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三
如今,他却被宁卿救起。
可她一个神明,为何要救恶鬼?
千目在宁卿面前,同样有在云之墨面前的战战兢兢,只是他毕竟跟在云之墨身后许多年,多少摸清了对方的脾气,可对眼前这位神女,他却是一点也不了解的。
宁卿既然将千目从晋岚王府拉出来,自然知道千目是跟在云之墨身边的,她有些问题想知道,云之墨不会给她回答,她就只能来问他身边人了。
思前想后,她第一句问的却是与司玄毫不相干的内容。
“那名叫奚茴的姑娘,她是何人?”
千目愣怔,满背的眼珠子滚了滚。
宁卿其实听人说起过奚茴,在行云州的这几个月里,她是最先知道奚茴与司玄有过牵扯的人,只是她之前从未想过司玄会与奚茴是那种亲密关系,如今亲眼瞧见了,心生酸涩难过,也有些不甘心与好奇。
宁卿问奚茴是何人,其实是想问,奚茴是司玄的何人?
千目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拼凑回来的魂魄,还是将宁卿想知道的告诉了她。从十年前云之墨与奚茴第一次碰面时起,直到他们前段时间定情,千目可谓全都看在了眼里。
对于奚茴而言,云之墨是她的救赎,是她孤苦童年里唯一一束光,而对于云之墨而言,奚茴也足够特殊,似乎只要碰到奚茴,云之墨的情绪便能被轻易安抚。
千目道:“与奚茴姑娘在一起时,焱君的脾气好了许多。”
这是事实。
以往在鬼域动不动便要烧得那些恶魂灰飞烟灭的云之墨,在奚茴跟前断人家一根舌头都要当场接回去,千目虽不懂,却也知道那不符合云之墨以前的行事风格。
宁卿沉默了许久,千目说这些时一直不敢抬头,待他察觉到周围的风越来越冷了,再偷偷用一颗眼珠子去瞄,宁卿早已不在此地了。
才从虎穴逃出,千目不可能再回到晋岚王府,只能夹着尾巴偷偷跑回客栈,将今日在晋岚王府所见和对宁卿说出的那番话,悉数告诉给云之墨听。
客栈的小屋内,奚茴睡得安稳,连身都没翻,若非她眉头舒展表情没有痛苦,雷打不动的倒像是晕过去了。
云之墨坐在桌边端着一盏茶,此刻即将天明,千目就趴在他的脚下将夜里发生的事情再给云之墨说了一遍。
对于千目向宁卿透露奚茴身份之事,云之墨倒是没有太生气,宁卿与司玄的关系本就暧昧,她既认定了云之墨就是司玄,自然会好奇他如今喜欢的女子是谁。
云之墨自认与奚茴的关系又非见不得人,便是昭告天下也无妨事。
而关于奚茴的身份……
千目所说的,与宁卿所知道的一样——奚茴是岑碧青与奚山的女儿,一个因为招不来鬼使而被行云州认为是怪胎的女孩儿。
至于她真实的身份,就连云之墨自己都摸不透,千目说不出所以然,宁卿又能知道多少?
比起这个,云之墨更在意的却是晋岚王府里的那东西,血腥又危险地险些将千目也给吞噬进去。
千目道:“那鬼魅的影子属下甚至都没看清,它便直接吞了过来,整个王府内的布置都格外诡异,属下怀疑,是有人在饲养恶鬼。”
云之墨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杯壁,手中一盏茶从温热捧到冰冷,他没喝下去,只是眼神久久地落在床上熟睡的少女身上,眉心紧皱,来想接下来的对策。
若不能将太医院正引出,那就只能杀入晋岚王府了。
晋岚王府里的东西,偏偏与整个潼州有关,王府内的确是有人在饲养恶鬼,非但如此,那缕恶魂甚至吞噬了整个儿潼州地域内的鬼魂,其修为能力是千目远不能及的。
云之墨对其本没有恶意,晋岚王府想做什么,想拉多少人去死原本都与他无关的。
“还有一件事……”千目见云之墨久久沉默,老实道:“行云州的人来潼州了,似乎是跟着那个女人一并过来的,谢灵峙几人已经入了潼州境内,随后还有大批行云州人来到。”
这也不奇怪。
云之墨与宁卿在瓷鱼镇第一次见面时,想必宁卿就已经察觉出潼州实为神仙幻境,而那个神仙如今已经算不得是神仙了,她既要来解决,行云州人也要来救人。
卯时一刻,太阳缓缓从晏城的东方升起,千目已经退下,他的三魂七魄皆在晋岚王府内散了形,这一次失误云之墨也就没有惩罚他了,这一点倒如千目所说,在奚茴面前,云之墨比起以往来看更温柔了些。
晨起的人们开始忙碌,阳光照在屋檐与围墙上挂着的大片凌霄花上,薄露未消,远处几缕炊烟袅袅。
辰时已过,平日奚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醒来的,云之墨提前将屋中的水热了,等她起身后便能洗漱。
一次温水再变冷,眼看着辰时将过奚茴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云之墨的脸色越来越冷,心也跟着越来越沉。
他快步走到床侧,轻轻抚摸着奚茴的脸,低声道:“小铃铛,醒醒。”
“小铃铛,太阳高升,该起了。”云之墨喊了她好几声也不见人有动静,他浑身血液刹那冰冻,连手脚都开始发冷了。
心中未知的恐惧几乎将理智淹没,云之墨坐在床侧,扶着奚茴的双肩将她抱入怀中,再去捏她的脸,声音也大了些:“起床了,小铃铛,小铃铛!”
