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小狐
赵昌含糊着说完,令梨提起点心盒,还不待她道谢,人飞快地跑了,仿佛有鬼在追。
令梨:我只是披了件斗篷,真的有这么吓人?
她怀疑地打量自己,带着点心盒回屋。
盒子颇有些沉,令梨把它放在桌上,双手捧着盖子拿起。
才开了一条缝,浓郁的花香伴着香甜的糕点味道弥漫在空中,令梨嗅到熟悉的味道,眼睛亮了亮。
“是桂花糕!”她难以置信,惊喜不已,“从前师兄在逢君城缥缈楼请我吃过一次的桂花糕。”
“这个可好吃了。”令梨高兴极了,她掰下一小块放在小碗里,轻快地放到黑猫面前,“尝尝?这可是师兄一边说太甜了一边吃完整块的桂花糕,不是一般的点心。”
过于浓郁的桂花香气本就让伽野有些不适,女孩子赞叹的语气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原来是师、兄、给、的、桂、花、糕。
怪不得从气味到外型都如此令他生厌。
普通至极,上不得大雅之堂,不过是盘随处可见的点心,和他亲手做的九十九重彩相比更是没有丁点儿可取之处。
在逢君城缥缈楼吃过?一看就是菜单常驻的大众甜点,客人这边吩咐一声,后厨立马端着上菜。哪里比得上他用尾巴钓鱼,从原材料到烹煮都尽心尽力的佳肴?
伽野恶狠狠地盯着吃得嘴角沾上雪白糯米粉的令梨,长长的尾巴不开心地在桌上扫来扫去。
“少主?”令梨疑惑道,“你不吃吗?”
哪里来的矜贵猫猫,桂花糕都不喜欢?
也不对,伽野之前和令梨分一只肉包都吃得好开心,不是娇气猫猫。
“难道是因为,少主是纯粹的肉食主义者?”令梨用指尖拭去嘴角的糯米粉,特别认真地思考道。
修士讲究根骨清净,有只吃辟谷丹的,有只吃蔬菜瓜果喝露水琼浆的,令梨姑且没听说只爱荤腥肉食的。
但仔细想想,不是没有可能,伽野是个妖修,和人修之间存在一定的代沟。
倘若对妖修而言,只吃肉食才是保持根骨清净的要求,令梨硬要喂他吃点心便是破了戒,坏了伽野的修行。
“我明白了。”令梨果断地说,“少主不必勉强自己,你等我一会儿,我出门给你买些肉食。”
她说完就走,风风火火地戴上兜帽往门外冲,冲到一半又回过头,令瓜剑在空中一划,围着伽野布了个临时剑阵。
伽野知道阿梨是怕有人闯入房间对他不利,凌烈的剑意也可震散寻味而来的寻药蝶,但问题是——他出不去了。
“剑修怎么也喜欢搞囚.禁这一套?”伽野趴在桌面上,无奈地看着门扉在他瞳孔中关闭。
赵昌给令梨安排的房间是天字号,在最清净的高楼,旁边只有一个邻居。
令梨的房间靠近尽头,越过邻居才是楼梯。
“缥缈楼被凌云剑宗包场,住在我隔壁的应该是……”应该是宿师兄和轩师兄中的一位。
令梨本来没当回事,准备径直下楼去给猫猫买填肚子的肉食,但她转念一想,直接出门是不是不太好?
“我与师兄是结盟的关系,说好先休息一夜再做打算,我独自出楼是否会被误以为偷跑?”
