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秦将军以为司芜那天伺候的是苏谛,司芜也是。
冯勤没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大少爷动作若不快些,等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世子妃日后就算是愿意离京,也不放下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
苏宣廷慢慢收回视线,说了声我知道。
当年昭王府真假世子一事,前前后后折腾了四五个月。
苏宣廷这个少爷是假的,所以自己早早从王府搬出来,现在一直住在从前和富家子弟赌射箭赢来的外宅里。
那边有不少王府的人守着,既是怕他出事,也是防着苏谛去见他母亲。
三年过去,他人回来,王府守着的人又在附近出现。
但有个苏谛在,苏宣廷在洛京能用的人,不多。
和冯勤合作,不过是所求结果一致。
第17章
是日晴朗,章窈在王府里待了好几日,哪也没去。
她是世子妃,旁人只需要派过去送礼就算了事,但府里姨娘却不得不专门去一趟探望怀孕的主子。
柳姨娘特地去找了一趟文姨娘,让她一同去给章窈贺喜。
文姨娘叫文浅,坐在屋子里织布,她手一顿,点头应了声好。
她对苏谛有恩,得苏谛敬重,吃穿用度皆为上乘,伺候她的丫鬟都要比旁人多几分傲气。
倘若不是她性情低调,又没得过真正的恩宠,恐怕都敢叫板到章窈那边。
章窈有孕,前段时间一直没什么反应,但进宫一趟回来,许是多了几分忧思,回府之后一直害喜厉害。
听说妆发都不梳,只歇在屋里。
文姨娘还以为现在去看章窈,会看到一个面容憔悴,吃睡不安的女人。
但章窈还是和从前一样,抬起头时,慵懒温和,容颜不减。只是坐在罗汉榻上修剪花枝,便如同一幅画。
她修长手指轻捏花|茎,微垂着眸。
贴身丫鬟手里捧一个方正的匣子,在她跟前低声禀报着什么。
文姨娘瞧着那个匣子,心里正觉得有些眼熟,章窈就抬了头,发现丫鬟领着她们站在珠帘外。
丫鬟刚才来禀报,章窈没当回事,给忘了。
她让丫鬟把东西收起来,柳姨娘也顺势走上前道:“丫鬟听晓姑娘说世子妃不太舒服,正巧我有罐解馋的腌酸梅,世子妃以后要是不舒服了,可以吃两颗。”
文姨娘读过几天书,身上有些书卷气,长得白皙康健。
她安安静静站着,低着头道:“我来得匆忙,不曾备礼,等以后织好了布,再给世子妃送过来。”
章窈慢慢放下手里剪子,她扫过一眼文姨娘,手放在腿上,似乎在笑。
但没人敢细看,章窈可惜道:“可惜世子今早上出了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要不然人多,还能多几分人气。”
世子不喜欢人多打扰,所以王妃给他新建了这间新院。
但世子妃喜欢烟火气。
连对世子有男女之情的冯晓晓都能得章窈宠爱,旁人不得罪她,她也不会主动找麻烦。
文姨娘头低着,再了解不过。
柳姨娘突然发现柳柳不在这边,心下有疑,问道:“姐姐伺候世子妃可还好?她从前没在贵人身边待过,做事怕是笨手笨脚,不如让她回我那。”
下边人端来热汤,贴身丫鬟走过来,接过端给章窈,替章窈回了话,道:“柳柳伺候不上心,打碎了世子从前给世子妃送的玉净瓶,世子不悦,她被罚去扫庭院,要不是世子妃替她说话,以后哪都待不下去。”
柳姨娘讷讷,倘若是章窈罚的,她还能求求情,倘若把苏谛都惹得不悦,便是谁也不能去说的。
章窈只缓缓喝口汤,看向一旁文姨娘,“文姨娘前些日子身子不适?”
