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小狐
要初学者一次学会写篇能看的字,的确有些难为他。令梨瞧了眼天色,见时间尚且充裕,再次握住薄念慈拿笔的手。
“每个人写字的风格不同,许是我的字体不适合你。”令梨解释道,“左右传单要求不高,字能看清好读就行。”
令梨的视角只看得见薄念慈的背影,他听话地点点头,右手随着令梨的牵引在宣纸上游走,墨痕逐渐铺满纸张。
又写完一张,令梨余光瞥了眼地板上铺开的复杂人际网,大工程,她还差好些工作呢。
“可以了。”薄念慈戳了戳令梨覆在他手背上的右手,“我来抄传单,你去忙吧。”
薄辛的记忆全在令梨的脑子里,他们没法交换工作,令梨松开手,不放心地说:“若是有哪个字还是不会,你再叫我。”
女孩子蹲在地上继续画图,她被薄府复杂又扭曲的血亲关系烦的皱鼻子,捏着毛笔好半天才连上几根线,白皙的手背上留了两道墨痕。
令梨提出来的主意,她专心致志地干活,笔砚放得远了些,她干脆蘸着手背上的墨写写画画,不知不觉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细汗,顶着一张认真的花猫脸。
薄念慈眼底闪过笑意,他回神面对桌上的宣纸,短暂思索后挽起袖子落笔。
一笔一画,与令?璍梨手把手带着他写时分毫不差,一篇字写完,连令梨都认不出是谁的笔迹。
薄念慈的确写不惯毛笔字,但若仅是临摹,还为难不了他。
笔划沙沙,蹲在地上画了半个屋子图的令梨伸了个懒腰,抱臂站起身满意地审视她的工作成果。
她绕过去看委托薄念慈抄的传单,令梨大致扫了一眼,成果非凡。
不愧是天才,方方面面都很天才。令梨感叹了一句,非常满意。
“我挑的几个人,都是薄辛记忆中对本家很有怨怼的旁系。”令梨指着图上的红圈,“他们各自有自己的交际圈,手腕能力不弱,却因金丹的缺陷早早断送道途,心生恨意。”
本家未必不知旁支心中的怨恨,可他们牢牢把持着圈养分家孩童的山寨,确保每一个离开山寨进入薄府的人丹田中均被孱弱金丹占了位置,纵使再恨再气,修为也走到了尽头。
本家则遵循天道法则渡劫结丹,家中老祖更是元婴大能,不怕分家掀起风浪。
剑修热衷于单挑对群殴,实话说令梨不惮于带着薄念慈杀穿薄家,她对上十几个金丹赢面依旧大,但薄家的太上老祖竟然是位元婴,这就麻烦了。
“虽然我是个成熟的金丹大圆满剑修,只差一步碎丹成婴,我也不能在幻境里渡劫结婴啊。”令梨惆怅道。
整个幻境都是靠薄念慈的精神力支撑下来的,万一雷劫噼里啪啦一通乱劈,把他脑子劈坏了可怎么是好?
魔尊已经很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了,再神经病下去,令梨定会沦为魔域罪人。
宗门罪人、妖族罪人、魔域罪人,令梨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造的孽,甚至有点敬佩自己。
好一个十恶不赦之徒!
渡不了劫结不了婴,对元婴老祖就要抱有敬意,不可用武力强取,要智取。
“都是些聪明人。”令梨抚过红圈圈住的姓名,“只要给他们一点儿希望,撕开一条口子,铤而走险的勇士不该出现了吗?”
窗外月色被乌云遮盖,正是谋逆造反的好时光。
两道黑影兵分两路,潜入雾霭的黑暗。
“吱呀。”
很轻的一声响,仿佛风吹开木门,两扇门间摇摇晃晃露出一条缝。
夜风透过门缝吹进屋里,吹得烛火乱晃摇花了人的眼,屋内人骂了声晦气,不情不愿起身关紧门。
“什么东西?”薄山岳捞起地上一张纸,很随意地瞥一眼,揉成团准备丢出门外。
他的手比脑子快,纸张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后,脑海才出现惊鸿一瞥瞧见的内容。
薄山岳脚步一顿,火急火燎展开皱得吓人的纸团。
他一目十行地阅览宣纸上的话,先囫囵看过一遍,又一字一句地细读,额间冒起热汗,脸庞涨得通红。
“荒唐!”良久,他怒而将纸张踩在脚下,几脚踩烂,“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是谁散播谣言!”
薄山岳虚张声势地叫嚷了许久,外头安安静静,只有风刮过地面的呜呜声。
男人粗暴地捡起纸张,凑到烛火边烧得一干二净:“我不会信!准又是些密谋反抗本家的蠢货罢了,不怕老祖把他们压成一团肉泥吗?”
薄山岳用力掀开被子躺上床,闭眼企图入睡。
修仙之人可用打坐代替睡眠,但薄家人甚少这样做,没必要,金丹便是顶了天的修为,再努力有什么用?
薄山岳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这点,内心嫉恨交加。
他骂骂咧咧地掀开被子爬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躁动难安。
足足徘徊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亮,薄山岳精神不佳地绕过十几个半月门,递上自己的拜帖:“在下山岳,来向本家的大人们汇报今年分家新增的金丹名单。”
薄山岳负责检查培育者的工作成果,这项工作他做了很多年,本家早已习惯他的拜访。
接名帖的小厮嗤笑了声:“新增金丹?他们也配被称为金丹真人?一群水货。”
薄山岳脸颊抖了抖,赔笑道:“小哥说的是。”
他低下头走过回廊,内心的妒火与愤恨越燃越旺:水货?是啊,他们都是水货,又是谁培养了这帮水货!