修士之间的联盟是很脆弱的,天天有人对天道发誓,天天有人顶着被雷劈的代价说背刺就背刺。与天争命之人,对天道信誓旦旦的誓言基本等同于渣男的鬼话,翻脸比翻书还快。
令梨将心比心,假如她和一个陌生散修结盟,商量得好好的,大家站在同个起跑线,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对方在外面走了个来回,打着买夜宵的名义偷跑数千里,她肯定会生气。
“无论出门作甚,我该和盟友交代一声,以示诚意。”令梨认真地想,“不可因细节的疏忽破坏我与师兄的情谊。”
打好主意,令梨站在隔壁房间门口,抬手敲门。
“轩晓?”门内,宿回云冷淡地说,“门没锁。”
看来隔壁住的是宿师兄。
令梨纠结了一下:师兄叫的是轩师兄的名字,想必是误会了敲门的人。但他既然没锁门,又直言让“轩师兄”自己开门,她是不是也该自己推门进去?
倘若师兄正在打坐纳息,她怎么能让他中断修行只为过来开门?伸手一推的事情罢了,师兄都说了门没有锁。
没锁门,肯定没有不方便的状况,令梨勇敢地点点头,她上了!
“宿真人,我准备出门一趟,特来告知……”
门扉推开,狭长的影子在地面木板上拖长,悬挂于门口的灯笼暖暖发光,铺成扇形的光影。
宿回云站在屏风后面,山峰雾渺青瓷淡色的屏风遮住他大半个身躯,只露出宽阔的脊背。
染血的白衣将脱未脱,束带散落在地,外袍和沾血的里衣被一并剥下,露出矫健的身躯。
听到推门的动静,宿回云偏头看来,外衣挂在他的臂弯,将掉未掉。
他墨黑的瞳孔中印着千山的雪,乱战中的伤痕清晰刻在每一寸皮肤上,他的身姿却凌冽如刃,挺拔如松。
令梨半只脚踏过门槛,茫然失措地和宿回云对上视线。
作者有话说:
小梨:所以师兄为什么不锁门(猫猫呆滞)
第56章 修仙第五十六天
◎他养的倒霉孩子◎
冷静。
令梨呵斥自己冷静。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意外频发是她的日常, 追杀通缉是她的宿命,眼前的遭遇不过是命运微不足道的捉弄,不值得惊慌失措。
不就是误闯她非常尊敬的师兄的房门, 险些误了师兄清白吗?
都是求仙证道超脱世俗的修士了,何必困于封建男德……师兄一定能理解的!
令梨努力做好心理建设, 刚搭建好的顽固坚墙在她忍不住又看了宿回云一眼后土崩瓦解, 化为一地飞灰。
师兄能理解, 但她不能原谅自己!
说来惭愧, 令梨修遍凌云剑宗各大学分, 唯独两性教育通识课程,她一直没有认真研读,是她知识的盲区。
凌云剑宗收纳弟子的基础条件是筑基期修士, 而从练气期跨越到筑基期,除了出生自带修为的妖修,无论是怎样的天才都不可能仅在成年前跨越阶级。
故而, 进入宗门的大家都是成年人。
宗主寻思成年人需要什么两性教育, 开这门课不是单纯滥用经费吗?能省则省, 黑心资本家如他大手一挥:尔等自学成才罢。
自学等于不用学,忙于打工的令梨一听说这门课不给学分, 立刻把课本垫了桌角, 连序言都没翻开过。
事到如今,她稀薄的两性教育全部来自离家前兄长大人的教诲。
令梨的兄长虽是个细心的人, 但捡孩子和养孩子都是生平第一次, 很没有经验。
令梨记的好清楚, 兄长大人只严肃对她强调过一次男女有别的问题, 还是因为令梨闯了祸, 他才终于想起教育的盲区, 亡羊补牢。
那是令梨还小的时候,男人拎着小梨丢在铺着厚厚羊绒毯子的地上,一股脑倒了半箩筐街上买来的民间孩童喜欢的玩具给她,一脸无所谓地说:
“你就在这儿玩,记得别把鲁班锁吞肚子里。我要去沐浴,不想洗干净之后还得给你开膛破肚。”
开膛破肚是个新词,好学的小梨努力记住了。
等到兄长大人离开,她握着鲁班锁放在嘴边试着咬了咬,太硬,一股难吃的木头味,小梨呸了两口,撑着地毯摇摇晃晃站起来。
兄长大人挑的玩具五花八门,小梨看中一只颜色喜庆的布老虎。布老虎在男人倾倒玩具堆的时候骨碌碌滚到门槛外,令梨比划了一下距离,觉得能走,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前进。
她尚在与琼玉梨枝磨合,兄长大人每天都要去园子里遛小孩遛够一万步,直到她跌跌撞撞走得力气全无,才单手把小梨拎起来让她趴在肩上,给她擦汗,拍着背哄哄。
今天的一万步还没开始走,令梨边向着布老虎出发边给自己数步子,数着数着,她突然好奇地歪了歪头,看到不远处的院子里冒出了层层翻滚的云雾。
如果是现在的令梨,她肯定能判断出是温泉热水的雾气,但当时的小梨只在一种情况见过浓郁的白雾——新鲜出炉的包子铺。
兄长大人什么时候在家里开了包子铺,怎么不告诉她?
