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月年年
“不想做什么,就好奇幻术。”
“你学不会。”
楚在霜听他一口回绝,她当即横眉,不满地反驳:“你都没有教我,怎么知道我学不会?看不起修为低微的我?”
斐望淮不紧不慢道:“我能够破阵,是由于有魅的血统,说起来应该算兽修,天生对幻术有优势,不是靠修炼习得,确实没办法教你。”
“魅……”楚在霜听他当面挑破身世,怔道,“你……怎么就这么直说……”
尽管她早知此事,但谨记父亲嘱托,从未谈及他的身份,生怕他感到不适,不料他主动说起。
“这又没什么好瞒你的,上回涛火狼兽修夜袭,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此事,猜到他为什么盯上我。”斐望淮斜她一眼,“你也不是在乎这些事的人,难道你私下会介意,我有没有灵兽血脉?”
她思维的开放超乎常人想象,甚至偶尔比岛外的他还出格。
他真不觉得她会对兽修有偏见,她连邪修都往回捡,离经叛道得可以。
楚在霜瞧他如此从容,反而放松下来,故意道:“那可说不定呢,没准我歧视你血统,有好多修士都这样!”
“呵,你要是歧视我血统,我就歧视你心智水平。”
“……你好像已经在歧视了。”
楚在霜见他坦荡,她忽然又想起一事,趁他说破自己身世,连忙旁敲侧击:“对了,你以前好像教过我一个金电术,但我后来爬塔时,并没有找到……”
她一直很疑惑,为何金电术能驱动仙气和魔气,其他聚气术只可以驱动一种。
斐望淮答道:“那是我母亲创造的术法,她是高阶魅族,并非寻常修士,没记录很正常。”
高修自创术法不在塔内,就像无我剑一样,要有人传授才行。
“原来如此。”
楚在霜的猜想得以验证,她知道斐望淮混血身份后,便怀疑金电术非修士所创。唯有灵兽不讲究仙魔,统一催动的都是灵气,魅族类人却不是人,归根到底仍然是兽。
不过斐望淮的母亲能开创术法,恐怕她的灵智早吊打一般修士,没准属于书中被凡人奉为神明的高阶灵兽了。
“所以我没法教你幻术,而且你还没元神花,更不可能破阵。”
楚在霜面露失落:“那我以后再也没法进去?看不到塔壁上古文?”
她还想了解一些修魔之事,好不容易发现一处宝地,现在却被拒之门外。
“为什么你想进去?”斐望淮问道,“被封部分是修魔古文,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难道你不会想读完吗?”楚在霜面色镇定,她模仿往日口气,天真烂漫道,“我以前不知道还有这些,误以为自己早通读全塔,现在莫名多出一块,自然就感觉怪怪的,好像什么事没做完。”
“不会,我没你那么闲。”
而且他在岛外读过,没必要再重来一遍。
楚在霜听他回得漠然,她忍不住瞪他一眼,像在气他没眼力见儿。
这是她惯有的想法,做一事就非要做透,不管是弈棋,亦或是爬塔,都没有例外。
斐望淮不疑有他,越发确信她不明真相,依旧全然信任自己。倘若她有点危机意识,就不会有再来的念头,魔气浓郁会混淆高修视线,只要将她在此击杀,再立刻传送出岛,连掌门夫妇都没法迅速发现。
但他刚才忘记这么做了。
他登上楼梯探查时格外警惕,然而看清是她,心防卸下大半,再加上莫名其妙拌嘴一通,就这么将她从里面带出来。
不过他仔细一想,也觉得时机不对,没对她下手很正确。一是无远弗届不能连续使用,起码今日没法再传送出岛,那就失去逃跑路径;二是岛外格局动荡,自身势力不稳定,最好待在岛内积蓄力量,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所以这回没杀她,算不上错失机会,还不是最佳时刻。
斐望淮略一沉吟:“你要是实在好奇,等我闲暇的时候,再带你进去转转,只是不好向外声张,长老们封起来自有用意,这样随便往里钻不太好。”
堵不如疏,与其让她盲目出手,捣毁他离岛的据点,不如由他主导此事。如果他不答应,照她离谱的思路,找人将此处破开,非要闯进来读书,那更耽误他大计。
“没问题,其实我和我哥曾经溜进过不少地方,应该没什么大事!”
