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星星
第三个魔影像人面枭一样,背后长着宽大的羽翼,脖子上竟然如孔雀开屏般长着九颗脑袋,最后的一个魔影没有具体的形状,像是一团黑云,正在朝城墙缓慢地移动。
浓稠的魔气把日出的时间都延长了,因为天光太暗,众人只能看到那四只粗犷的巨大剪影如鹤立鸡群般行走在妖魔潮里,看不太清楚它们本身的样貌,尽管如此,这四只魔影带来的压迫感,已足够让人汗毛耸立。
“那是什么东西,莫非是四只王虫?”有长老猜测。
不同品种的魔虫潮会诞生不同的王虫,魔虫和妖魔之前还会相互杂交,诞生出什么奇怪的物种都不奇怪。
但这四只魔影比他们之前见过的王虫体型更为巨大,那堪比一座小塔的滚地虱王虫在这四道魔影面前,都只能算是小可爱。
“看着不像,”段星州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不自主地咽了下口水,“那会不会是……魔君手底下的四大魔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气氛仿佛凝固住,有承受力差的长老已经开始两股颤颤,打起了摆子。
传闻魔界之主重黎手下有四大魔将,是他的左膀右臂,起得名字也格外嚣张,分别叫“诛神”、“屠圣”、“吞佛”和“戮仙”。
据说四大魔将各个都身怀绝技,每一个魔将身上都背负着无数凡人和修士的性命,如同它们的名讳,连地仙山神也没少杀。
战场上为什么偏偏出现了四只魔影,众人虽然不愿认清这个事实,但又不得不承认是四魔将的可能性最大。
荀真叶皱眉道:“四魔将之一的诛神,早在千年前的那场妖魔大战之中,被天界下来的战神韩追所杀,四魔将如今应该只剩三个。”
“那个九头鹰身的魔物没有听说过,应该是魔君新提拔上来的魔将。”梵音宗宗主梵韵道。
“完了完了,这四大魔将倾巢出动,连地仙都难以抵挡,如今山神娘娘又不在,我们焉能有生还的希望?”梵音宗的一位长老面如灰土,已经有了不战而降的心思。
“我们现在弃城逃跑还来得及……”
听闻每个魔将都有堪比地仙的实力,它们连神仙佛祖都敢杀,何况是修士?而且这一下就是倾巢出动,四大魔将全来齐了,这还怎么打?
“李长老,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是能跑得了,但城里那些数以万计的凡人呢,你将这些人命弃之敝履,就不怕将来道心受阻?要走你一个人走,我梵音宗没有如此贪生怕死的长老。”
一看说话的长老竟然是自家梵音宗的人,梵韵气得差点骂了脏话。
在场的众人缄默,李长老被怼的老脸通红,不敢吭声。
段星州则连连叹气,他就知道这山神娘娘不靠谱,说不定她提前知道四大魔将即将来袭的消息,此时已经逃了呢,留他们这群修士当殿后的棋子。
荀真叶扫向在场众人,知道他们有不少人都抱着和李长老相同的想法,只是不敢堂而皇之地讲出来,毕竟城还没有破,还没有到那个鱼死网破的地步。
在场的都是大乘期的高手,无一不是修炼了数百年才有了如今的修为,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死于非命。很多决策都是生死瞬间才能做出来的决定,哪怕现在能说出和桃源城百姓同生共死的豪言壮志,可等局势真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谁敢打包票说一定不会临阵脱逃呢?
荀真叶深知人心难聚,无垢宗长老们的人品他可以放心,但是天水和梵音两宗,真就不好说了。
但可用的人手就这么多,对付魔将这种级别的妖魔,哪怕是派元婴期的修士前去,也只是纯纯送人头,必须他们这群老将出马。
荀真叶迅速制定下了作战计划:“庚长老,你连其他诸位长老,前去对付那只九头鹰身的魔物,它既是新晋魔将,实力应该最弱。“段宗主,梵宗主,我们三人一人去拖住一个魔将,不可让它们接近城墙。庚长老,你们若能顺利斩杀那头魔将,就立刻来回援。”
“遵命!”