小梨捏着布老虎认真想了很久,她觉得,兄长大人是在吃独食!
可恶的大人,狡诈的大人,说着开膛破肚吓小孩的话,不过是为了掩盖吃独食的阴谋罢了!
勇敢小梨不会被吓,令梨想到香喷喷的大肉包,攥紧布老虎,毅然决然一往无前地向“包子铺”前进。
或许是出生时便被人挖了骨的缘故,令梨有很长一段时间对疼痛的概念很畸形:脊背天天在疼,走路的时候最疼,但疼痛时时刻刻都存在,是否证明这才是“正确的常态”?
既然是“正常的”,觉得痛苦便是她的问题,她必须去克服,必须去习惯。
再疼的路,终究是能走完的。
男人在房间里铺满地毯,本意是想令梨疼得站不起来的时候可以坐下来玩,或者假扮毛毛虫趴在地上拱来拱去也可以,等他回来牵着再站起来走。
因此,在他随意裹了条浴巾,浑身滴水地踏出温泉时,完全没想到会看到捏着布老虎踮着脚努力向他身后张望的女孩子。
男人:“……”
他诡异地沉默了,在水雾弥散的温泉门口和令梨大眼瞪小眼瞪了十几秒,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他半蹲下来,平视站得不稳的女孩子,在训斥责骂和好好说话中犹豫了半天,本着鼓励教育的原则言不由衷道:“能自己走到这里来,还挺了不起。”
令梨骄傲地挺直胸膛:不愧是她!
“但是。”兄长大人话音一转,“小小年纪,偷看别人沐浴,该当何罪?”
“我没有偷看。”小梨非常冤枉,她睁大眼睛,“我很正大光明在看。”
男人:很好,轻易说出了罪加一等的证词且不知悔改,不愧是我养的倒霉孩子。
令梨才不觉得自己错了,她左顾右看没看到包子,深觉一定是兄长大人趁着小梨走路慢,把一笼包子全吃了,是可恶的大饭桶。
女孩子鼓着张脸不高兴,眼睛盯住男人小腹,想看一看他是不是吃得肚子饱饱,却被浴巾挡住了视线。
浴巾挡住了,扯下来就是了。
天生剑修暴力的思维在儿时已露端倪,令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丢下手里的布老虎,抬起手用力一扯。
没扯动。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极大的力道钳住令梨手腕,男人单手捏住她两只细细的腕子,一把拎着她站起。
令梨:“!”
腾空的感觉让她下意识踢着腿挣扎起来,幼小的女孩体格与成年男性相差太大,任凭她怎样挣脱都像被拎住后颈的猫。
兄长大人额冒青筋,一脸好想把令梨按在腿上打一顿的表情,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压下冲动,掌心顺着女孩的脊椎来回捋了两次。
“别、别!”方才理直气壮做坏事的女孩子哆嗦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认了错,“我错了,别碰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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