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山南
“千年前谁不知道我的名字,没见识。”
“太没见识了——”少年攥着袖管,生气唾骂。
蔺绮听着他的话,微怔。
十六岁的化神不可能籍籍无名。哪怕时间跨度太长,但至少应当留下一些他存在过的痕迹。
更何况,姐姐现在还活着。
他年纪轻轻就到达了仙门的顶端,到如今,他的声名应当更加显赫才是。
没有留下痕迹,要么是半路出了变故;要么,就是留下了,只是她不知道那是姐姐。
蔺绮眨了眨眼睛,问少年:“你觉得,现在的你修为到什么地步了。”
“自然是飞升,”少年松开袖管,漫不经心答,他的神色中流出几分慵懒和骄矝,似乎觉得飞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若真过了几千年,我早该飞升了。”
“不过听你的描述,我现在还没飞升。”他托着下巴,眼帘轻垂,目光落在窗外将开未开的一树梅花上。
蔺绮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少年眸子里,浮出些散漫随意的自信与张狂。
他语调懒散,想都不想就说:“那就是我自己压制境界了,总之,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必然是仙门至高,日月星辰高不过我。”
蔺绮坐在床上,专心致志看着他,闻言,长睫微微扑闪,轻声说:“我也觉得是这样。”
她心中隐隐有猜测,已经确认了大半。就在少年刚刚说话时,她几乎已经完全猜出了姐姐在仙门行走时用的身份。
——仙门首座,剑道至尊,容涯仙尊。
最初,她生出这个猜测时,还觉得惊奇又恍惚,如今确认下来后,却觉得顺理成章。
似乎一切本该是这样,姐姐就该这么厉害。
他被仙门供奉、被世人称颂,这实在是很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少年轻哼一声,难得满意。
他在云镜上跟人吵架,吵不过,对云镜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高级玩意儿,变成现在的破烂东西真晦气。
少年不玩云镜了,他百无聊赖地散出去一抹灵气,裹了几颗石头进来。
他拿石头在手里抛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道:“我现在相信,我们真得认识了。”
蔺绮收回思绪,她眉眼弯弯,模样乖巧,问:“怎么讲。”
“你不止筑基吧,”少年挑眉,清醇的嗓音带着点淡淡的沙哑,他断定,“你的剑道或许刚刚筑基,但你的符术远远不止。”
“境界高的修士,历来都能直接堪破低于其境界者的修为,但你的符术我却一直看不透。”
“第一种可能,你带了隐匿修为的法器,但若是这样,我不会如此轻易就知道你筑基,第二种,你修的是邪术。”说到这儿,他侧眸看过来。
蔺绮依旧认真看他,对他口中的怀疑置若罔闻,一副乖乖听课的好孩子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第三种呢。”
少年看她没被吓到,轻笑一声:“第三种,你身上种了符道道种。”
“道种是天生地养的灵物,每一颗都极其珍贵。”
少年接着说:“你有符道道种,修行符道对你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如果我没猜错,你画符连符笔符纸都不用,虚空就能画。”
“这跟我们认识有什么关系。”蔺绮纳闷道。
她得知了自己符术的渊源,忽而想起,小时候,姐姐总给她喂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一直以为姐姐是没钱给她买吃的。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是这样。
虽然姐姐确实没什么钱。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轻轻摩梭着一颗石头,鸦睫覆下,眉眼轻垂,目光落在院落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院子边是一个小池子,池水上飘着翠绿浮萍,几尾鱼在水中游来游去。
他安静的时候,身上便带了几分未来的影子,蔺绮好似看见了那个霜白长衣、温柔病弱的青年的样子。
这时,少年手腕微动,他手里的石头就被抛出去。
石头飞过窗子,在池子里打起一排水花。
