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溫奶茶
“希望我没有打扰一位勤勉信徒的晨读。”布伦丹笑得慈眉善目。
手上的神律烫得棘手, 少女垂眉顺目, 温驯得可人:“不会,我正结束祷告。”
莳萝很快冷静下来,她是一个东岸药士的学徒, 并且担任过泰兰若瓦贸易官夫人的侍女, 与萨夏公爵是旧识,还深受绿翡城公爵夫人的信任和引荐。船上每个人都知道她的身分,只要不是至高神显灵, 自己从来处、经历、到人证都无懈可击。
只是这位圣父依然在微笑, 笑得她毛骨悚然, 似乎在等自己说什么。那表情莫名眼熟,莳萝心中不由得吭噔一响,她感觉自己就像回到课堂上发呆、突然被叫起来问答的学生。
但莳萝是谁?哪怕是个学渣,她好歹也吸收了整整两个世界的知识,察言观色,举一反三,应付老师级人物不在话下。
于是张口便胡扯: “至高神眷顾,我从东岸渡海而来,如今终于得以亲眼见证壮观的巡礼之礼,不免诚惶诚恐,我想尽可能熟悉圣礼,以免触犯禁忌。但我终究是一个学识寡薄的异地人,神律撰写的大陆用语总觉得有些晦涩难解的地方,还请布伦丹圣父允许我分享你的智慧和光辉。”
果然一通话讲下来,这位好为人师的圣父看她的眼神越发慈爱,立刻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镶满珠宝的神律,为懵懂的学子指点一二。
“妳虽然是异地人,但胜在勤学知勉。年轻的女士,妳只需要记住,在万物堕落、诸恶横生的时代,是至高神降临人间,界定善恶边界。祂献出圣血使我们得以洗清罪恶;也是祂派遣十三圣徒引导先知者;更是至高神制定那无上的律法,启蒙智慧的根芽,使人类从此有别于所有野兽。祂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律法的创造者,世间唯一的真神。”
莳萝抱着探听敌情的想法,静静听他安利信仰,只是在目前的她听来,至高神根本是异世界基督,差别只在铁锤代替十字架。
“在这趟巡礼之旅,妳只需要遵循律法,洗净天生的罪恶,至高神的光辉便会为妳指出一条明路。记住,律法即真理,而通往神的道路也只有一条,其余的都是那些邪神和魔物的引诱,充满瘟疫和灾难,万不可相信。”
手握混乱和厄运的神权、血瘟的始作俑者、与狼人魔物不清不楚的小女神选择转移话题。她抱紧神律,一脸向往:“原来如此,我迫不及待要见证那传说中的光辉之城。”
是啊,她迫不及待要调查古代犯罪现场,找出那具可疑的神骸,破解至高神的真身了。
少女低眉顺目,手捧珍贵的神律,宽袖的东岸白衫给她披了一肩的雪,底下的蓝裙随风百折出曼妙的波纹,微微扬起的衣角在金色的朝曦中干净得如一片云霞。
净衣、净妆、净饰,正是符合神律所说的谦卑之礼。但如今这个世道的女子早已堕落;平民沦为妓子,孤女受魔女引诱,哪怕是自小受圣堂熏染的贵族小姐也忘记了谦卑朴素之道,借助女教师之名堂而皇之学习魅惑的巫术!
布伦丹记着这个叫莳萝的姑娘刚才在晨光中祷告的样子,朴素的妆容却有着超乎凡人的风采,他彷佛看到修道女们所追求的至高境界,那不曾存在的完美之女──圣女。
无怪乎穆夏大人倾心于她,甚至不惜打破戒律。
他忍不住叹息:“若是像妳这样高贵好学的女士,我也许能为穆夏大人说上几句。我曾在萨夏的圣堂亲自为大人受洗,一直待他如同亲子,如若允许,我希望大人不必承受终身为神明守望的孤独,圣堂不能失去像霍尔卓格如此英勇忠诚的血脉,穆夏大人也值得一位好姑娘的陪伴。”
莳萝突然听到穆夏的名字,一时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布伦丹圣父继续陶醉地说:
“妳定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日后妳的婚礼、妳的长子也会在萨夏的圣堂接受祝福……..虽然现在圣堂被摧毁了。但等我进入圣城后,我就会向几位圣主请愿,让他们派遣圣城术士亲自锻造晶石,将萨夏的圣堂重建得更宏辉壮丽,日后妳和大人就能亲眼看到…….。”
莳萝真的有一种想跳河的冲动了,话说圣堂什么时候多出来媒婆属性?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说话直接,但现在这是连她的婚礼和孩子都准备好了,怕是再过不久可能就要谈她和穆夏的葬礼要办在哪了,只能幸好穆夏不在…….
