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山南
他的原话是:“愣着干什么,一堆废物,都滚。”
那里的情况也没有应鹊河说的那么平和。
他话还没说完,嘴皮子还半张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已经转身走了。
她御剑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视野内,应鹊河望着她的方向,一咬牙,拔出自己的剑跟上去。
偌大的院落陷在火光中,闪烁的火焰是鲜亮的橙红色,焦黑的“雪”洋洋洒洒洒下,这一幕光怪陆离又诡异难测。
焦黑的碎屑迷住他的眼睛,应鹊河下意识闭眼,身体好像穿透了什么结界一样,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完全变了。
应鹊河心头大震。
这是一条古旧幽深的巷道,巷道尽头,矗立着一座精致华美的巨大宫室,天河中挂满星子,月光星影如河水一般倾泻而下,瑰丽梦幻。
夹缝生青苔的青石板上,一个白衣青年往宫门走去,身上披着星光,他的眼睛是冰润的薄蓝,眉眼微微下压,即使不做任何表情,也像是一直在笑,乌黑的发丝垂至肩后,简简单单用一根白色发带束起。
这个端雅斯文的青年让应鹊河感到熟悉。
这个人和大小姐一起出现过。
应鹊河跟上去,道:“前辈,您知道这是哪儿吗,怎么出去,我赶着出去。”
“这是殷无相的幻境,更贴切一点,是他的粮仓。”容涯说,“你想出去可能得等一会儿。”
应鹊河不知道殷无相是谁,一脸迷茫。
容涯走上长阶,站在宫室门口,自高台向下,俯瞰幻境中纸醉金迷的城池和欲生欲死的修士们。
充盈到可以溢出来的灵气扑面而来,像三月晴好天气的风,温和而柔软,灵气萦绕着白衣青年修长冷白的手指,像是幼鸟归巢,带着一点依赖和孺慕的意思。
容涯长睫微垂,有些恍然,轻轻喃喃:“原来如此。”
应鹊河站在一边,感受着空气中充盈的灵气,他的灵池不受控地运转起来,灵气接连不断没入他的躯壳,应鹊河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浓郁的灵气,他好像要醉死在这种温柔而泛滥的灵气中。
应鹊河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身边的人拉住他。
应鹊河回过神:“前、前辈,我好像要突破了。”
他情不自禁感叹一声:“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纯净充沛的灵气。”
身边的白衣青年语气清冷,语气带着点笑:“多谢夸奖。”
应鹊河:“?”
什么意思。
瞬间,耀眼的青光闪现,应鹊河下意识闭上眼睛。
青绿的机关雀自青年肩上飞起,瑰奇的光晕在机关雀周围交织,无数粒子浮起又湮灭,光晕散去,一声清脆悠扬的啼鸣声响彻天际,雀鸟瞬间变大,鸟羽熠熠生辉,翅可接天。
它扇动翅膀,自高处向下飞去,机关雀所到之处,街巷朱墙坍圮枯朽。
“咔嚓——”
幻境渐渐破碎。
**
与其同时,城主府正中央,琉璃塔东侧。
“砰——”
剧烈的响音在琉璃塔上空回响,交错的光晕让黑夜亮如白昼。
锋利的箭上覆满黑气,擦破空气,自蓝衣少年背后射出,箭矢带毒,射中少年的胸膛,他懒懒散散垂眸,轻轻扯了下唇角。
城主站在他的正前方,背后是殷无相。不知道殷无相干了什么,境界也回到了化神。
“哦,合道。”城主看着他胸口带毒的箭矢,俨然有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语气轻慢,“拖长尾音,语气轻慢,“上次你至少还是化神,这次区区合道就敢出现在我面前,你以为自己可以跨越境界赢我吗。”
他看了一侧的黑衣人一眼。
刹那间,冲天魔气携无尽杀气,直冲少年而去。
蓝衣少年没什么力气,垂首闷哼一声,鲜血打湿乌黑长发,他抬眸,薄蓝的眼眸漫不经心注视着城主。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英雄,可以像上次一样救那么多人?”这种轻蔑的目光惹恼了城主,他讥讽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蓝衣少年轻轻笑了一下:“我当然了不起。”
“不然呢,谁是那个了不起的人,你吗。”他带笑望了望城主,又回头,苍白清透的指节搭在剑上,他瞥了眼殷无相,“或者是你?”
