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龚心文
“你没弄明白的事,我会替你去看,去查,去告之天下。”
……
倪霁踩着畸变种的脑袋,抽出血红的长刀,刀身过于黏腻,握着刀的手在打滑。
视线被血红覆盖,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晰。
他甚至连喘一口气擦一擦血污的时间都没有,新的一只畸变种又从地底爬出。
凶狠的怪物裂开大嘴,一只还没完全从地底爬出,另一只已经从天花板上垂着丝线吊下。
倪霁再一次举起他的刀,手臂在颤抖,他扯下一块布条,把刀柄和手掌捆在一起。
“你歇一会,让我来。”
女性哨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巨型食铁兽从天而降,屁股一墩把两只畸变种坐扁。
是杜园园,她从混乱的精神状态中清醒过来了。
巨型熊猫的精神体强势加入战斗,在战场上来回翻滚,手撕无数畸变种。
松了一口气的倪霁身形晃了晃,以刀尖撑着地面勉强不让自己倒下,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扶住了他。
黄金狮子雷歇尔扶住了倪霁的胳膊,他的发辫断了,金色长发四散,脸上沾着血迹,一脸怒容。
“你后退歇一会,让我们来。”他说。
第134章
白塔高层的学园, 抚育幼儿的教室美丽温馨。
老师们温柔慈爱,穿着向导制服的孩子们正在无忧无虑地玩耍。
一个男孩没和伙伴们一起游戏,独自坐在角落里画画。老师走了过来,弯下腰半蹲在他的身边, 笑盈盈地,
“椿又在画画啊。能给老师看看吗?”
画本上画得是星空下五彩斑斓的花海,长长彩色走廊蜿蜒在花海中, 通向一座宝石砌成的凉亭。
绚烂的笔触, 梦一般的构图,童话里才有的世界。
“哇, 是花海啊, 小椿画得好美。”老师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赞扬,手指指着花海边缘一排小小的红色涂鸦问,
“但是这些红色的栏杆是什么呢?老师觉得颜色好像太突兀了点。”
那几抹红色涂鸦像血, 令人很不舒服。
“那些是木桩, 有哨兵被挂在上面,红色是血流下来的样子。”男孩伸出细小的手指, 指着那一抹红色,很认真地解释。像是在陈述某件事实而已。
老师的脸色陡然变了,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站起身迅速离开。
“你好傻,明知道老师不可能喜欢, 为什么偏偏要说实话?”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同年龄的女孩。女孩和他一样没有参与孩子们的游戏。坐在附近,阅读着一本自己的书。
她看上去比男孩更瘦更黑,但双眸明亮, 幼小的脸庞透着几分冷漠。
“可是,小九。这是我梦见的画面。”男孩的手指抚摸了一下画面上美丽的花海, 低垂下脑袋,“我想这就是塔外的世界吧,我从小就生活在塔里,从没见过外面,我只想把梦里的世界完完整整画下来。”
“塔外?”名叫小九的女孩说,“塔外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对哦。小九是很大才进来的。你见过外面真正的天空吧?那是个怎么样的世界?”男孩兴奋起来,“我真想有机会能出去看看。”
“外面的世界。”女孩低声呢喃了一句。
在她的记忆里,塔外的世界只有布满煤灰的天空,永远搬不完的煤球,还有那些面目可憎的坏人。
爷爷年纪很大,满身病痛,但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着自己的人。不像这里的老师,只有脸在笑。心中的情绪,丑陋得她都不屑去读。
可惜爷爷死了。死在黑暗的夜里。
到了夜里,小九躺在属于自己的小小寝室中,听见隔壁不断传来画笔刷刷的响声。
笔触又急又快,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还不睡吗?”小九有点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
“啊,抱歉。”隔壁画画的声音停下来,传来男孩的声音,“因为可能是最后一次画画了,所以画得急了一点。”
两个房间之间有一扇小小的窗,隔着结实的铁栏杆。
过了片刻,男孩把自己的画本从栏杆的缝隙里塞过来。
“小九,我想把我的画本送给你。”男孩稚气的脸庞出现在那关押囚徒一般的栏杆后面,露出了一点讨好的笑容,“我总觉得有一天你能帮我把它带出去。”
他的脸色惨白,有一点慌张,好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小九知道,他是他们这一批孩子里,精神力最为强大的一位。
