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高岭之花 第49章

作者:道玄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玄幻仙侠

  谢知寒瞬息间更紧张了,他的脸一下烧得红透,连似醉非醉的酒意都被吓退了,舌头差点打结:“你……你怎么能……不要抓着我……”

  “怎么了?”她倒是觉得挺正常,“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话虽如此……”谢知寒摸了摸热得发烫的脸颊,“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碰、碰……”

  黎翡笑了笑,拉长音调:“哦——那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姑娘家吧。”

  谢知寒喉结微动,僵硬着不敢动,他感觉安分了没多久的尾巴像条蛇似的蹭了过来,顺着脚踝往上绞,还没过小腿,就让他心理作用似的往后缩,感觉像是被一条无毒、却又令人害怕的蟒纠缠住了。

  “别,黎九如……”

  谢知寒的声音被她吻去了。

  夜风潇潇,月色在层云当中隐去。不知过了多久,谢知寒在闷热的空气当中喘了口气,有些失神地望着床纱。

  她的手擦去他眼角未干的泪。

  他闭上眼,睫羽微颤地被她擦掉眼泪,脑子里像是灌了一万斤水一样,朦朦胧胧的发晕。他的手放在额头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沙哑着嗓子跟她说:“黎翡。”

  “嗯?”她很快回答,“我在。”

  “我要住在你的……心里了。”

  黎翡虽然不够浪漫,但也被这直球打得愣了一下,她拉住谢知寒的手按到心口上,说:“住这里?”

  “嗯……”他低声道,“没有心跳,好空。”

  “是呀。”黎九如说,“空空如也。”

  “我会住进去的。”他慢慢地说,“会填满你的。”

  “这话是从哪儿学的。”黎翡凑过去,弯起眼睛笑着亲亲他,“再说一遍,我爱听。”

  于是他又复述,靠进了黎翡的怀里。

  ……

  合籍之后,谢道长起码歇了三天才露面。

  他还跟从前一样,就算没有锁链牵扯着他,也基本不去到其他地方。哪怕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名分,也并不使用伏月天等人。在黎翡谈正事的时候,他还是避开正殿,隔着一层珠帘坐在窗前,挽袖修书、编撰阵法,对魔族的内务一个字也不听。

  按理来说,魔主所迎娶的道侣,无论男女,只要合籍结契,就都算是魔域的半个主人,理应承担起为黎翡打理内务的责任——但谢知寒不知道这点,看起来也对主持中馈这种事并不熟练。

  而她也猜到谢知寒不感兴趣。

  因此,谢道长还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在众人散去之后才挑过珠帘,慢慢凑过去给黎姑娘一个温柔的吻。她闭上眼,任由他亲一亲自己的眼睑和眉心,几乎已经将往事全部放下了。

  又一日风雨,黎翡被烂柯寺请去做客。那位菩萨听闻了三华琉璃灯之事,想要跟她确认真伪,以便于重新开放寺庙、重整仙盟。

  窗沿轻微地往里潲雨,谢知寒起身关窗,在关窗之时,一道漆黑的影子突破雨幕,落在了窗前。

  一看到乌鸦降落,他肩膀上的小玄鸟立马兴奋地蹦跶了下来。

  “谢道长,”乌鸦身上丝滑清净,一滴雨也没沾,它歪了下头,道,“苍烛陛下说事关炼制之事,有点问题要请教你。”

  谢知寒的神情停顿了一下,他问:“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乌鸦见他问都不问,反而奇怪:“你们之前就说好了吗?打什么哑谜呢,你还会炼器?”

  “会一点点。”谢知寒系上披风,伸手接过玄鸟拢在袖中,“多谢你传信,怎么没跟黎姑娘去烂柯寺?”

  “雨太大了,不是晴天,我懒得动。”乌鸦倒是很理所当然,它盯着谢知寒推门而出,走进雨幕,“不过谢道长有话要传的话,我也可以立马去烂柯寺告诉女君,反正也没多远。”

  谢知寒的身影停滞了一下,他转过头看了看乌鸦,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片刻,然后淡淡地笑了笑。

  “多谢你,你跟她说……我给忘知剑打了个剑穗儿,放在桌子上,让她别忘了换。”

  话音落下,乌鸦望着他走入了雨幕当中。

  这场雨一开始只在魔域当中,最后慢慢扩散,逐渐落入凡尘。一盏茶后,连被封闭起来的烂柯寺内,都隐隐能望见屏障外滂沱的雨。

  慧殊菩萨望向了略显异常的雨,饮了口茶,他没有再落子,而是思考着她的话:“鬼主苍烛,他本身就是器灵,确实是六界当中目前造诣最深的炼器者。那件顶级法宝轮回玉盘,如果连苍烛陛下都无计可施,那也没什么人能把控了……能够峰回路转,是苍生之幸。”