殷无相没说话。他很少有这么寡言少语的时候。
城主的脸色却难看下来,他举起手,召出一把黑雾弥漫的重弓。
蓝衣少年单手提剑靠在琉璃塔上,指节垂下,鲜血流过苍白清瘦的手背,有一种冷诡秾艳的漂亮。
他看着城主的动作,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颀长身形愈发淡,整个人站在月光中,好像要和月光融为一体,一粒汗珠自额角落下,打湿长睫,纤长的睫毛无力垂下。他抬手拔出胸口带毒的剑,而后拿出一块巾帕,眼帘轻垂,慢条斯理擦手上的鲜血。
早在他苏醒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自己消失的命运,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对于被两个化神联合起来针对这件事,林清听不算愤怒,也没什么难过的情绪,只是有点厌烦。
毕竟,他已经想好了剩下几天想要做什么。他们却打断了他的计划。
在他的预想里,子夜时,秘境里的一切都会结束,然后他会出秘境,和蔺绮一起,去青要山看看,顺便把梨花树移到青要山上。
倘若蔺绮喜欢,他还可以和她一起去采荷宫,采荷宫里的流苏古树十分小人,很喜欢欺上媚下,蔺绮年纪还小,只是筑基,肯定会被那颗破流苏树欺负,他可以提前打它一顿,敲打敲打它。
还有,蔺绮早起时喜欢喝甜茶,他记得,云海天州有一种品质上乘的珍贵蜂蜜,是云海天州宗主跟宝贝一样供着的,应该不会差,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他还想去云海天州走一走,麻烦是麻烦了些,但这种蜜和蔺绮喜欢的花茶堪配,煮出来味道应该不差。
世人常说,人死之前会像走马灯一样,回顾自己的一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样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死去,少年仙尊没有回顾自己的前半生。
只是想,蔺绮很喜欢青要山的,她说,当大雁向南飞过山岗的时候,青要山下的麦子就成熟了。
他在仙门长大,仙门多生灵树灵草,没有五谷杂粮,也不知道麦子长什么样,他很想去看一看,却看不到了。
坦白讲,他有点想念蔺绮。
虽然他们刚刚还在一起,但只要看不见她,他就会开始思念。
“咻——”
毒箭破空而来。
符纸撞上毒箭,少年抬眸,一道红色身影御剑而来,他眉眼弯起,忽而笑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蔺绮许愿的木牌他还没放进琉璃塔。
本来他不想放的,如今却没什么顾及了。
少年幽魂站在月光下,连身上的血都是圣洁的,他拿了一块干净木牌,用血在上面飞速写了两句话,而后,和蔺绮的木牌一起,送进琉璃塔的凹槽。
天上似乎有机关雀飞过。
他听见蔺绮喊他姐姐,少年眨了眨眼睛,软软的漂亮祖宗扑到他怀里,蓝衣少年伸手环住她,袖袖小猫乌黑柔软的长发蹭到他的下颌,他下颌有点痒,连带着心也跟着痒起来。
蔺绮轻轻说:“姐姐把我关在松云庭地下,不让我出来,我强行闯出来了。”
蓝衣少年垂首,漂亮的眼眸温和注视着她,他低低嗯了一声。
蔺绮止不住地颤抖:“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出来。”
少年指节微弯攥着袖摆,拿最后一点灵气把袖子弄干净,清透修长的手指上浮出浅蓝色灵气,凉凉的,他认真拿袖子擦去蔺绮眼角的泪水,说:“嗯,你应该听白衣裳的话。”
机关雀的清啼在上空扬起,子夜到了,琉璃塔上,浮出绚烂而绮丽的光晕。
“蔺绮。”他轻声喊她。
“嗯。”蔺绮应。
蓝衣少年说:“我实现不了你的愿望,你却能实现我的愿望,我可以向你许愿吗。”
蔺绮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但还是迟疑着点头。
微凉月光下,蓝衣少年垂首,乌黑带血的湿润长发搭在蔺绮肩窝,把她白皙的侧颈都染上了血,他眼睫微垂,蔺绮的睫毛已经湿了,泪水顺着侧脸流到嫣红的唇角,少年阖上眼睛,慎之又慎,极其认真地亲去她唇角的水珠。
两人的长发交缠在一起,如同水中草荇。
记忆回笼到几日前,桂花簌簌的夜晚,桂花树下有人抱在一起亲吻。
蔺绮给他解释:“他们可能是道侣。”
……
亲一下,可以被当成道侣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亲你一下,让我悄悄把你当成我的道侣吧。
第99章
嘭——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蔺绮眼睛睁得溜圆, 顿时心跳如擂鼓,明明是少年姐姐自己亲下来的,蔺绮却有一种逆天悖理大逆不道的无措。
她眼睫轻颤, 不自觉收紧的手指, 少年柔软的蓝色衣料从她指尖溜走。
蔺绮抓了个空, 指节无力垂下,穿过少年冷白而清透的手。
她的眼睫忽而又湿润了。
她想去抓他的手,可是无论如何也牵不住。
历来都是他来牵她,她从来都是漫不经心接受的那一个。
她从来不知道, 每一次牵上她的手的时候,少年仙尊要战战兢兢鼓起多大的勇气。
他想和蔺绮亲近,却怕蔺绮没有那么喜欢他, 他明明很想拥抱她, 却只敢牵牵她的手, 明明很想亲她, 却只能趁她不注意悄悄亲一亲她的长发。
现在终于能认真亲一亲她, 坦白讲, 少年有点开心,他轻抿唇角,眼中浮出些许清浅的笑,像星星一样明亮。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漂亮祖宗。
“蔺绮。”他小声喊。
蔺绮眼泪止不住地流。
少年阴暗心思作祟, 看漂亮小猫呜咽着流眼泪的样子很满足,至少蔺绮也很在乎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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