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江听月
他话说到这里,又道:“剑修修剑,还要修剑心,无情剑心是当今被剑修最为推崇的剑心。此剑心要求摒弃七情六欲,修到至臻便是将自己化作一柄冷冰冰的剑,人为剑,再无人,出剑锋锐难挡。因去除杂念,初时在剑道上的修行速度远超他人,可人活世上,真把自己变成兵人也太无趣了一些,且,能真正摒弃七情六欲修至至臻的剑修少之甚少。”
“当今天守界,唯江无道一人练成。”
陆云礼想起江无道那人冷如冰雪,毫无人之感情的模样,眯了眯眼,又看向面前朝气蓬勃的少年,道:“你们两个难道想练无情剑心?”
楚鱼立刻表态:“师父我才不练!”
裴行知:“我练。”
楚鱼立刻偏头看裴行知,却见少年如墨的眼底是坚定,他避开了楚鱼的目光,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楚鱼小声靠过去:“你真练这个呀?”
裴行知刚要点头,却听到师父说道:“小裴修不了无情剑心。”
陆云礼看着裴行知呆了一瞬的神色,目光从他如春雪的脸上掠过,道:“能修成无情剑的人天生大多便五感缺失,感情淡薄。而有些人,即便从幼时起独自一人生活,遭遇磨难,一颗心也不会冻成霜雪,因为内里便是柔软温暖的,是需要情爱的,面上再如雪如玉般冷凝,也摒弃不了七情六欲。便是有最好的无情剑心决,在此道也不会走远,终有一日将遭到反噬,被喷薄的情愫淹没。”
说到这,陆云礼还叹了口气,一副曾经有故事的样子。
楚鱼:“师父,你懂得好多啊!”
陆云礼掏出几本话本:“晋江书局新出的的《无情剑修渡情劫失败后追妻火葬场了》《杀妻证道后我悔恨三生三世》《谈谈我练无情剑后的凄凉晚景》卖得很火,建议品读。”
裴行知却在一边微微出神。
他想起了自己从小被圈在裴家后院,不见外人,只读书习剑;想起了自己住的地方有一件法器,能令冬雪常驻,父亲说他血热,需寒潭冬雪常伴方可长寿;想起了幼时养的小鸭子被父亲勒令亲自掐死,他哭着不肯,父亲便一年没来看他;更想起了父亲喜欢看他如冬雪冷霜般的样子,每每见了都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裴行知眼中散漫着茫然,他低下了头,声音极轻地说道:“师父……”
苦情的气息忽然弥漫在了不得宗门第一峰。
楚鱼感觉空气里都是苦涩的味道,仿佛裴行知是苦瓜成了精,呼出的气都是苦情的,连带着感染了这里所有人。
她不自觉心底都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差点忘了,这炮灰是苦情人设。
陆云礼哆嗦了一下,“怎么忽然有一种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感觉?”
不远处练刀的谢云珩一个不留神,一刀劈在脑门,还好是刀背,否则这傻子脑核直接开了,他捂着头,眼泪不自觉往下流,转头大声问陆云礼:“师父,我怎么练着练着这么想哭,我是不是要突破了?”
楚鱼赶紧拉了拉裴行知的袖子,晃了晃,“裴三哥!”
裴行知一下收回神思,偏头看楚鱼,眼睛看人时十分专注纯粹,“怎么了?”
空气里那种苦情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楚鱼松了口气。
陆云礼捂着胸口,对谢云珩大喊:“云珩,你快给我唱段戏让为师高兴高兴,为师忽然心口梗了一下,得缓缓!”
楚鱼一听,立刻拉着裴行知跳上翅火的背往第五峰飞。
楚鱼拉着裴行知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离开了第一峰,深深感觉逃过一劫。
她只能祝福师父心疾不严重,若师父心疾严重,她只能祝师父一路走好。
回到第五峰,九槐师兄正趴在他的酒葫芦上喝得醉生梦死,见他们回来,只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回来就去练剑,晚上默写剑阵。”
裴行知应了一声,拿起自己那把剑,闷不吭声开始挥剑。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又来了,这苦情氛围……
“等等啊裴三哥!”楚鱼拿着自己的小短剑跑过去。
裴行知朝她撩起一眼,脸上神色冷冷清清。
楚鱼:“你之前不是说要和我一起练剑吗?我都没怎么学过剑,只学过尘秽秘境里的《有情剑》,我们一起练这个好不好?”
裴行知抿了抿唇,过了几息才嗓音淡冷道:“我不练。”
楚鱼:“可是我记性差,我都忘记了,裴三哥,你教教我嘛!”
裴行知继续练自己的剑,剑风刮得呼啦作响。
楚鱼站在那棵最粗壮的香樟树下,用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忧伤的表情看着他:“裴三哥,你那么厉害,你教教我啊!”
“我不教。”裴行知八风不动,练剑依旧。
楚鱼见他油盐不进,一副非要和无情剑死磕的样子,轻哼了一声,忽然从芥子囊里掏出那本书妖阵里的书。
“还好想起来那本书我带出来了,那我找五师兄一起练,五师兄——!”
楚鱼转头跑向一边喝酒的九槐。
“你回来!”
裴行知忽然停下手,几步朝楚鱼跑过去,一把拉住她。
楚鱼回头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是说不和我练吗?”