不论他如何呼唤,奚茴的灵魂都像是被困梦境般无法醒来。
她还在呼吸,她的心还在跳动,她的身体是温热的,毫无痛苦地沉睡着。
云之墨越发慌张,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叫了奚茴几次,见她都毫无反应后那根理智的弦才断出裂痕,墨色的广袖挥去,千目被拉入了阳光下暴晒。
黑烟连滚带爬地缩在了角落,颤颤巍巍地抬头去望,他看见云之墨猩红着一双眼,满脸担忧与慌乱,周身寒气迸发,哑着嗓音道一句:“你看好她。”
千目来不及应话,云之墨便离开了客栈,在他离开前,甚至于客栈四周设下了阵法与结界,旁人进不来,千目也出不去。
云之墨是直往晋岚王府而去的,他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晋岚王府里的怪物再凶狠,他也会将其撕碎了把那个太医院正给完好地带出来!
奚茴等不了那么久。
云之墨不知她下一次昏睡过去是什么时候,是否还会如今日一般睡得无知无觉,又或是从此一睡不醒。
他迫切地降落于晋岚王府门前,衣袂上的命火随他大步跨向台阶而迸出零星火点,晋岚王府前被烧焦了一大块。云之墨抬眸看向灿烂的阳光下却依旧散发着阴森鬼气的王府门楣,五指成爪,掌心凝聚着命火,只等他将从门前一路烧穿。
“是你!”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声音:“你来王府前……是有何事吗?”
云之墨回眸,风将发丝扫过他阴鸷的眉眼,眼神中的杀意险些叫归家的林霄当场跪下来。
少年吞咽口水,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了两步,道:“你、你是要找人吗?找何人?我……我可以替你把人叫出来。”
第76章 凌霄锁月:八
◎奚茴的命与何物绑在一起?◎
林霄认得云之墨, 即便对方摘了面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们在瓷鱼镇碰过一回,在来晏城的路上又碰过一回, 林霄知道云之墨非凡俗人,因为他与奚茴曾乘坐银叶小舟飞于蓝天。昨夜与朋友玩儿了个通宵, 今早林霄归来, 远远就看见一团火似的男人降落于王府前, 来者不善, 他赶忙就冲过来话没过脑子便说出口了。
云之墨一甩衣袖将命火灭去, 沙哑着声音只说了四个字:“太医院正。”
林霄闻言,松了口气,这人来找太医院正必定是要看病, 既然不是与王府有仇那一切都好说。
太医院正一直就住在晋岚王府的东侧,那老院正已经八十好几,平日里不常出门, 若不是林霄来请, 他也未必会出府给他人看诊。
太医院正的身后还有两个徒弟, 背着药箱扶着老太医才刚跨出王府,一把老骨头便被一股炙热的火气围住, 众人只来得及听见老太医的惊叫声, 人影便在眼前消失了。
两个提着药箱的徒弟吓得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林霄倒是淡定了些, 扶着门栏道:“还坐着呢?赶紧去找啊!”
晏城是他晋岚王府的地盘, 想找个人还怕找不到?林霄遇见奚茴好几次, 记得她的样子, 且她是外来的, 必定住客栈,只要顺着客栈去寻,总能找到人的。
云之墨将老太医丢到客栈屋内时,奚茴还如他离开时那般沉睡着。
老太医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床头,他捂着心口左右环顾,分明前一刻还在王府门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间屋子里,任谁都会被吓得不轻。
“看看她生了什么病,需要多久能治好。”云之墨说完这话,老太医的精神便好多了。
知道自己是过来救人的,多年医德叫他定了定神,再慢慢爬起来坐在脚踏凳上去看床上睡着的少女。
他替奚茴把了脉,皱着眉头一直沉默着,反复看了好几次才收回了手,默默静坐了会儿。
云之墨问:“如何?”
老太医扶着床沿起身,慢吞吞地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才道:“很是棘手,这姑娘脉象平稳,但五脏俱衰,如今是呈假死之状,便是常言所说的丢了魂儿。”
云之墨握了握拳,问:“怎么治?”