众人祭出腰间飞剑,纷纷飞出城墙,一往无前地朝着那四大魔影疾行而去。在那四尊几乎高耸入云的巨像面前,众修士的身形渺小如萤虫,但他们还是去了。
卫长铮坐在凤羽百灵的背上,就如一把收割枭首的人形利剑,在空中战场上所向披靡,凤羽百灵的速度远不是这些人面枭能追上的,他所经之处,便有人面枭被斩落,而且杀完就辗转战地,绝不恋战,完全不给人面枭组团围攻他的机会。
卫长铮又是一剑削掉一只人面枭的脑袋,刚转过身,一道巨大的黑影闪动着双翼,徐徐落在他身边,他抬起头来,看到黑影的全貌,顿时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从脚底窜向头顶。
一只鹰身巨物正高昂着九颗脑袋,每个脑袋上有着样貌不同的人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各个面孔惨白,通过细长的脖子连接到覆满羽毛的躯干上,宛若九条高昂头颅正欲捕食的眼镜蛇,九颗脑袋十八只齐刷刷地紧盯着他,诡异到让人恶心发呕。
新晋魔将名为九婴。
从体型上看,九婴跟人面枭体型上很相近,或者说是人面枭的究极进化版。它九颗脑袋上的人脸,靠近边缘的人脸挣扎痛苦,像是刚被囚禁这身躯不久,而越靠近中央的脸狰狞诡异地笑,俨然已经被妖魔同化了。
“桀桀——”
看到它的徒子徒孙被这人修斩杀了这么多,九婴愤怒地像甩动长鞭似地甩动起脖子,脑袋上的人脸张开大嘴一边发出怪叫,一边狠狠地朝他咬来。
卫长铮驾着百灵急急闪躲,那脑袋出击的速度迅猛,脖子被拉长到一个不可思议地长度,百灵虽然躲过,羽毛却被它咬下来了两根。
卫长铮皱起眉,他着实被这魔物的样子恶心到了,但憎恶更甚恶心,因为他发现这魔物的九颗脑袋还在如同脸谱般在变化着不同的面孔,每一个面孔都像是一个正深陷痛苦中的活人。
这些人脸很可能就是这魔物曾经杀害过的人类,这妖魔不仅夺了他们的脸,还要剥夺他们的灵魂。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卫长铮就看到这东西变化了上百张的人脸,这个怪胎到底害了多少条人命?!
九婴一击不成,并没有收手,反而放出了更多的脑袋,卫长铮伏在百灵的背上从交替袭来的头颅下惊险躲避,几次险些从百灵的背上掉下来。一旦被那脑袋咬到,绝对不会只是单纯被人嘴咬一口那么简单,谁知道会沾上什么可怖的东西。
百灵平时最爱惜羽毛,一上来就被这怪东西咬掉了两根,心里气得很,仍理智地说:“卫大哥,我们不是这魔物的对手,我看到有几位长老正在朝这边赶来,我们先撤吧。”
卫长铮虽然恨极这些人面枭,但也知道见好就收,正要掉头离去,忽地一句熟悉的呼唤响在身后。
“大哥!”
卫长铮猛然回头,双眼不可置信地瞳孔震颤:“小妹……”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但阿玉的脸还定格在她被人面枭抓走的那个年纪,稚嫩的面庞一如当年,印在九婴的其中一颗脑袋上,煞白的面孔毫无血色,隐隐有青筋似的血管在她的面皮下游动,鼓起又消失。
“阿玉”艰难地发出不成语调的呻-吟:“大哥,救我……”
卫长铮只觉得脑袋一阵嗡鸣,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那句“大哥救我”曾在无数个难眠的日夜回荡在他的脑海中,是在每一次破镜,必然会出现扰乱他的心魔,是他这半辈子最追悔莫及又无能为力的魔咒。
而十年之后,这句魔咒又出现了。
他心心念念想要找回来的小妹阿玉,竟然被它们磋磨成了这个鬼样子,连完整的身体没剩下,成了妖魔的一张脸……
“这些畜生不如的妖魔——”
卫长铮望着阿玉写满痛苦的脸皮,双眼赤红几乎泣血,从腰间祭出飞剑,从百灵的背上跃下,宛如一把投掷出去的樱枪义无反顾地冲向九婴。
此时,庚若仪和诸位长老刚刚赶到,看到卫长铮已然一副被仇恨淹没理智的癫狂,忙出声阻止:“长铮冷静!回来!你不是它的对手!”
