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小狐
“还得我去找。”令梨伸了个懒腰,“陷入幻境的人无法意识到一切皆是虚妄。说不定,薄念慈回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个话都说不清的小鬼头呢。”
幻境杀人诛心的地方就在此处,它蒙蔽人们的认知,纂改人们的意识,让人们对所处之地所行之事深信不疑,直到灵气和生命被幻境抽干,方知是大梦一场。
令梨沿着枯败的林间小路向外走,她的降落地点是一处荒山,瘦弱的黑鸦发出难听的叫声,连山林都写满贫瘠。
令梨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隐约看见几缕炊烟。
总算有点人气了,令梨松了口气。
她生怕唤忆截取了薄念慈哪段恐怖又猎奇的回忆,为了拯救陷入幻境无可自拔的魔尊,勇者小梨投身妖魔口中,拿剑劈砍腐臭的胃袋。
令梨掐着隐蔽气息的法诀,御剑飞向炊烟升起的地方。
拨开挡路的树枝,一座巨大的山寨映入令梨眼中。
山寨依山而建,越往内越高,最高的地方修建着山寨中最坚固最奢华的宅子,仅此一座,高高屹立在众人顶端。
从至高点向下,石屋、瓦屋、草屋……修建房屋的材料越来越廉价,屋子的数量却逐渐增加。
最矮的平地上处处是狭小的茅草屋子,紧挨着的房屋如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草芥,生长在山寨最底层的位置。
一高一矮对比何其鲜明,令梨仰望高高在上的宅邸,猜想宅邸的主人俯视芸芸众生时,心中怕是充满傲慢的优越感。
“宗门长老讲解幻境有言,构建幻境的中心人物往往出现在最特殊的地方。”
令梨背诵教科书上的内容,她举起双手,拇指与食指框出一个小小的取景框,框住山巅上的府邸。
已知薄念慈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又知他的随身洞府连客房都奢侈到让令梨发出仇富的声音,再知他乃位高权重之人。
问,薄念慈居于山寨至高点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怎么觉得不大呢。”令梨喃喃自语。
她路过魔域时远远看过一眼九重宫,楼台回廊大气辉煌,哪怕是随意修建的一座赏枫亭,艺术性都远超一味堆砌上好石料的山顶宅邸。
何况,“那座府邸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令梨声音很轻地说。
临近黄昏,茅草屋间炊烟袅袅,衣着简陋的少年少女抱着柴火和野菜来来去去,无人发现藏身于贫瘠山林的令梨。
靠山吃山,令梨还在凌云剑宗的时候,她的洞府因偏僻而靠近野山,她时不时拎着剑去山里晃悠两圈,打几只野鸡野兔开开牙祭。
“可这座山林也太荒凉了。”令梨皱眉,“我走了一路,半点儿肉菜都瞧不见。”
一个年轻女孩走到离令梨几步之遥的树边,她折下枯枝堆团生火,拿着一块石板压在火上。
女孩实力低微,令梨走到旁边好奇地瞧她,她愣是没有半点察觉。
令梨看着女孩从怀中掏出一片大叶子,她拨开叶片,倒出半个巴掌大的野菜糊糊。
野菜糊糊隔着石板加热,隐约发黑冒起热气,女孩徒手拿起菜糊,顾不得烫嘴,急切地塞进口里。
她吃得太急,噎得难以吞咽也不肯停,一边竭力塞进喉咙一边猛拍胸口,看得令梨好着急。
“二十六!”有人高声叫道,“你吃什么呢?”
“没什么!”被叫做二十六的女孩拼命擦嘴,使劲踩灭火堆,“我马上过来。”
“我又不是来骂你的。”高声喊人的少年跑过来,同样没发现隐蔽气息站在旁边的令梨。
少年左右看看,拉着女孩躲到旁边,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塞给她:“拿着!别被人瞧见了,是薄七给我的。”
二十六低头一看,满眼难以置信:“肉干?哪来的?不是只有上头的大人们才拿肉干做零嘴吗?我过年都只分到了一点儿边角料。”
“薄七给的。”少年盯着肉干咽了口唾沫,“他不要,我说我要,他就给我了。”
“薄七怎么这么傻,肉都不吃?”二十六一口咬下肉干,剩下一半塞进少年嘴里,两人把肉干分着吃了。
“我是觉得他傻。”少年吃得满嘴喷香,“你不知道,他居然偷偷养了只兔子!”