楚在霜就等他这句话,他至今仍不知她修为,总将她的事视为小孩子过家家,让他帮忙进来能少很多解释,反正他早习惯她做无用之事,很难会生出其他联想。
两人各怀鬼胎,算是一拍即合,约定此地为新的秘密据点,代替原本树下弈棋之处。
后来,她还时常回忆起此幕,不知当时是他们太聪明,还是太不聪明,差一点握紧彼此诸多疑点,却又莫名其妙松开手,没在这一天图穷匕见,竟又相安无事许多年。
*
清风吹拂,寒来暑往,不知不觉竟是数年。
这几年,除了双生灵心花被普及,琼莲十二岛没有大变化,倒是岛外发生不少事情。
大前年,魔修图尔恰袭击四象玖洲,虽然遭高修击杀,却由此引发恐慌,仍有修魔者潜藏于世。
前年,岛外多地显现魔修踪迹,四象玖洲发起号召,盼望仙修再次携手,绞杀修魔者势力,以免大战重来,无奈少有响应。
去年,淮水两岸发生叛乱,四象玖洲内部惨遭背刺,众魔修宣告将夺回失地。仙修当年不顾协议,残杀反战魔修势力,现在是时候血债血偿。
今年,琼莲十二岛迎来门派大比,将涌入一大批岛外修士,汇聚此处交流修行心得。
望月泽,阳光灿烂,彩潭缤纷。
屋内,楚辰玥将信件丢到桌上,她的容颜经年未变,叹息道:“再过不久就是门派大比,但现在真不是好时机。”
门派大比堪称仙界盛事,诸多藏匿深山的高修会露面,携自己弟子来此盘道。每一回门派大比都涌现新术法,诞生不少惊才绝艳之辈,肃停云就曾借此扬名立万。
战后,门派大比由四象玖洲、落蔷山谷及琼莲十二岛轮番举办,今年恰好就轮到岛内。在此期间,岛上修士会骤增,偏偏外面血雨腥风,门派大比没准会惹出事端。
“掌门是怕有魔修乘虚而入?”楚并晓道,“但他们多在四象玖洲徘徊,恐怕很难抵达琼莲十二岛。”
楚辰玥冷声道:“岛外如此动荡,要是魔修就好了,最怕生事的不是修魔者,而是其他浑水摸鱼之辈。”
秦欢:“那能不能推迟门派大比?四象玖洲还有余力派人来么?”
“他们只会来年轻弟子,不是抗击魔修的高修。”楚辰玥道,“真要想不办就不办,我倒不必如此头疼,可以装作听不懂,但不能直接关门。”
琼莲十二岛和落蔷山谷一直不愿重组抗魔军,近年都佯装不知情况,主要当初忘川之事还存疑,四象玖洲迟迟给不出解释,其余两地自然不愿被骗着冲锋陷阵。
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门派大比总会撞上。
“晓儿,你已有五叶后期,离化境只一步之遥,这回就由你来带队,带领门内弟子参加大比。”
“是。”
“秦欢,你跟各峰商议一番,安排好设宴接风之事,到时候再跟我核对一二。”
“是,掌门。”
正事都聊完,楚辰玥也放松下来,跟二人闲聊起日常:“对了,霜儿近日在做什么,好长时间没看到她。”
秦欢:“我前不久在千金方碰见妹妹和红栗师妹,她们好像又在捣鼓什么药草。”
楚并晓:“望淮随我做完任务,刚一回来就去找她,现在应该碰头了。”
他对此习以为常,斐望淮基本每次回莲峰山,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楚在霜。
第五十章
春寒渐退,微风肆意,吹蓝清浅天空,吹绿枝头嫩叶,吹粉草中花蕊。池塘内尚不见碧叶藕花,此时跟澄澈蓝天交相辉映,像一块明澈镜子,照出天上流云。
树下,白衣女修仰躺在地,懒散翘着二郎腿,望着飘散的轻云,时不时悠哉哼起小调。她身边放着棋盘及棋筐,黑白棋子铺洒一地,还散落数枚拆开的千纸鹤,没来得及收拾。
清新空气涌入肺中,让人莫名神清气爽,连灵气也自然流淌。
楚在霜半阖着眼,任由双手的无我剑向四周蔓延,剑刃轻缓抚过草叶,绸带般向外挥动,在水面惊起层层涟漪,将春日里的草木摆弄一遍。
这是她平日修炼最爱做的事,不需要张嘴施术,不需要起身练剑,安然地躺在草地上,用无我剑触感代替自身知觉,在静谧中吐息聚气,运转她的仙魔道心。
没人能看见她的剑,倘若有人从此经过,也只当是风动,体会不到杀气。
她不是好勇斗狠之人,更享受用灵气触摸万物,聆听鸟雀落在枝丫上的响动,观察密草之下蚂蚁搬家的忙碌,嗅闻寒冷后繁花绽放的清芬,远比在枯燥修炼场有趣得多。
灵活飘逸,怡然自得。
[无我剑延伸得更远,能感知的也更细了!]