“大人,你再说下去,会把我的姑娘吓跑的。”
少年轻哑的笑声恍若雷响,莳萝现在只想变出神器,叫河下的水女仙准备接应,她要跳了!
小公爵就像没事的人一样,悄然无声地从少女身后走了出来,鬼知道这只小狼什么时候钻到她背后去了。
穆夏穿着与昨夜无异的轻便皮甲,不过皮料漆黑崭新,肩头和胸前饰以精致的银线和金扣,低奢内敛。少年贵族英俊挺拔,端得是优雅从容的脚步,莳萝无法克制地往身后看一眼,那条妖娆摇动的尾巴似乎从不存在。
只是当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少女隐约又闻到了麝香和鲜血的气味,就和那晚一样,但其中又夾有一丝熟悉的森林苔藓的腥气。她不禁猜想,昨晚这只怒气冲冲的小狼从舱房逃走,就解开了束缚的皮甲,四脚踩踏,直奔森林,尽情猎杀至天亮。
直到现在,唯有月女巫敏锐察觉出那依然挥之不去的危险气息。
年老的圣道师浑然不觉,继续滔滔不绝:“大人你来得正好,你早该亲自向我介绍这位温顺知礼的姑娘!别告诉我你忘了,如今凛冬之际,正好赶上圣城的比武竞技,一个完美的骑士会带着淑女的信物,在诸国亲王的见证下为她而战。”
“但按照神律,银骑士只能带上审判之槌,宣布为神而战。布伦丹大人这是在鼓动我,为了心中之人对神宣战吗?”
少年轻描淡写,语气轻得似乎只是在开玩笑一样。
布伦丹不以为意,反而起了兴致:“ 哈哈哈哈哈……大人那么严肃做什么?你别忘了,骑士最重要的两个东西是名誉和爱情……啊,不对,还要再加上葡萄酒!大人你若有兴趣,我们干脆边说边聊!”
“葡萄酒?”莳萝没忍住。除了某只小狼私下带他同类去森林打打牙祭外,她记得所有人都陪着圣道师们禁食,就连体力活担当的水手也一视同仁。
“神律说,固体的食物是粗糙的腐物,人们因此排出秽物,所以朝圣之路严格禁止进食,唯有流动不腐的液体是例外;蜂蜜、牛奶和葡萄酒就是至高神赐予的圣血,天生就流动着丰裕的福泽,当它们流过身体,便能净化我们生来的罪恶。”。
莳萝转头,难掩讶异,因为这次出声的人不是圣父,而是穆夏。他眼睛眨也不眨,一整篇律法说得像开口喝水一样简单,哪怕他一直把自己那本神律当成桌垫。
年轻的银骑士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苦笑:“女士妳有所不知,布伦丹大人是圣律学派最优秀的学者,一旦让他讲起律法便没完没了,所以我只能抢在他前头了。”。
布伦丹大笑着点头:“是、是!穆夏大人为我们准备了很多,女士妳最好赶在净罪滩前先喝上一大杯,我们得在至高神的注视下徒步走上好半天的路,我们每个人都是,福泽也将平等降予我们。”。
穆夏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袖扣,莳萝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屑和嘲讽。
不是每个人,那些用陈年橡木桶封存的美酒是专供给贵族和骑士享用,至于仆从……不远处的船工和水手们正无精打采传递一个褐皮水囊,每人一口,稀释的蜂蜜水聊胜于无,他们之后还得下船徒步走过净罪滩。
梦寐以求的圣城就在不远处,布伦丹兴致不减:“万一下雨可就不好了,大人,我们尽可能早点下船出发,不一定非要到净罪滩才开始。我昨晚几杯葡萄酒下肚,睡得可好了,如今就算要我走上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少女声音微弱,不经意说:“是啊,今天的云有些多,至高神保佑,希望不要下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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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原罪女神
◎母鹿母狐都不放过。◎
秋末的尾巴没凝结出冰霜, 就先融化成一场浓郁的暴雨。
突如其来的暴雨使河水上涨,河中央的船只如一片孤零零的落叶,唯有霍尔卓格的黑狼依然在旗幟上氣勢洶洶嘶咬着狂风。
放眼望去, 群山的轮廓朦胧上苍白的水气,凶猛的雨势冲刷着神迹的七彩山壁, 再怎么端庄威严的脸孔也消失在崩湧的泥水之中。在大自然的威压下, 哪怕是至高神的荣光之地也退去神圣的光辉, 彻底沉没在灰蒙蒙的雾海下。
朝圣之路就这样半途而废,布伦丹圣父伤心地近乎要溺死在葡萄酒桶里,
“我的至高神啊!荣光之地理应四季都被太阳所庇荫啊……”
相比之下,船工们终于得以大口吃着香香辣辣的洋葱拌肉泥,分享粗糙的麦酒庆祝这场及时雨。
“是我的功劳!”