卫长铮哪里听得进去,他现在恨不得将这头魔物碎尸万段,庚若仪掏出阵盘,匆匆布下临时大阵,其余长老马不停蹄地出手围剿,愣在原地的百灵也赶紧上去帮忙,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九婴虽是妖魔,但远比那些魔虫聪明,知道这人修跟自己的某张脸有所羁绊,故意用长着阿玉面容的那颗脑袋去迎击卫长铮,“阿玉”一边喊着“大哥救我”,一边张开唇齿,毫不留情地朝他身上咬去。
每位长老都对着九婴的一颗脑袋缠斗起来,九人围剿一只妖魔,却完全不占上风。九婴不仅有九颗可伸长可追击的脑袋,还有一双可扇动飓风的羽翼还有一对鹰隼似的利爪,百灵亦是风系灵兽,但它凝结起的飓风和九婴的飓风相撞,百灵的飓风顷刻间就被撞散,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强得可怕。
庚若仪不禁怀疑,这九头鹰身怪强大如斯若还只是四魔将里实力最弱的,这场仗还有的打吗?
诸位长老尚未摸清这九婴的攻击方式,对战起来稍有顾忌,以防守为主,而卫长铮受到刺激,不要命似地朝前冲杀,一时之间竟然是离九婴本体最近的一个。
“长铮,我来施阵配合你!”
庚若仪插完了最后一支阵旗,阵法开始生效,九婴仿佛骤然被泰山压顶,动作变得滞涩起来。卫长铮正要朝九婴的本体杀去,“阿玉”的脑袋水蛇般地再度缠了上来,卫长铮看着小妹熟悉的面容一边流泪,一边把嘴巴长成诡异的弧度疯狂地朝自己咬来,一次次惊险躲过的同时心如刀绞。
荀真叶、段星州和梵韵此时也分别对上了另外三大魔将吞佛、屠圣和戮仙。
荀真叶望着面前的巨像魔影,它的外形是最接近人类的存在,身材魁梧有着人类的四肢和五官,双眼漆黑没有眼白,脖颈上带着九百九十九颗佛珠,可仔细一瞧,那一串佛珠居然是一颗颗人头颅骨穿成的。
乃是魔君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吞佛。
荀真叶从这些颅骨上残存的灵力能感受到,这些头颅死之前都是大乘期镜的修士,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吞佛已经杀了九百九十九个和他同等境界的高手。
生前同为修士死后却还要被妖魔当成功勋制成项链挂在胸前,荀真叶看着这一幕怒火丛生的同时,又有点悲观地想,难道是因为第一场守城战他们大获全胜,几乎歼灭魔虫潮惹怒了妖魔大军,所以这次干脆直接上了四大魔将,是想置他们于死地,直接荡平桃源城吗?
可是不管怎样,桃源城是他们值得赌上一切,拼死相护的存在。
此战不为名利,不为功德,不为道心,只为这山这城中千千万万的生灵守住最后的安身之所,无愧于心。
吞佛看着那道主动迎上来的人修身影,它不屑用凡人和低阶修士的头颅作饰,它能感受到荀真叶的气息境界刚好符合它制作项链的标准,不由舔了舔嘴唇,显得很是兴奋。
瑞雪城山神早就投了魔,用整座城池献祭,不战而降,但城里的修士们早就闻风而逃,这场战算是它们从魔界裂隙里钻出后,时隔千年的第一战。
吞佛兴奋地高举双臂,朝着天空嘶吼一声,旋即便伸出大掌朝那只渺小的身影抓去。吞佛身躯庞大似山峰,相应的,行动并没有那么灵敏。荀真叶御剑在它头顶飞掠,极快地躲过了那一双朝他袭来的肉掌。
荀真叶冷静地思忖,如果这魔将是仿照人类的形态而生的,那么弱点应该和人类也差不多:脖颈和心脏。
他迅速绕到吞佛的脑后,往剑柄注入灵力,斩出破空一剑,淡蓝色的剑刃裹挟着劲风斩向吞佛的颈后,那后者竟挡也未挡,躲也未躲,只是迟缓地转过脑袋,生受了这一剑。
荀真叶清晰地听到那剑刃仿佛斩在某种坚硬的金属上,发出刺耳的剐蹭声,他身为一宗之主,所用的剑自然是顶级的灵器,可这一剑下去,居然连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荀真叶震惊不已,这魔将的皮难道是铜墙铁壁做的,怎么会如此坚硬?