文姨娘被章窈突然一问,心骤然一紧,不知道章窈为什么突然问上她。
她只冷静下来,捏着帕子轻声道:“禀世子妃,是从前的一些老毛病犯了,加上那段时间时冷时热,合在一起,就起不来床。”
她很少出现在章窈面前,章窈亦很少过问她的事,两人不常有往来。
最近唯一的交集,是上次丫鬟说来找世子时,碰上了回来的世子妃。
文姨娘身后丫鬟颇为自傲,道:“世子当年得罪章家,没人敢去救,文姨娘为救世子,省吃俭用凑出笔钱,连自己病了都舍不得找大夫,长久不治,病根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章窈视线转向这个丫鬟,是上回那个来请苏谛去看文姨娘的。
现在有主子撑腰,她底气似乎也足了几分。
“倒是辛苦文姨娘,柳柳暂时走了,我身边倒还缺个洗衣丫鬟,”章窈笑起来,“我瞧这个口才不错,手脚也该麻利,明早上来一趟,会有人教她规矩。”
她没问文姨娘的意见,径直便让人明早过来。
文姨娘捏着帕子的手指发白,没说话。
丫鬟脸色变得惨白起来,知道来章窈这边,不是那么简单的,立即跪下道:“是奴婢多嘴,世子妃恕罪。”
章窈手捏着勺子,头也没抬,道:“文姨娘,明早上我若是见不到这丫鬟踪影,那就发卖了。”
*
苏谛的两位姨娘里,柳姨娘觉得自己有机会得苏谛宠爱,常惹事。
文姨娘却是不常出门,偶尔有新来的下人,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她们来的这一趟,没看到章窈孕期的狼狈,反倒惹一身麻烦。
文姨娘离开之时手是抖的,连走路都有些不稳,被门槛绊了一下,柳姨娘赶紧扶住了她。
王府里不管是小厮和丫鬟,对上章窈都得提上二十分的心思,谁都知道这位主子温和好说话。
但触及她的底线,吃苦受难,逃不过,谁都不是受虐狂,也没那个体魄去赌。
章窈的贴身丫鬟扶章窈到床上,开口道:“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瞧瞧她当年什么穷酸样,省吃俭用能省下什么东西?拿了不少补贴家里还差不多。”
章窈按住额头,轻叹道:“世子敬重她,不得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待会儿去和柳柳说一声,让她不要做那些活,下个月再过来这边。”
章窈那天回来后就歇了,柳柳就在她面前跪了许久,浑身发抖。
试药之前她为章窈诊过脉,只觉脉象怪,未曾深思,更没想过那会是喜脉。
章窈只按住额头,靠在榻上摆了摆手,从此之后她们再没说过此事。
为苏谛好的事章窈做得太多,可苏谛喜欢上她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告不告诉他并没有那么要紧,只是这十几年的烂摊子,不收拾不行。
但苏谛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整座药房的人换了大半。
好在他派人严加看管的,只有给章窈熬药的丫鬟。
小帝君在仙界不慕名利,淡漠却不冷漠,谦和又有度,喜清净。
强大浑厚的神力摆在眼前,不是谁都打得过,除了章窈,也没几个去招惹。
情劫对他这种人本该平平淡淡,有一个相爱女子,平凡度过此生,油尽灯灭,勘破大道,修为大涨。
很可惜他明显是被什么绊住了。
柳姨娘爱拉着文姨娘出来看章窈的热闹,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有文姨娘在,苏谛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罚她们,章窈也不会。
但前提是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把章窈得罪。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连管家都不大敢提,昭王妃和章窈的水火不容就源于此。
——两个姨娘若都是安分的,章窈操的心至少也要少一半,偏偏一个爱争,一个爱抢。
章窈是第一次怀孕,花了许久功夫才接受这个事实,至于她们两个,又该想七想八。
她看向那个放在妆奁上的匣子,道:“先把东西收着,明天抽空送去章府,不能让世子发现。”
刚才王妃那里来了人,给章窈送了今年府里新茶。
领头的那个丫鬟大概和苏宣廷有交情,顺路替他送了一个信物。
是章窈十三岁那年在诗会上,送苏宣廷的定情信物,连带匣子。
苏宣廷打着什么念头,章窈不知道。
但苏谛认识这东西。
当年夫子办的诗会上,苏谛对上章窈,她就是小赢他两句,所以才得了这个玉冠。
但丫鬟还没来得及藏,不久后就有人匆匆来禀报章窈,说世子回来路上遇到文姨娘,文姨娘红着眼眶说了今天的事,向世子求回那个丫鬟。
世子最后答应了。
章窈靠在床上,轻叹道:“知道了。”
冯晓晓在苏谛那里得宠,文姨娘在苏谛面前得敬重,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后,这两个人对上,他会偏向谁。
可惜没有这个可能,章窈只会留给他选冯晓晓的机会。
第18章
章窈和苏谛之间,很少提及文姨娘。
无论是他下了章窈的面子,还是章窈惩罚了文姨娘身边的人,这些事都不会出现他们口中,就像夫妻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往事种种牵扯太多,苏谛在农户家里生活的那十几年,绝非什么好回忆。
他那位父亲是混混之流,好酒又爱赌,一空下来就待在赌场,欠下赌债后又有人堵在门口,让他母亲不得不变卖了家里许多东西以填赌债。
所以苏谛母亲费了心思让苏谛待在夫子那里,能住就住,能干活就干活,读书读出息。
没什么人敢靠近他们家。
像章窈这种偶尔有时间和他走一走、说说话的,都已经算得上是他的朋友。
她甚至想不到那时候的苏谛是在什么时候对她有意思,以至于他吐了血都在抱住那颗绣球。
可惜章家一开始的目标只有苏宣廷。
对苏谛而言,章家是违背誓言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