一个端茶倒酒的童仆拉着仆妇邀功:“我用一枚银币向女神许愿了,希望大家都能吃到热呼呼的饭菜!一定是希望女神听到我的愿望了, 她就实现妮娜的愿望了, 替她找回妈妈的遗物!”
仆妇赶忙按住孩子的嘴巴,将他扯到身后。庆幸的是布伦丹正埋首在一大杯葡萄酒,没有听见这种大逆不道的异教言论。
【妳动用水女仙的祝福就为了这些家伙吗?】
月精灵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那个醉醺醺的老头:【做得不错嘛!】
小女神多看了几眼那个孩子, 她咳了咳嗽, 小声辩解:“这,天气不好的事是人能控制的吗?”
显然她控制得不太好,这场雨比她预期得还猛烈。
在圣道师强烈要求下, 骑士们下船探勘地形, 他们很快拖得满身狼狈带回了消息,湿泞的泥地令人寸步难行,就连骑马也成了问题。
白珠在河面上迸溅, 雨势没有减缓的趋势, 浓稠的水气就连呼吸也显得困难, 船只在摇晃的风浪中艰难前行,穆夏眼睛眨也不眨,吩咐水手降低速度继续向前。
他思索了几秒,便指示:“至高神在上,暴雨和狂风侵袭不了圣城的蔚蓝码头,就直接停在那里吧。”
经验丰富的老舵工眼睛一亮,但布伦丹圣父就虚弱着一张脸打断他们。
雨水落在老人脸上,彷佛流了满脸的汗或是泪水。他领口满是酒渍,含糊不清地说:“不、不行啊!蔚蓝码头聚集的都是世俗之徒,那是贪懒的捷徑!圣城有太多嫉妒我才学的人,他们会大声诽议我们中断的朝圣之路,要是让圣主们听见,可能就会拒绝接见我……”。
莳萝隐约听到有人发出近乎窒息的叹息,然后就听穆夏轻声安抚:“布伦丹大人,请放心,船只只是先一步停靠码头。我们会在这里护送尊位下船,净罪滩虽然目前窒碍难行,但我们可以改道至苦行坡和红蓟丘,那里也能通往圣城,而且速度更快,中途还有学塔和圣所可供停歇。”。
布伦丹圣父有些软化,他打了个酒嗝,还是不太确定道:“但那是后世开辟的道路,不是神律所述的朝圣之路……”
穆夏使了个眼神,随从立刻衔了两杯满满的葡萄酒,他递来酒杯:“苦行坡和红蓟丘都是圣徒历练的圣地,圣主也曾亲临于此,我们借道而行完成朝圣之路,何人敢多加置喙?”