  “毕竟是我捡回来的。”黎翡轻轻敲着桌面,她其实对这盘棋也已经厌倦了,“我已经成家了,对你的建议没什么兴趣,不过你要是能……”

  她的话没有说完,在交织的雨幕里,一道极为朦胧的虹光从水雾中折射出来,由于光华太过遥远才显得模糊,但逐渐的,这道彩虹越来越清晰,霞光如瀑。

  “瑞彩千条,是天下吉兆。”慧殊道,他转头看向黎翡,

  目光忽然顿住,见到女君扣住棋枰的手指越收越紧,然后棋枰发出脆裂的颤音,猛地化为粉末。

  “黎前辈……”

  黎九如的视线从霞光中抽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捏碎了棋盘。她拢起眉峰看着自己的手,还未回答,就猛然感觉胸口一阵尖锐的痛,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中间猛地撕裂开,把一块浑然如一的玉掰成两半。

  她的手捂住胸口,那里空空荡荡,连一声心跳也没有,她的手越收越紧,直到一口腥甜蓦地涌了上来,毫无征兆地吐了一口金红色的血液。在吐出来的一瞬间,这种疼痛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扭曲地攀爬上每一缕思绪,让她的大脑运转都带着不可忽视的隐痛。

  “念之……”黎翡喃喃道。她摸着自己没有任何声响的心口,有点无法相信地放出神识检查元神。

  合籍契约的另一边……断掉了?

第61章 办法

  霞光如瀑,像是一片从天际盖下来的炫丽溪流。

  在这种“天下吉兆”之下,黎翡却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她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在慧殊怔愣的眼神中骤然起身,迅速显示出情绪剧烈变化引起的魔化特征。

  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断掉……

  黎翡的脑海中一阵剧痛,她扶住额头,缠绕着纹路的魔角根部疼得几乎要裂开。她摇了摇头将痛感压下去,立刻化为一道遁光,转瞬离开了烂柯寺。

  随着距离的接近,雨中的虹光越来越鲜明了。她摸着空荡无声的胸腔,尽力维持着理智,在心中搜寻任何可以说得通的解释——但这些解释的字眼也只像是云雾一样在眼前飘过,一晃就散去,每一种结果她都没敢深思。

  直到她见到了虹光的源头。

  黎翡从半空落下,她的遁光快得不可思议,因为无暇顾及,罕见地被落雨沾湿了发梢和衣角,让魔族炽热的躯体染上一层秋雨的寒意。

  在雨幕中折射成虹桥的光柱,是从苍烛的炼器房中轰然而起的。此刻这座建筑的梁顶已经被震碎了,在光柱正中,一架大概巴掌那么大、半透明的琉璃灯在半空缓慢地转动。

  她越是靠近,脑海中的痛楚随之减轻,但空荡的心口反而就越难受。在她现身的同时,三华琉璃灯就加速了旋转,转动着朝她飞过来。

  但黎翡根本没空管这东西了,她甩开琉璃灯,单手揪起苍烛,对着他问:“谢知寒呢?”

  “他……”

  “他的契约断掉了。”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掌心上方凌空浮现出残缺的合籍咒文,原本该被圆润贯通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裂口,“无妄殿里没有人,出了什么事?”

  事情至此,她的语气还维持着一种危险的理智。黎翡的神识在方才就扫过了整个魔宫,是沿着谢知寒身上那点微末的太阴之气找过来的,气息就消失在这里。

  苍烛咬唇看着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外人面前就算再凶,对着义母也一下子被抽掉了脊骨似的软化下来,喉结动了动,很艰涩地道:“义母大人,还是先换灯……”

  “你没听清楚我在问什么吗?!”黎翡提高了声音,她又用手摁了一下额角,那种极度的心慌意乱和茫然失措,在她愤怒之前充斥了整个大脑,为此,她不得不重新深呼吸了一下,把声音再度稳定下来,用尽了全部力气,“我问你谢知寒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别说苍烛不敢回答了,她身上的境界威压让人喘不过气,角落里协助铸灯的杜无涯都快要被压死了,想说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苍烛无法吐出实言,魔气对着他冲荡的瞬间门,他脑子都被震迷糊了,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琉璃灯。

  而那盏至宝还温和的悬浮在半空中。

  就在黎翡压抑住急躁,想起可以搜魂的时候,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了灯盏。这盏光华万千、祛幻定神的宝物逐渐地浮动过来,落在黎翡的面前。