这位同学有时候甚至能感知到很远的世界,敏锐到能预知到部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
但在这个学校,太厉害并不是好事。
深夜的学生宿舍,走廊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那种声音敲在两个年幼的孩子心上,隔着窗相望的两个人脸色都白了。
小九犹豫了一瞬间,飞快伸手把那本画册接过来。
她抱着画本,贴着冰冷的墙壁躺下,立刻就听见隔壁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是一些轻微的骚动,军靴踩踏声,男孩被捂住了嘴的闷哼声。
小九一动不动地躺着,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抱着那一本画本,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假装出熟睡的模样。
她心里知道,隔壁屋子里,那个喜欢画画的小男孩被带走了。
这种事,在这所全封闭的学园中其实经常发生。
身边的同学总会隔三差五消失一个。
老师不会多提,也不让他们多问,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个孩子,没有那个尚且年幼的向导。
很快,会有新的孩子穿着纯白的向导服被领进来,有的年纪极小,有些和她差不多大。
学园里依旧充满欢声笑语,仿佛永远无忧无虑。
隔壁的屋门被重新关闭,那些脚步声迅速远离,逐渐消失。
一切归于寂静。
过了许久,小九紧紧蜷缩成一团的身躯才缓缓松开。
她借着小夜灯一点幽暗的光,翻开那本被自己抱在怀中的画册,一页页看过去。
少年的画画得很美,色彩绚丽,光怪陆离。
有苍白的柱子和无数伸向天空的手掌。
金色的黄金树枝叶擎天,树身却落下金黄的眼泪。
有布满整张画面的猩红洞穴,洞穴的中心是一枚正在搏动的猩红色的卵。
华美的神殿里,无数被划伤的眼睛。
还有很多的塔,各种被染黑,染红,不再纯白的高塔,扭曲变形,摇摇欲坠……
最后一副是今天画的。经过了一夜的细化,画面鲜活得像是真的一样。
鲜艳的花朵,璀璨的星空,远远立在花海中的宝石亭子。
花海的入口,有一排尖锐的木桩。惨死的哨兵神色痛苦,赤红的鲜血浇灌了脚下开满鲜花的土地。
小九的手指抹了抹,在画布的边缘隐隐露出一小角白色的裙摆。看上去,有一点像是向导的制服。
如果非要发挥想象,就好像有一位和自己一样的向导,正在步入这幅彩色又血腥的画卷中。
……
云洛站在成片的花海中,看着眼前那排刺目的血红木桩。
尖锐的木桩成排柱立在花海边缘,饱受折磨的哨兵,染红大地的血,缓缓靠近的巨型螳螂。
一切都和他从小保留的那张照片一样,
心里隐隐知道这是一种幻像,照片上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年,老师也早就在那时候死去。
知道自己是被强大的精神力裹挟,遭遇到了敌人的精神入侵。
可是从小尊敬的老师就在眼前,浑身鲜血淋漓,在酷刑中痛苦挣扎,痛苦地喊自己的名字。
“小洛,救命,救救老师。”
云洛没能忍住,向前迈了一步。
只一步,一脚踩下去,眼前的世界便陷落了。
他挥动手臂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早已经断了。
我的手呢?手是什么时候断的?
云洛心里一惊,脑中混沌一片,身体在往下坠落。
脑海里响起无数杂乱的声音。
“小洛,老师要去执行一项任务。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在家里乖乖等着老师回来。”
从小教导他的老师蹲下身,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父亲威严的声音响起,“你的老师已经牺牲了。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帝国的荣耀。”
“哨兵在污染区牺牲本来就是常见的事。收起你的眼泪,注意仪态。你的老师只不过是个平民,不值得你为他流泪。”
“云洛,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是贵族,污浊危险的前线战场不适合你。不许你再带队去了。”
战友们的话语交错响起,“云队,云队,你好厉害。我们都没想到贵族中,也有你这样厉害的战士。”
“云队别往前去了。我们撤退吧。那几个孩子救不回来了。那可是黄金树污染区,有去无回的地方。”
……
无数的杂音在耳边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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