布伦丹圣父接过酒,一口气灌完一整杯,几颗殷红的珠子从嘴角滴落,胸前的银槌挂鍊闪着鸽血宝石的光。
另一个人将一切捕捉进眼底,他没有立刻喝,杯中鲜红如血,掌心之内皆是腥风血雨。
狡猾的魔物轻声细语着:“还请布伦丹大人继续替我们指引方向,洗清我们生来的罪恶,完成这趟赎罪之路。当圣门对我们敞开、狼王的首级献给圣主和至高神之时,所有质疑和毁谤者都必须折服于你我带来的荣光,圣城和萨夏也将再次伟大。”
有圣道师被那美好的愿景打动了,立刻抢在布伦丹前面附和:“是!若是有穆夏大人陪同,那些卑鄙之徒看见银剑的光辉,也不敢妄自诽议。”
少年骑士姿态谦卑,碧眸澄澈,就像个充满热情和求知心的年轻学子,很快就吸引不少圣道师加入他们的谈话,穆夏完全被众星拱月在其中。
月精灵啧啧几声,继续忠实它打击黑狼使魔的职业生涯:【莳萝妳听,前头说要把狼首献给女神殿,现在又说要献给至高神,脚踏两条船都敢踏在神明上了。这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一套做一套!】
上一刻在圣父面前维护女孩,下一刻又和一群圣道师打成一片,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穆夏依然在逃避着什么,又或者…….在隐瞒什么。
莳萝看着少年在谈笑间喝了一口酒,血红的液体沾染嘴角,完美的伪装还是溜出了尾巴,他无意识舔了舔犬牙,温和的微笑露出几分危险的锋利,这是一只混入羊群的狼。
莳萝现在无比肯定了先前的猜想──这只小狼在打坏主意,圣城会变成第二个萨夏。
逐月勇士号停在一座破旧的小岸口,霍尔卓格的黑狼旗帜迎风嘶吼,阴暗的天色低沉沉压下,今晚大概是看不到月亮了。
尽管布伦丹等圣道师坚持要徒步前进,但他们先前喝下的“圣血”给予的恩泽太多,他们连直线都有些走不稳,最后还是被骑士请入有顶盖遮蔽的软轿。
少女抱着心爱的大白鹅,无比自然地混进下船的队伍,布莱克也摇摇尾巴跟在她身后。
有仆从将软轿抬至自己面前,莳萝摇手推拒,她没有做奴隶主的爱好,而且闷热的轿子在下雨天堪比棺材,绝对没有自己的两只脚舒服。仗着水女仙的庇护,她想好好享受这场雨。
何况她也对穆夏口中的苦行坡和红蓟丘很有兴趣。莳萝越深入至高神的信仰中心,就越觉得有趣。
女神和女巫分享着力量,就像母亲哺育着孩子,天地就是女神的神庙,女巫抬头就可以对着山河星月祈祷,往大地一躺就能回归女神的怀抱;但至高神的信徒光是进入圣城就得经历禁食、净罪、现在还有苦行。与其说是信徒,人类更像是……罪人?
头顶一暗,莳萝思緒中斷,抬起头,漂亮的丝绸花纹印入眼底。她下意识接过熟悉的木柄,光滑漆亮,这是一把做工精致的东岸雨伞;莳萝曾经在港口看过一眼,就立刻被一位伯爵夫人买走,商人捧着满盒的金币,笑得合不拢嘴。
仆从递上东西就立刻告退,莳萝连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她也不用问,因为伞柄绑着一条红线,串串绳结编织出一对漂亮的双翼,像极了一只亟欲振翅的红蝴蝶。
莳萝抬头望去,伞外大雨如注,穆夏就站在队伍最前面,金发被打得湿透,少年已经换上银色的铠甲,高颀的身影在混浊的风暴中亮如星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绕得他打转。
似乎查觉到少女的目光,穆夏稍稍往她方向抬头,却又很快移开,继续和几个圣道师谈天说笑。
这阴阳怪气的小狼,竟该死的甜美。
莳萝握紧这把精致的雨伞,久违的老乡科技,不得不说,她还真的挺喜欢這個禮物。
穆夏判斷無誤,一行人离开河岸,穿过一片树林,没有走太久就看到了塔楼的轮廓。
巨大的高塔由白石打造,老旧的墙壁爬满暗绿猩红的植物,灰雨朦胧中的塔楼就像是一把生锈的宝剑,让人不由得怀疑它的坚固性。在骑士的指挥下,众人今晚就在此地驻扎。
但布伦丹圣父才刚出来软轿,又立刻缩了回去,坚持要待在软轿过夜。
莳萝看了布伦丹几眼,就有仆从安排她进塔楼。
塔楼外表破旧,但内部相当精致,水晶吊灯点亮千只银烛,室内恍若白昼,至高神的雕像就站在大厅中央,同样头戴日冕之冠,身披青金石的长袍,赤足立于绿色大理石的地面上。圣道师们赶忙上前祷告,彷佛重新活了过来,但一直带领他们的圣父却缺席了。
【这里早就不是圣所了!我以为他们已经把这座该死的塔拆掉了,那些愚蠢的圣血叛徒!都怪圣徒那些家伙心慈手软,我可不想和圣血叛徒的骨骸共处一室!】
月精灵带着雨露的气息回到房内,它是小女神的耳目,替她倾听所有人的秘密。
莳萝拿起烛台替精灵烘了烘湿漉漉的翅膀,月精灵继续忠实地传达布伦丹圣父和穆夏的交谈。
【那个老家伙就是这么大声嚷嚷的,圣血叛徒该不会是指妳那些眷属吧?】
“应该不是。”莳萝思索着模糊不清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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