薄山岳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又连忙松开,只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掐痕。
“山岳兄。”走廊上有人招呼薄山岳,他挂着笑脸抬起头,热情地应声。
“辛老兄?”看见来人的模样,薄山岳的笑容真实了一些,“你也来拜访本家的大人?”
‘薄辛’左看右看,见四周无人,才略微苦着脸说:“我们寨子最近成果不佳,我怕大人们怪罪,特来探个口风。”
这年头谁不受本家的气?薄山岳顿有同感,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替辛老兄美言几句的本事还是有的,定不叫你被为难。”
‘薄辛’连忙道谢,又感激又辛酸地说:“想我在寨子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孩子们都把我当成头顶的天,谁能想到我在真正的大人们面前竟卑微至此。”
这话更是说在了薄山岳的心坎上,他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念慈,我带来的那孩子,本来非常崇拜尊敬我,现在看我的眼神也不对劲了。”‘薄辛’摇头叹息,“我不怪他,要怪只能怪……”
‘薄辛’咽下最后两个字没说,薄山岳却看出他的嘴型——“本家”。
要怪只能怪本家,把他们当猪羊饲养的本家。
薄山岳摊开掌心,掐入肉里的指痕刺眼得难看。
被烛火烧毁的墨痕宛如刀刻般一字一血地刻在他骨头上,咯咯作响。
如果,如果信上说的是真的……
血亲,血脉相连的亲族,一边是光明的道途,一边是堵死的巷口。
为什么不翻过那堵墙,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呢?
‘薄辛’瞥了眼薄山岳的掌心,中年男子头颅微低,掩住眼底的漫不经心。
薄山岳陡然发觉自己愣神了好一会儿,在本家人聚集的内院露出了不该露出的神情。
‘幸好辛老兄为我遮掩,我二人站在一处,不显得突兀。’薄山岳感激地看向‘薄辛’,得到对方理解的点头。
“身负要事,我先走一步。”薄山岳拱拱手,“改日必亲自上门与辛老兄畅谈。”
他脚步匆匆地离开,‘薄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目送。
绕过长廊,薄山岳停在一扇门前抬手叩门,门内本家的少爷拖长调子,让他滚进来汇报。
薄山岳整理好稍显凌乱的袍角,调整表情,脸上的笑容笼络热情,背脊前弯,仿佛无时无刻不躬身待人。
逆天改命的机会,只和他隔了一扇门。
作者有话说:
小梨 is watching you.
第115章 修仙第一百一十五天
◎忽悠瘸了◎
薄幼鱼缩在屋子角落里, 惊恐地抱住柔弱的自己。
他的反抗被贼人轻而易举地镇压,薄幼鱼只能眼睁睁看着强盗洗劫他的医书,烛光照亮书页哗哗哗的翻动。
“那、那是妇产科的医书。”薄幼鱼哆哆嗦嗦地说, “好汉饶命,若是哪家妇人待产, 老朽愿意亲自上门诊治。”
死记硬背医书的好汉扭头看他一眼, 冷笑道:“区区医书, 你以为我背不下来吗?我可是宗门学分刷满第一人, 应试教育王牌考生, 一手考试重点猜题的高超技术拯救了多少我宗弟子,你知道吗?”
薄幼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能不能别杀我?
他是一个无辜的大夫而已啊!
薄幼鱼悲从中来,嗷地一声晕厥过去,决心再不睁眼面对现实。
披着薄辛外壳的令梨不理会他, 抓紧时间硬背医书, 一目十行。
医术因救人而生, 剑术因杀人而生,两极反转, 令梨学医学得分外艰难。
好在她不为提壶济世, 只想学会一桩换丹手术,可以针对性临时补习。
“提到换丹, 果然还是妇产科的知识比较靠谱吧。”令梨思索, “都是剖开肚子, 都要缝合, 四舍五入换丹等于剖腹产。”
令梨洗劫了薄幼鱼书架上的医书, 翻到妇产科相关的内容, 如饥似渴地阅读。
人有三痛六病,薄家人自然有求医需求。旁支中有一脉被本家单独分出,世代学医,书架上的医学笔记被盘出包浆,聚集了无数人的智慧结晶。
薄幼鱼被令梨选中的原因很简单,比起其他治疗疑难杂症的大夫,身为妇产科圣手的他更能给予令梨智慧的引导。
“剖开丹田和皮肤缝合是我的强项。”令梨一手握剑,剑尖轻轻拍在掌心,多添了几分自信。
她很自信,但愿她的病人知道这位临时转职的医修选择用本命剑给他们开刀的时候也能像她一样自信。
“手术刀小小一个,不够大气,还是我们瓜瓜好。”令梨盲目夸奖道,“切割血肉的事我们瓜瓜做的多了,不比手术刀有经验?”
虽然令瓜剑下存活率无限接近于零,但求医问药的患者一定不会介意——人在令梨剑下,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不介意”。
“开刀的工具有了,开刀的技术也有了。”令梨一手握剑一手拿医书,“就差送上门来的病人了。”
令梨对着镜子照了照薄辛的脸,又看向墙角晕厥的薄幼鱼,计上心头。
“比起薄辛忽然无师自通学会了换丹手术,薄幼鱼多年心生愤懑,不肯屈服于命运,利用自身医书暗自发明惊世骇俗的换丹手术——逻辑合理,就他了。”
令梨抽出绳子把薄幼鱼五花大绑塞进手术台底下,她取他一滴血融入易容丹中,吞服入腹。
“念慈?”令梨小声地唤了一句,“进来一下。”
薄府上下都是姓薄的,令梨又不好叫失忆的他尊者,名字念着念着就习惯了。
薄念慈闪身入内,他第一眼看到陌生的薄幼鱼,愣了下很快回神:“又换了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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