“当然是因为,只有我知道符道道种在哪儿,也只有我拿得到它。”他对自己打出的水花很满意,眉眼轻弯,下巴微扬,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蔺绮倚在床头,看见了池子里打得老远的水花,眨了眨眼睛。
年少时的姐姐,真得好活泼呀。
***
第二日,天色大亮。
由于前一天夜里,林清听在云镜上和人吵架,吵输了生气,云镜顺利遭到了这位尊贵的化神的嫌弃,成功回到了蔺绮手里。
蔺绮洗漱完,就听见外面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门外是姜拾。
“仙师大人。”姜拾走进来,对着蔺绮行礼。
“城外有魔物进犯,城主请您速去南门支援。”他语气焦急。
“我知道了。”蔺绮颔首。
姜拾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忙,将这件事告知她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姜拾离开后,蔺绮拿出计分的玉牌看了眼。
玉牌上,她的排名已然从三十一,掉到了第八百五十三。
第一日,大家都找不到魔物,很难拿分,今日魔物攻城,仙门弟子们得分倒是很快,现在,许多人应当就在城门口。
毕竟,归根到底,仙门大比是一场残酷的竞争。
虽说蔺绮对春水城的背景很在意,然而,至少就明面而言,这个并不重要。
哪怕蔺绮把春水城上下祖宗十八代都扒得清清楚楚,也比不上杀死一只魔物,毕竟杀魔物能得分。
只几秒钟没关注玉牌,玉牌上的排名又掉了十位。
仙门发的玉牌大概是个碎嘴子。
玉牌上。
分数:二十。
排名:第八百六十三。(这个人可能还没睡醒,当然,能拿到这个排名的人,睡醒了可能也不算很聪明。)
蔺绮单手支颐,没说话,她捏着玉牌转了一圈,然后,猝不及防松开手。
玉牌:!!!
蔺绮眼见着玉牌上,刷了一排血红色的啊啊啊。
蔺绮双指并拢,极规律地轻轻点了下桌案。
一张黄符托住玉牌,使其保持完好,蔺绮重新把玉牌拿在手里。
玉牌上的字已经变了。
蔺绮甚至能从它疯狂刷新的字里,看出几分谄媚的意思。
玉牌:能拿到这个排名的人,单单用聪明已经不能说尽她的智慧了,她是话本里其智若妖的谋士,是仙门冉冉升起的新星,天机阁史书三百卷,写不尽她半分的风采;世上最高深的占术,窥测不出她一丝半毫的英明……
第58章
蔺绮推门出去。
雨后的天干净明朗, 晴蓝色的天空像擦过的玻璃。
柔软的昼光细碎跳跃,透过枝叶,洒在蔺绮的侧脸上, 带着微微的凉意。
她揉了揉眼睛, 掩去刚睡醒时的惺忪睡意, 极目往天边望去。
天空似乎被一道结界分隔开。
内侧,是碧空如洗的湛蓝晴空,外侧,天上扬起风沙, 远远隔着,蔺绮都能看见一粒火光从天际悬垂坠落。
“你要出门吗。”
清冽的嗓音传来。
蔺绮回头,对上少年人的浅蓝色眸子, 他扶着门框, 懒洋洋侧倚着。
少年还没睡醒, 眼皮子耷拉下来, 像一只丧气的小狗, 眸子深处, 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想睡觉。
“是呀,”蔺绮点了点头,声音轻软,“有魔物攻城, 我要先去看看。”
“那岂不是又只有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少年的语气听起来很郁闷。
清晨刚刚睡醒的少年沾染了一夜的懒散气,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看起来并没有素日里高高在上难以亲近。
“一个人实在无趣, ”少年微微皱眉, “我独自在一张符里待了几千年, 已然受够了一个人的日子了。”
他单手举起, 不开心地捋了捋长发。
锦蓝袖摆往下自然垂落,重重叠叠的金线在昼光映照下,显得奢侈而靡丽。
其实独自一人的日子并算不得孤单,或者说,他连孤单这个概念都没有。
几千个日夜,浑然好似大梦一场,他一直睡着,有时又飘出来,像游离在秘境里的世外人,独自一人看秘境里花开又花败,但他其实并不觉得孤单,因为他的生命还没有开始。
人只有拥有生命,其实才配称得上孤单。
但他只是一抹从主体分出来的分神而已,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存在。
只有符纸被烧,他的使命开始时,自己的存在才有意义,或者说,他才真正拥有生命。
他的生命开始于昨日,蔺绮烧了符纸的时候。
所以他一看见蔺绮离开,就开始觉得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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