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山南
她的意识昏沉下去,眼前陷入长久的黑暗。
***
混混沌沌间,她听见山间泉水流淌的声音,杜仲树枝头的山雀发出啁啾鸣响。
一颗红彤彤的柿子落在地上,伴随着“砰”地一声响,地上溅起秾稠红艳的果浆。
蔺绮被柿子掉落的声音惊醒。
她下意识抬手,左手却被紧紧拉住,袖袖小猫此时尚且迷离惝恍,她长睫湿润,扑闪两下。
这是青要山的洞府里。
右手攥紧袖管,她忽然又想落泪。
她说她想回家。
姐姐就带她回家了。
容貌昳丽的青年坐在床边,他着霜白麻衣,长发束起,蔺绮看着他,怔怔然,她唇角蠕动两下,过了很久,她听见自己沙哑酸涩的声音。
“姐姐。”
“嗯。”青年应。
“别闹。”他微微皱眉,头也没抬。
听声音,青年略有些不虞。
蔺绮乖乖不动了,她看着眼前帮她治伤的青年。
——虽然林家小少爷生得不赖,但他显然没有姐姐漂亮。
霜白麻衣布料并不好,白中带着点淡淡的灰,摸上去甚至还有些粗糙扎手,但青年却能将霜白麻衣穿出一种清贵无双的气度。
她的漂亮姐姐惯来有一双温柔浩瀚的瞳孔,清凌凌的,大抵是因为他主修的灵气属水,青年的眸子深处,总泛起如湖冰般清冷破碎的蓝。
此时,他目光低垂,认真治伤。
蔺绮为了让姐姐心疼,对自己下手也没个度。
此时看着一道伤痕和未干的血迹,青年眉眼间染了几分郁气。
“疼。”袖袖小猫软软道。
“疼着。”容涯仙尊语气淡淡。
霜雪天里,夜色浓稠,他并不能看清蔺绮手上的伤,只知道在流血。
如今他看着自家祖宗手腕上的伤痕,心中难得生出些久违的躁郁。
他问鼎剑道至尊后,便鲜少有这样烦闷的时候,上一次还是因为蔺绮被蔺岐山伤得鲜血淋漓。
“铰刀?”他轻轻喃喃,他单手拿着湿巾帕,小心翼翼把蔺绮手腕上的鲜血清理干净,垂首间,青年语气放缓,极无奈地笑了下,嗓音温沉,“如何伤的。”
袖袖小猫含糊道:“不是故意的。”
仙尊便知这是袖袖自己的手笔,他自然不可能对袖袖发脾气。
“你先清醒清醒。”
手上清洗血迹的动作滞住,青年抿唇,眉眼中流露出些许为难,仙尊温和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样我会很生气。”
眼前迷迷糊糊的小祖宗闷闷低头,为自己辩驳:“醉了,不是故意的。”
仙尊笑着看她。
温软小指轻轻勾了勾青年掌心,袖袖小猫思绪不清醒,说出的话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她巴巴说:“不抱我吗?”
“不抱你。”仙尊淡笑。
“为什么。”蔺绮软软问,她的声音有些可怜,抽抽噎噎的。
青年将蔺绮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又拿出一只药瓶,指尖微抬,剥落瓷瓶封口,给蔺绮上药。
他听见蔺绮的问题,微哂,语气斯文:“因为我有点生气。”
“我养你那么大,不是让你伤害自己的。”
容涯仙尊轻轻摩梭了下瓷瓶瓶身,瓷瓶触感冰冷,他现下觉得,哪怕自家祖宗不跟化神待在一起,也很危险。
青年语气散漫,笑着问:“为什么拿铰刀刺自己。”
蔺绮心道当然是为了让你心疼我,但她肯定不敢这样说,故而袖袖小猫只是低头,右手轻轻扯了扯青年的霜白袖摆,软软喊姐姐。
半晌,瓷瓶被搁在案上,他微侧身,霜白袖摆掩唇,青年轻轻咳嗽两声,他阖上眼,平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青年清温的声音落在洞府里:“混账,无法无天了。”
蔺绮的手腕上好了药,她收回手,活动了下左手。
青年身上清苦的草药气息盖下来,袖袖小猫格外安心。
她一手拉着姐姐的袖摆,侧望了眼洞府的窗子。
虽然知道为什么会回到霜雪天,但为了不让姐姐起疑心,她故作懵懂,声音温软,问:“姐姐,我不是在霜雪天吗,为什么会回家。”
青年偏头望过来,眸中映出窗子外杜仲树间的萤火。
他眉目间染上温和笑意,语气却含糊,避重就轻道:“你近来太混账,我不放心你待在外面,这一段时日,你乖乖在家待着。”
容涯仙尊将话说出口时,几乎想到了袖袖小猫拧眉抿唇闷闷拒绝的样子。
毕竟她是自愿下的山,能回却不回应当是自有筹谋,如今被他带回来关着,难免会有不满。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醉醺醺的小祖宗倚着床头,什么话都没说,乖乖点头应知道了。
倒是很乖巧。
仙尊竟从自家祖宗的行为中,又体会到一点她粘人的好处来,至少自己在青要山的时候,她肯乖乖待在家里不乱跑。