她作势要拍掉裴行知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裴行知揪紧了楚鱼的衣袖,盯着她看,脸上迅速浮起薄红,他又别开头。
楚鱼又转头看向九槐:“五——”
裴行知迅速捂住她的嘴巴,拖着她往一边练剑的空地走。
他红着脸,冷清的嗓音里有气恼:“教,我教!”
楚鱼反手抓住他的袖子,眨了眨眼,示意他松手。
裴行知像是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咻得一下缩回手。
“练剑,现在就练剑。”
“裴师兄你最好了!”
“不许花言巧语,我不吃这一套!”
“那我就哭,我知道你吃这一套。”
“……”
楚鱼见他红着脸无话可说的样子,又去拉他袖子,眼睛亮晶晶的,“裴三哥,以后都练有情剑好不好?”
裴行知横了她一眼,低头擦了擦自己的剑,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垂着,“我没说不练。”
醉鬼九槐趴在酒葫芦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师弟小师妹终于开始练剑,忽然偷偷拿出留影石,悄悄在一边录影。
当楚鱼拉着裴行知练有情剑时,她的师父在第一峰听谢云珩唱戏听得口吐白沫脑梗发作。
她的婴二哥在寒风中吹了一下午,也听了一下午隔壁山台上两伙有钱人一边交钱一边打架。
到傍晚时分,终于有人打开了牢门。
“好了,保证金交了,把人带走吧!”监察部长老催促着,心情颇好。
楚长霁的脸涨成猪头,带着一众同样鼻青脸肿的楚家子弟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迎着晚风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了婴离面前。
但当触及到被关在里面的人是婴离时,空气就这么凝结住了。
婴离看着面前这堆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人,桃花眼里尽是感动,但他还是要实话实说。
“没想到长庚仙府里好人这么多,原来你们一天在外面拼死拼活都是为了我,但我注定要让你们伤心,对不起,我不好男风,且你们长得不尽人意,多细看一眼都是对我美丽的桃花眼的亵渎。”
说完,婴离从僵化了的楚长霁等人面前快速跑过。
风中留下了他轻快的哒哒声。
楚长霁一口气没缓过来,昏厥在地。
婴离跑远了才松了口气,捂着胸口,还好他机灵,闻出来刚才那群人的头儿就是楚鱼那个冷脸堂哥楚长霁。
他刚幻化出原形准备跑回了不得宗门,却撞上了去膳堂顺便来捞他的楚鱼和裴行知和谢云珩和小魔物翅火。
婴离慌了一下,一个急刹车没刹住,一头撞在了前面树上,直接撞晕了,昏厥了过去。
辛苦修炼一下午正捧着膳堂免费赠送糖葫芦啃的三人看着不远处那只雪白的兔子:“……”
谢云珩震惊久久不能平静:“婴弟这……我以后还怎么吃兔子?”
此情此景,裴行知教了谢云珩一个成语:“守株待兔。”
楚鱼严肃说道:“兔兔这么可爱,我们以后不要吃兔兔了!”
楚鱼上前,一把就要抱起地上昏厥的婴离,却被裴行知接了过去,丢进了谢云珩怀里。
谢云珩揪着婴离两只和寻常兔子似乎不太一样的长耳朵,露出了慈父般的神情。
他兴致勃勃地问楚鱼:“小鱼,你说婴弟喜欢吃胡萝卜还是喜欢吃草?”
楚鱼认真思考了一下,沉吟道:“我觉得婴二哥可以两个都拥有。”
谢云珩点头,从旁边拔了一把草塞进了婴离嘴里,“吃吧,做个好梦,婴弟。”
楚鱼:你婴弟醒来可能想弄死你。
……
婴离是兔子这件事传遍了整个了不得宗门,他每天早上从第二峰的茅草屋里醒来都会看到放在门口的一堆胡萝卜和一堆青草,那两堆代表着宗门里坚信他到底爱吃胡萝卜还是小青草的不同派别人士。
也代表着师门上下对他满满的爱意。
同住第二峰的萧扶作为师兄甚至给婴离搭了一个可供他原形居住的兔子窝,贴心至此,堪称史上第一好师兄。
婴离气得半个月没出宗门,泄愤一般在第二峰学了半个月琵琶,誓要成为最强琵琶修。
如此,关于裴行知是变态的传言也渐渐平息,楚家和裴家在长庚仙府的弟子个个重伤,再没空顾及此事。
就是苦了了不得宗门上下听他可怕的琵琶音。
这半个月,楚鱼和裴行知形影不离,上午在各宗门上蹿下跳地蹭课,下午便回第五峰练剑,晚上则吐纳灵气修炼。
而谢云珩则凭借讨饭一事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戏腔在刀霸宗一举成名,刀霸宗弟子只要和人干架就会花钱带上谢云珩,让他站旁边唱曲嘲讽对方。
如此,不用动刀,就能让对方跪地求饶,这种爽感体会过才会懂。
当然,现在刀霸宗弟子的生活必备品里多了一样东西——棉花耳塞。
长庚仙府这半个月里,谢云珩的大名终于传遍各宗门。
楚鱼没想到的是,这样鸡飞狗跳的谢云珩竟然有女修看上了她。
明明楚清荷女士说男主在几百年后才迎来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