老太医捋了捋胡子道:“不好治,这人丢了魂儿,就得等她的魂儿自己找回来才能醒。”
话音刚落,老太医的脚下便燃起了一簇火焰,将他团团围住,眼看火舌即将烧上他的衣裳,他连忙站起来把茶水洒了,却也无法灭火。
云之墨再问:“怎么治?”
“我、你你……”老太医道:“老朽年岁已高,你莫把我吓死,若真将我吓死了,可没人能救得了你家夫人!”
云之墨倒是不在意老太医的生死,人死后还有魂,只要魂魄在,他就有办法让魂魄开口。
“说,如何能治好。”
火焰越来越盛,老太医虽怕死也无奈,焦急道:“这姑娘五脏衰竭,本就是不治之症,你有如此大的本事,何不去寻到底是什么锁住了她的魂魄。此病非常人能治,就算我今日用针用药将她唤醒,下次不定何时她还是会睡过去。”
“凡人的寿命就那么点儿,至多不过百年,跨入半百便命已走了大半,而这姑娘的五脏衰竭已入五十岁,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程度了,就像是……有什么在吸食她的寿命与精气一般。”老大夫叹了口气。
云之墨只觉得身体冷得厉害,比起被上古咒印束缚时还要无所适从,这种冷不是从血液里冰封全身,却是从心底涌出的寒意。
他动了动嘴唇,说道:“她是行云州人。”
行云州人的寿命相较于寻常曦地凡人而言要更久,长寿的甚至能活到一百八十岁,便是她如今五脏衰竭至五十岁,也还有一百多年的时间,总不能接下来的日子都这样睡过去……
老大夫震惊地瞥了奚茴一眼,又看向周身燃烧的火焰,瞧着一旁年轻的男子那副忧心又无措的模样也知道他将自己抓来使这些吓唬人的手段,不过是关心则乱。
他道:“便是行云州人,以她五脏衰竭的程度也活不了太久,何况她似乎幼年时还生过一场危及性命的重病,不论如何,此种情况只能等她自己醒。但你平日千万要注意,不要叫她生病也莫受刺激,就将她当成一个脆弱的老人对待,或许还会好些。”
脆弱的老人?
一个才刚十八岁的姑娘,便已要当做老人对待了。
“有人说,你曾治好过晋岚王的病。”云之墨散去满地火焰,伸手扯住了老太医的衣襟,老人被他提起踮起脚尖,颤巍巍地望向他,看见他眼底的难过与不甘。
“他也曾昏睡不醒,为何他你能治,我的人你不能治?什么年过半百的老人,什么吞噬她精气寿命,全都是胡说八道!她的魂就在她的体内,我能看得见,她只是睡着了,必定有什么凡人的病容易困顿,你再想想!”云之墨抓着老太医衣襟的手都在颤抖。
要他如何相信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奚茴却已经成了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要他如何接受她今后还会毫无征兆地昏厥?
云之墨本以为凡人的病由凡人来治,只要找到太医院正,奚茴便有救的。
他声音沙哑:“若治不好她,本君杀了你!”
威胁说出,他一松手老太医便摔倒在地上。老太医虽惜命,却也知道有些生死无可更改,那是人的五脏在衰竭,药石无灵的!便是缓解,又能坚持几日呢?
老太医扶着凳子在地上坐好,抖着胡子道:“我、我想想,你容我再想想。”
云之墨没什么耐心,索性老太医也没让他等太久,只说要找来自己的两个药童徒弟,他的药箱里有急救的药,闻一闻便可将人催醒,而他再开两幅强身健体的药先试一试,有总好过无。
待将林霄与老太医的两个徒弟找来,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将要到午间,奚茴还是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睡去,连身也未翻。
老太医见林霄来了,连忙抓住来人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吓煞老夫,此人要我治一个不治之症,喊打喊杀,世子快送我回去吧。”
“你逃不掉。”云之墨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他背对着众人,面朝床铺的方向站着。云之墨距离床榻三步,眼神直直地盯着奚茴的脸,身后珠帘遮挡众人视线,高大坚挺的背看上去僵硬又落寞。
老太医哎哟了一声,林霄便道:“赵院正,你就按方子开药吧。”
老太医一怔,长长地叹了口气,便拉着两个徒弟出门写药方子,再让他们抓些药来,只是临走前将那能催人苏醒的药放在林霄的手上,低声道:“此药有毒,不可多用,最好就是不用!”
林霄看向躺在手心里的小药瓶,瓶口以蜡封上。太医说里头的是一股毒气,常人闻了也不致命,只是多少有些伤身,是以前专门用在濒死之人的身上,叫其留遗言,撑着一口气看全家里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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