那双巨掌再度朝他挥来,荀真叶绕着吞佛从它张开的指缝和手臂的间隙匆匆躲避,如同一只蚊虫,在叮咬一只大象。
缠斗的间隙,荀真叶也看到另外三方的战况,段星州和梵韵那边的战况也很不乐观,段星州完全被魔将屠圣压制着,甚至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才能勉强应对,不过照着局势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
而梵韵对上的魔将戮仙,是个擅长蛊惑人心,制造幻境的魔物。梵音宗的本宗心法正好是音律曲谱,亦擅长幻境攻击,只见梵韵坐在自己莲花座的飞行法器上,抱着一把琵琶闭眼弹奏着。
琴声震荡出的音波殃及周围的魔狌,瘫倒了一大片,而那只黑团似的魔影却似毫无反应,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浓黑的魔气,无孔不入地环绕在梵韵的身边。
梵韵双眉紧皱,脸上沁出了薄汗,能看出她也应对得极为艰难。这种幻境似的交手,虽不见刀光剑影,但却是最危险的,一个不小心便会堕入魔道,道心全毁。
荀真叶还看到九婴那方的战况生变,卫长铮以折损一臂的代价,削掉了九婴的一颗脑袋。卫长铮从入宗以来,就是他的亲传弟子,荀真叶心急如焚,可是眼下的局势根本不容他分心。
荀真叶再度找到机会,绕到吞佛的身后,剑上的寒芒闪烁,这一次,他已然用上了十成的灵气,仅在它的脖颈上留下了浅浅的剑痕,还是没有破开吞佛的防御。
吞佛的掌风紧随而至,像抓一只蝼蚁般把荀真叶抓在了手心,手臂青筋暴起,毫不手软地欲把他捏碎。
荀真叶的道袍上闪过一道金光,仿若脱壳的金蝉,下一秒出现在吞佛的头顶,他虽靠着法器躲过这致命一击,但到底被吞佛的魔气所伤,喷出一口鲜血。
“宗主!!!”
众修士齐齐惊呼出声,荀真叶掏出丹药服下,堪堪稳住体内翻涌的气血。
荀真叶受伤让修士们士气大减,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宗主那威力十足的一剑下去,竟破不开那魔将的防御!这还怎么打?
荀真叶口中含着丹药,往剑刃上重新抹了层剑油,感受了□□内所剩无多的灵气,正欲提剑再上,忽然望见吞佛身后另一个魔将屠圣正在逼近,而本应负责拖住它的段星州已不知所踪,多半是临阵脱逃了。
只有诸位长老和梵韵还在苦苦硬撑,梵音在跟戮仙的幻境对峙中已经处于了下风,耳孔渐渐流出了鲜血,看起来也撑不了太久。
桃源城·危。
荀真叶急怒攻心,猝不及防下又挨了吞佛一掌,这一掌直接把他击飞至空中。危急关头,一对穿着朴素的中年夫妇御剑飞至他身旁,一左一右扶住他的臂膀,帮他稳住了身形,中气十足道:“荀宗主,我们来助你!”
荀真叶一愣,旋即认出来,这二人不就是前些日子时拿着十万灵石的欠条来找他讨债的那对夫妻吗?
与此同时,又有三道洪亮的嗓音从远处赶来,划破天际。
“我乃苍溟江江神座下灵兽红云,闻桃源城有难,特来相助!”
“我乃苍溟江江神座下灵兽小八,闻桃源城有难,特来相助!”
“我乃苍溟江江神座下侍童无忧子,闻桃源城有难,特来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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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九转仙葫应声摔碎,灵娘感受到不同的视线投了过来,惊讶、鄙夷、不屑、嘲讽……这些看热闹的目光,仿佛如有实质地扎在她身上。
“啧,怎么会有人笨手笨脚地摔了酒壶?”
“是她呀,难怪,凡人成仙就是上不了台面,不过昭夜仙君怎会邀请她来赴宴,莫非是偷混进来的?她此举莫非是在故意吸引昭夜仙君的注意?”
“谁知道呢,这女仙样貌也不过尔尔,怎有这般自信?”
“好好生辰宴被摔了酒壶,我要是昭夜仙君,直接就下逐客令了……”
灵娘听到周围仙君仙子们不善的非议,满脸通红,喉咙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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