“又瘦又小。”少年比划道,“薄七自己的野菜都不够吃,还喂兔子。更傻的是,他喂兔子居然不是为了吃它,只是养着,你说奇不奇怪。”
二十六点了点头,少年继续说:“我是不懂他为什么只养不吃,那只兔子脾气还差,老咬他,可薄七就是不杀。”
“老早就有人盯着他的兔子了。”少年压低声音,“又瘦又小也是肉啊。这不,趁薄七被大人们喊去做事,他们一合计,悄悄把兔子捉跑了。”
“薄七发现的时候,兔子已经成肉干了。”少年耸耸肩,“大家都是一个姓的同胞,谁也不当会儿事,分了薄七一根肉干算作了事。他不要,就给了我,如今在我们两个的肚子里了。”
少年少女又凑到一起说悄悄话,令梨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身边,沿着简陋的小道走入山寨。
饭点繁忙,令梨听了满耳朵的数字,明白了这座山寨的取名规律。
这里所有人共用“薄”姓,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编号也没有规律,上个薄十四死了,新出生的孩子就可以叫薄十四。
这是令梨见过最草率的取名的方式,在书上撒一把米,小鸡瞎啄选出来的名字都比这有意义。
名字含着上一辈对新生儿的祝福,修真界天机门自古有替人取名的生意,市井人家也愿意给些香油钱问僧侣替孩童讨个好名。
寓意好,声韵佳,仔仔细细推敲过了,名字才随着人的一生。
令梨一直觉得薄念慈名字好听,即使他本人和“慈悲”二字毫不相干。
“谁能告诉我,尊者大人年少时在寨中排行几何?”
令梨掐着隐蔽气息的法诀,每每遇上人都不得不凑近看一眼,生怕错失目标。
薄家人样貌都极出众,个个年轻貌美,灰头土脸的贫穷依旧遮掩不了天生的好颜色。
即便如此,令梨相信寨子里最该被称作美人的,定然还是和她签订过契约的那人。
“薄七到哪去了?没看见他人。”
“他给兔子建了座坟,埋在后头的枫树底下。”
“真是假慈悲……”
匆匆的对话落入令梨耳中,她诧异地扬眉,脑海中闪过许多奇妙的想法。
“怪不得他打算把我的坟埋在枫树底下。”令梨咂舌,“竟是年少渊源。”
枫树鲜红醒目,令梨一眼看见洒落在地的枫叶,和枫叶间身影单薄的少年。
小小的坟包上飘落几片枫叶,令梨蹑手蹑脚地靠近,心里的小恶魔悄悄摇起尾巴。
假如能看见薄念慈美人含泪如泣如诉的盛景,这趟幻境之旅再难也值回票价!
依令梨的判断,少年薄念慈的修为只有筑基期,他断不可能发现隐蔽气息的她。
然而事实截然相反,令梨的脚尖未曾触到地上的枫叶,红衣少年骤然回头,红眸盯向令梨。
“谁?”薄七嗓音沙哑,眼眸含着戾气,“出来,我不说第二遍。”
令梨期待的美人含泪终究是妄想,她只在那双漂亮的暗红眼眸中看到了十足的冷漠和杀意。
可见薄念慈并非后天变坏,他天性如此。
小小年纪就有了魔尊的气场,实在了不起。
但!虽然他发现了令梨,可筑基期的修为不是做假,令梨确定以及肯定,她能吊打薄七!
“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令梨显露身形,雀跃而欣喜地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薄念、薄七,你的报应就是我。”
她也不会把薄念慈怎么样,只是想稍微报复一下他三日前掐令梨脖子、拿毒草吓唬令梨、抢令梨房间的罪状。
风声萧瑟,红枫飘落,山寨中最偏僻的位置常年无人来访。
薄七埋葬了只剩些许皮毛的兔子,一回头,在枫树下见到了一位陌生的少女。
她的眼眸明亮如星,神情轻快喜悦,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唇角弯弯,脑海里似乎藏了许多不着调的鬼点子。
薄七从未在山寨里见过这号人,这座极端封闭的山寨甚少进来外人。
可她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呼唤他的语气无比熟悉,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她为他而来。
让薄七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是,他望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心里的感觉也是熟悉的。
我们认识吗?
她口中的报应又是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事,要遭报应?
薄七思绪飞转,若说错事,他真找出了一件。
他不该把兔子一只兔放在家里,不该忘记锁紧房门,不该没有警惕那些无耻的家伙。
小小的一只兔子,被人捉走、割喉、剥皮、制成肉干,它一定很生气。
“和我认识、要我遭报应、又很可爱的东西,只有这个吧。”薄七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
他又看了一眼令梨,脑海里浮现出他拎着兔子耳朵的场景。
假如把耳朵竖起、不满地踢着腿的白兔替换成眼前的陌生少女……
毫无违和。
岂止毫无违和,合适到薄七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他荒谬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令梨自信满满地说完了挑衅词,现在她更强,她愿意等薄念慈先出手。
红衣少年盯着令梨的眼神变了又变,他不再迟疑,一步步走向令梨。
“近战吗?”令梨不解道,“我的拳脚功夫可不差,但放心,我打人不打脸。”
她不怜惜薄念慈这个人,但一直很怜惜他的脸。
令梨继续等薄念慈出招,直到少年在她面前站定,伸出右手。
他削瘦的掌心小心地揉了揉令梨的脑袋,凌厉的红眸软下来,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你一定很痛吧。”薄七喃喃道,“我竟然放过了那些人,你一定很不满,心有怨气,不惜化为人形来找我。”
“同姓同胞,我本不欲杀之。”少年暗红的眼眸颜色渐深,“为让你安息,他们必须死绝。”
作者有话说:
小梨:您不要太荒谬了(举起禁止兔塑的大旗.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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