
巧儿的墓是自己建造,自己的墓是像巧儿的她建造,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此话一出,透明碎片在空中融化,黑袍女修彻底在她怀里消散。
一滴热液落下。
“……好的,姐姐。”
第四十一章
微风抚弄,云卷云舒。云层在阳光下轻薄发亮,如浪花翻涌出的白沫儿,汇聚成汪洋的蓝天之海。
村口,一群白衣莲华宗弟子正在处理狼人尸首。僵直躯体早就冰冷,兽瞳已经凝成血洞,连毛发都黯淡变灰,唯有脸上残留狰狞神色。
白衣弟子:“我们先将其送回门里,通知掌门等人,邪修均已殒命。”
斐望淮等人点头,跟其他弟子告别,却没有跟着离去。
待同门一走,苏红栗扭过头来,担忧地望向村后:“在霜没事吧?”
楚在霜回村后跟他们打过招呼,独自前往村后的坟山,完成跟陆歌的约定。因为陆歌被施化境之术,她临死前身躯变成碎片,竟连尸身及衣物都没留下,只剩下那根玉笛证物。
李荆芥环顾四周:“没想到那女修出生在这里。”
“她去的时间有点长。”斐望淮抬腿,“你们先休整,我过去看看。”
附近早没有焦尸,偶尔可见断壁残垣,除此以外一片寂静。
村后,土包般坟山起伏,都是沉睡的村民。不远处,有一大树郁郁葱葱,在众生荒芜中格外显眼,依稀能看到树下人影。
斐望淮走近时,他才发现楚在霜早立完墓碑,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意。巨树之下,两块无字木碑并排相靠,一块木碑在风吹日晒中变得斑驳,一块木碑崭新地透出木质纹路,显然刚被利器打磨过。
木碑前残留一撮香灰,估摸方才有人上过香。旁边放置各类吃食,还有凡人小玩意儿,看着琳琅满目。
白衣少女并未在墓前忙碌,毫无形象地仰躺在树下,不顾垂云髻及芸水袍凌乱,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流云,连有人过来也不在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非哀伤也无欢喜,就呆呆地望天。
斐望淮走到楚在霜身边,他顺着她的视线抬眼,问道:“你在看什么?”
楚在霜答得平和:“那些云朵在天上游动,看着无拘无束好自在,要是人也能像这样多好。”
“只要五叶学会分神,就能御剑飞天,变得像云一样。”
“不是像云一样飞,就能像云一样活。”
斐望淮用余光一瞥木碑,又瞄向神色淡然的她,试探道:“你还在为那女修难过?”
他在悬崖之上瞧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眼角凝出晶莹,只是转瞬即逝,很快收敛起来。回来后,她也没有颓丧失态,跟他们自然交流完,便前往村后建造木碑。
她平时遇一点小事,都要叽叽歪歪、大惊小怪,然而亲身经历死别后,她反而收起全部情绪,一滴都没有流露出来。
难怪苏红栗忧虑,连他都感到异常。
“我难过么?我不知道。”楚在霜躺在地上,她缓缓地眨眼,“其实我不太有这些感觉,有时候自己也无法判断,究竟有没有在难过。”
她有一种奇怪天赋,一旦产生浓烈情绪,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不管是幼年发现道心有异的恐惧,亦或是回头营救兄长时的焦虑,都会在某个临界点后停息,心中激打不起汹涌波浪。
这让她扛过很多难关,但也时常摸不准自己。
斐望淮疑道:“怎么会无法判断?”
“即便受人指使,她确实用凡人试药,还将附近村落屠戮殆尽,这绝不是寻常修士该做之事,不管任谁评判,都是彻头彻尾的邪修。”她轻声道,“但我只是听闻她过去之事,居然莫名其妙地动摇,现在自己都想不清了,不知道该不该难过……”
道义和感情的拉扯,让她变得晕头转向,连带心绪也混沌起来。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那你应该是难过的。”他慢条斯理道,“只是世间常理告诉你,这结局是她咎由自取,你的难过不合时宜,所以你在压抑自己。”
“……那我可以为她难过么?”
“当然可以。”
“我以为照你的性子,会对我说难过没用。”
“对我们来说没用,对你来说无所谓,你做过的没用事还少么?”斐望淮轻笑,“不是总自称废物,又不是优秀的莲华宗弟子,何必强求约己清心,你做不好不也正常。”
他曾经嘲弄过她很多次,但她变得同常人一样,他又会隐隐感觉别扭。
世间有太多如他般思考的修士,稍微多出个怪异的她,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楚在霜一怔。
这话语气轻柔如拨弦,却像是针扎般戳她一下。
胸腔积压的沉郁之气从针孔冒出,连带鲜活的空气都不断涌入,唤醒她麻木不仁的神经及躯壳。微风灌进来,心湖也涟漪,终于有波动。
“你说得对,我是废物,做废物真好。”她不知为何竟释然,用雪白衣袖挡脸,将面颊遮得严实,瓮声瓮气道,“废物搞砸了正常,废物搞不明白善恶也正常,反正我是废物……”
斐望淮听她暗中呜咽,连抽噎都不敢太大声,仍在用烂话忍着哀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静立片刻,取出根红绳,低头编起来:“行了,别哼哼唧唧,你不是一直想学这个,我只教你这一回,错过今天就没了。”
“什么?”
楚在霜闻言,用衣袖擦脸。她睁开眼睛,眼眶泛着红,还躺在地上。
精致的红花绳结在空中飘来荡去,不时从她面前擦过,好像钓鱼用的钩,吸引住她的视线。
斐望淮蹲在她身侧,他手提红花绳结逗她,见她眸光重新明亮,这才老神在在道:“学不学?”
“学。”楚在霜略一停顿,她翻身而起,疑道,“但以前让你教,你都不接话的。”
她第一次看到红花绳结,就向他请教如何来编,但他总不动声色避开话题。
斐望淮见她眼角泪痕被拭净,低声道:“今天心情好,就教你一回。”
楚在霜语噎:“……我心情不好时,你心情就会好,是么?”
斐望淮点头:“对,你对我不也是这样,让我不爽就会开心?”
楚在霜不料他这么说,她仔细琢磨,心虚地侧头:“好像还真是。”
上一篇:有狐绥绥
下一篇:丧尸来了,我在家里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