  她怔了怔,伸出手接住灯盏。就在触摸到灯罩的一瞬间门,一股非常熟悉、熟悉到令人惊骇的北冥寒意从上面透露出来……但那不是玄鸟的羽毛散发出来的。

  黎翡的眼神没动,她把苍烛扔下,伸手拨开灯罩,探入到不灭火玉燃烧着的温度里去——里面用她汲取了血巢的血液作为灯油,被她触碰时没有一丝丝敌意,更没有过于炽热的伤害,仿佛这些世间门至极之物,都是站在她这边的,柔和如拂面春风。

  她的手指越过灯芯,摸到了灯光映照着的内壁,带着一股很温润的质感,似乎附着着大量的灵气、蕴藏着一丝足以温养剑器的纯粹气息,上面烙印着无数铸造的咒文,但她还是能摸出这是骨骼的质地,被缩小熔炼了很多遍。

  黎翡的脑海空白了很久。

  她突然觉得很冷。那点沾湿在身上的秋雨,就像是一层化不去的冰霜一样凝结在肌肤上——可是,什么是冷呢?她是魔族,没一滴血都是热的,她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寒冷。

  黎翡伸出手,她下意识地要撕开灯罩,把里面的每一根灯架都取出来。

  这种行为令人寒毛倒立。苍烛立即冲上去掰开黎翡的手,不要命地死死地攥着她,但很快又被甩了出去,砸在地上险些爬不起来。鬼主的脑海嗡嗡作响,他不可能允许黎翡破坏琉璃灯,疯了一样又撑起来,把一颗珠子塞进黎翡的手里。

  “这是谢道长的!谢道长的……的……”他脱口的瞬间门之后,又说不下去了。

  黎翡松开那盏灯,她目光有点发空,还是理不出一点思绪来,就像是任何一点思路都被那种压服不下去的疼痛环绕着,为了自保,她的大脑断掉了那种感受,导致一片空茫。

  没有幻觉出现,她不觉得自己疯,但她又觉得自己好像真有点疯。

  黎翡低头看着那颗珠子。北冥定魂珠,她在妖界送给谢知寒的。但那时,她只把谢知寒当成一个媒介、一个报复的对象。

  定魂珠里锁住了他的神魂。

  是残魂。

  黎翡摸了好几遍,有点没法相信似的重新确认。……是残魂。

  “为什么……”她喃喃地说,“是这样的。”

  琉璃灯在半空中漂浮。

  “为什么是这样的?”她又问了一遍。

  没人回答,黎翡自己的脑子里也想不出来答案。雨还没停,她被身上未干的水雾呛得有点冷,肺腑里吸进去一口冰凉的寒气,这种平日里连存在感都没有的寒气,突然撬开了她全部防线似的,把紧热的五脏都注入了一股呛人的痛。

  黎翡忍不住咳嗽,她摸了摸胸腔,那里还是空的,应该不会疼痛才对。但她还是疼得弯下腰去,一边咳嗽一边吐了口血,直到血味儿重得令人发晕,她才迟迟地感觉到冷。

  什么是冷?是大脑跟她说这是冷,身体却告诉她,这是疼。

  黎翡没有擦拭血痕,她单手捂住了半边脸颊,呼吸里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儿,一种令她眩晕的结果在她脑海里反复浮现,被剜掉,又继续出现。

  她再三确认的时候,眼眶里烧起来一团魔焰。

  苍烛急于将琉璃灯融进她心口里,哪怕连他都要被震得打回原型了。可在黎翡眼中魔焰出现的瞬间门,比以往都要狂暴剧烈的异变再次出现了,这次根本猝不及防、毫无缘由,整个世界都因为女君的疼痛而感到相应的痛苦,滂沱的雨在半空凝滞,阴云当中,被遮盖的太阳消失了。

  三华琉璃灯漂浮着靠近她,贴在她怀里。黎翡崩溃掉的大脑像被按了暂停键,她盯着这盏灯。

  谢知寒……

  这就是你说的,要住在我心里吗?

  黎九如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异瞳猛烈地燃烧着,她攥住琉璃灯,把这盏散发着暖光的灯烛掼到地上,砰地一声,灯盏上裂出一道突兀的裂纹。

  这次不仅苍烛要疯了,连感觉到异变赶过来的魔将们都要疯掉了。刚冲过来就是这一幕,伏月天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完全本能地去控制女君破坏灯盏的动作,然而却被按着脊柱甩开,连他的翼都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女君!”公仪璇把疼得满头冷汗的伏将军扶起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脱口而出,“不能砸,那是你的心!”

  我的心……

  黎翡模糊地听到这么一句,她敲了敲脑袋,感觉自己其实并没疯,在灯光的笼罩下,她没有失去意识,她觉得自己很正常,状态特别好。

  “真烦人……”她慢慢地说了一句,“我要看到所有人都去死,要看到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