小释在识海内欢呼,它能清晰体会到无我剑范围,不但能前往极远的地方,而且能像软纱般缠人,并不像真剑般笔直锐利,倒似千变万化的鞭绳。
楚在霜睁开眼,她慢慢坐起来,低头注视手心:“我也感觉到了,好像快要进阶,但总是差一点。”
[这次进阶就五叶初期,你可以御剑飞上天了。]
“终于……”楚在霜长叹一声,懊恼道,“现在就我没法自己飞,导致他们跟带小孩一样,都轮流载我一段路。”
自从多年前,她发现圆柱壁画内的修魔古文,另一半道心才正式开始修行。刚掉进去时,她稍微聚气就突破四叶初期,但随着进出圆柱的次数越来越多,修为提升反而越来越不明显,又变得缓慢如龟爬,好长时间都没效果。
仔细想来,她最初三次进阶跟通天塔脱不了干系,三叶后期是爬到塔顶,四叶初期是进入圆柱,看来彻底将塔内灵气挖掘干净。
离塔后,她自主修行就慢很多,眼看同伴们陆续进阶五叶,连苏红栗和李荆芥都独自御剑,自己却只能干瞪眼,时常感到很不方便。
明明修炼年数差不多,但由于是仙魔道心,她总无端落后一截,着急也没什么用。
[实在不行让那谁载你,我看他早习惯,不也没有意见。]
“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不提他吗?”楚在霜挑眉,“靠人飞还是没自己飞方便。”
[但你要是自己飞,还得跟他们解释,修为如何进阶五叶,还不如让他载你呢。]小释嘀咕,[你究竟要别扭到何时,要我说没什么大事,不就是月圆时撞破他……]
“好啦——”楚在霜慌忙叫停,她四下张望一番,莫名就羞愤起来,“不是说不提么?”
[你表现得那么明显,早晚会被他发现的!]
“不可能。”她瞄向旁边拆开的千纸鹤,思及许久未见的某人,心虚道,“……你就盼我点好吧。”
只要斐望淮还没回来,她依旧能埋头装死,将烦心事抛在脑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些年来,楚在霜和斐望淮在莲华宗形影不离,只要各自师门没事情,闲下来就会品茶弈棋,不然分食糖桂花包,偶尔还会结伴任务。正因如此,李荆芥时常出言取笑,说他们就像没别的好友,连自己和苏红栗都是顺带的。
最初,楚在霜并未将同门调侃放在心上,她照旧跟斐望淮拌嘴打闹,偶尔跟他分享闲书见解,收到他下山时买的凡人小玩意儿,相约在树下和塔内对弈,跟从前并没什么两样。
直至孤星山的月圆夜,她没收到他千纸鹤回信,怀揣着好奇心上山寻人,却在冰冷瀑布的礁石后听到一连串轻喘。
礁石外,流水冲刷他宽阔挺直的后背,轻薄衣料被浸得透明,露出饱含力量的身体线条,连带他肌肤都润如白玉。他完全将自己置于水中,细流顺着微动的喉结向下,落在隐现淡青经脉的手背,滴滴答答,淋淋漓漓。
月华满天,清水四溅,往常银冠束发、衣冠楚楚的俊美男修,此时却在清辉寒夜中披散墨色湿发。他漆黑睫毛也被晶莹打湿,倏忽间透露几分脆弱感,不再有往常面具般的完美。
巨大水声掩盖他压抑的呻吟,偏偏她用无我剑探得一清二楚。
他在动情时刻都是隐忍的,却更有一种风流旖旎,像神祇从云端跌落,终于沾染上七情六欲。亦或者,他根本就不是神,骨子里勾魂夺魄,砸碎表象的疏离温雅,是夜色中吸人精魂的魅,只是白日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
月圆夜,他的声音低沉惑人,传进耳中犹如火烧,彻底驱散深夜的冷意。
她忘记是否面红耳赤,从孤星山落荒而逃,没敢告诉任何人此事。昔日好友在她心中印象变化,不再像小释般无所谓男女,她窥破他月圆夜秘密,同时在心底留下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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