青年想着,起身欲往外走,袖摆处的拉力让他停下。
容涯回头,刚刚乖巧坐着的祖宗此时明显心神不宁,温软小手紧紧攥着霜白袖摆。
袖袖小猫有些害怕,眸光湿漉漉,声音小小的:“姐姐,你要去哪儿。”
修长清瘦的手抚上蔺绮的长发,轻轻揉了揉,容涯眉眼轻弯,很轻很轻地笑了下,青年声音遥远而朦胧,像是经文轻颂,他叹道:“那么粘人啊。”
“我去端醒酒汤。”容涯说。
“可以不去。”蔺绮不放手,“我已经入道了,很快就能清醒了。”
修士的意识确乎比寻常凡人要坚韧许多。
容涯原先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又想起刚刚霜雪天里,袖袖一身单薄红裙往雪地里走的模样,到底还是不放心。
若是她再往自己手上划一刀,容涯仙尊觉得这小混账可以扔了。
他还没说话,袖袖又闷闷开口:“你端了我也不喝。”
十分无理取闹。
“混账。”
容涯笑了,问:“那你想如何。”
“我只想要姐姐。”红衣少女仰头,清透瑰丽的眸子里,又湿又软,满是期待和信任,她声音很糯,尾音上挑,撒娇一样,眉眼又低垂,一派小可怜的模样,“我想让姐姐陪我。”
洞府里点了烛火。
昏黄的光晕洒在青年的眉眼上,他长身鹤立,站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之间,他半倚着墙,闻言,笑了下,颔首:“也好,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青年伸手,手心悬于烛火之上,一点蓝色灵气溢出,烛火被挑灭,屋子里瞬间变得幽深且黑暗,只有一束清白的月光透过窗子缝隙洒进来。
青年坐在桌边椅子上,借着月光,拿了本书册翻,就像过去十几年,每一个被噩梦吓醒的夜晚,她害怕,或者想要姐姐,姐姐就会坐在她的屋子里陪着她。
深秋的夜晚。
窗外柿子树的叶子都落完了,风吹过,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就招摇晃动起来,柿子浓熟的气息混着青年身上草药的清苦,飘散在风里。
蔺绮侧躺在床上看姐姐。
月光柔化了青年的容貌,消解了他身上那种矜贵的清冷气,乌黑长发披散下来。
青年眉目温和,因为长久的病痛,他脸色显出些病态的苍白,唇色只是淡淡的红,像覆上一层清白的霜。
林家小少爷生得很好看,但五官更柔和也更稚嫩。
蔺绮看久了林清听用林家小少爷的壳子,又太久没有伴随在姐姐身侧,以至于她都忘记了姐姐本相上,那种惊心动魄雌雄莫辨的端艳。
“怎么了。”容涯注意到自家祖宗的目光,偏头垂眸看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将她把被角掖了掖。
“姐姐,我可以不用睡觉。”她想跟姐姐说话。
容涯笑说:“更深露重,万籁无声,你不睡觉做什么。”
“我已经入道了。”蔺绮拧眉,她不大开心,强调,“修士就是可以不用睡觉的。”
青年哑然而笑。
“你才练气。”仙尊无情扭正自家祖宗的认知偏差,“想在夜里胡闹,还是等你金丹再说吧。”
“不胡闹。”蔺绮伸手叩住姐姐冰凉的手腕,青年微怔。
月光下,红衣少女眉眼弯弯,绮丽漂亮的眸子里,像是藏了一整片潋滟的桃花海,她见到姐姐,本来就很开心,语气轻快,绵甜的嗓音里不自觉染上笑:“姐姐,我去了一趟临云宗,挣了很多钱。”
提起这件事,仙尊就想起蔺岐山面前,袖袖浑身鲜血的模样,心中并不满意,但在袖袖面前,他依旧笑着,说:“你已然告诉过我了。”
“我之前在松云庭的拍卖上买了个东西,很称姐姐的。”袖袖小猫说着,往被子里侧挪了挪,她拍拍床榻外侧,示意青年坐在这儿。
容涯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坐在床榻上,目光平和温柔,霜白袍摆松松散散垂曳而下,青年不欲扫她的兴致,笑问:“什么。”
蔺绮马上从被子里爬出来,拉被子把自己和姐姐都盖住,她则像没骨头一样,懒懒倒在姐姐身上。
袖袖小猫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侧脸倚在容涯肩窝,他伸手半拢住自家祖宗,眼见着蔺绮从芥子里拿出一只锦盒,锦盒推开。
——是一只天青玉耳坠。
青年莞尔哂笑。
此时,容涯仙尊真心觉得,这小混账确乎可以扔掉了。
第46章
上一篇:沙雕师姐每天都在换人设
下一篇:女巫醒在狼人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