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醒在狼人之夜 第62章

作者:溫奶茶 标签: 奇幻魔幻 西幻 玄幻仙侠

  穆夏牵着莳萝的手,带着她在船隙间敏捷地跳跃。

  脚下的船板一摇一晃,浮水给人一种不切实际踏在云端上的轻盈感,这里的船只来自各地,从灰白褴褛的旧帆到一整排织锦旗帜在暗夜中展开出绵延的地图。

  特别是贵族的船首更是争奇斗艳,有披满绿藻的红木人鱼、镶满宝石的巨大象首,张牙舞爪的铜狮,甚至是琉璃鳞片的龙首。月光邀请影子在罅隙间跳舞,澄黄的灯火使它们的轮廓更加生动,一只一只如暗夜伏出的野兽,但莳萝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底下暗水汹涌,灯火微弱,前面的人却走得完全没有阻碍,甚至时不时有余韵往后查看她的情况,莳萝可以看到一双碧绿的眼睛正闪着幽幽的光,在黑暗中宛如一头高大而有智慧的野兽。

  穆夏认得这里每一面旗帜,他像是大男孩从自家宝箱拿出一艘艘玩具船,如数家珍地和莳萝介绍,从没落的贵族到富有的豪绅家徽,峻丽河的大望族沃顿的商船像跳蚤一样到处都是,又从列蒂提坦帝国的远航舰船、拜佛勒庭出名的诗人游船、到教会圣城伊林那些无坚不摧的铁船。

  来自象牙海峡的船首全是用货真价实的象牙雕琢而成,所以底下的箭孔都藏有侍卫看守,随便摸一下都是要剁手指挖眼睛的。

  莳萝正好听过那壮观华美的象首,听到这句话立刻跳了个老远,差点没在飘移的船板上站稳,幸好穆夏即使扶好她。

  “我不该吓到妳,是我不好。”

  有力的手臂扣住腰身,莳萝觉得他话中没有太多真诚的歉意,所以又很“不小心”踩中他的脚。

  骑士面无异状,礼貌地扶她站稳,才收回手。穆夏对这里显然很熟悉,又或许是狼的眼睛让他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他们沿着一艘商船的甲板走下了另一艘小小的船。

  那里遵守着一个老船夫,穆夏拿出一枚银币,用莳萝听不懂的话吩咐几句,对方立刻接过硬币,用仅存的门牙用力一咬,随后点点头,让他们上船。

  小船在月光的注视下,游进一条从河流分出的长渠。

  “你有看过白底印有数朵小红玫瑰的家徽吗?”莳萝突然开口,她觉得博学多闻的穆夏说不定可以给自己意想不到的答案

  但穆夏想了下,最后还是摇摇头:“大骑士长训练过我要认出每一个家徽,但我从不记得有白底印有小红玫瑰的家徽,妳确定没有搞错颜色吗?也许花不对?”

  莳萝向他点头谢谢,正感失望,却突然听穆夏提道:“也许曾经有?”

  他解释:“每个贵族都有卷轴纪录辖下或结交的贵族家徽,联姻和结盟,各种家徽如树脉延伸下去,彼此也会互相交换情报,但有一些情况会把家徽从卷轴上剔除掉,除了血脉没落而断绝,另外就是被王室或教会褫夺爵位。”

  “没有继承人而断绝血脉的情形很少见,贵族间的通婚很频繁,不管怎样都能找出拥有继承权的远亲。如若是被王室和教会褫夺爵位,那就一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赦的大罪。”

  穆夏很是敏锐:“贵族一般享用免刑特权,教会据我所知从未褫夺过任何一个贵族的爵位,这会引发其他贵族的疑心和愤怒,所以最可能就是谋逆王室之罪。”

  莳萝沉默下来。克丽缇娜的身世之谜远远不止那么简单,无辜被烧死的寡妇,不存在的家徽,还涉及谋逆王室之罪?如果她的生父真的是国王,又为何要对生育他骨肉的女人如此赶尽杀绝,不但剥夺荣耀,还派人灭口呢?

  若是要掩盖不光彩的私情,克丽缇娜一开始就不会被生下来,她的出生应该是被默许的啊…….

  “莳萝,妳没事吧?”

  莳萝微笑摇摇头。她打算一会就去找那只跟着自己的麻雀,将所知的消息带给克丽缇娜。

  小船越过了一座巨大的灰石拱桥,很快就停了,却不是因为靠岸,而是前方已经挤了无数艘驳船和客舟。

  岸边是鹅卵石铺就的街道,温暖的灯火开始渲染视线,两岸的建筑皆是独特的红砖方塔,在温润的月光下如撑起黑夜的蜡烛,空气中还燃烧着甜柚、柠檬、毛胡椒等辛香料,下船的水手们围在橡木酒桶赌博,来自各地、装扮各异的商人在一簇簇色彩鲜明的帐篷下交易。

  这里哪怕一口呼吸都是远岸重洋的味道。

  河流带来源源不绝的养分,灌溉出丰沃的土地,沿岸而建的城镇和市集就像丛生的蘑菇菌群。莳萝怀疑船坞那边静得像大海一样,是因为所有商船的人都来到这里鬼混!

  她惊叹:“这里到底是哪里?"

  少年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圣瓦西兰,峻丽河三岔路的交接口市,连通两个小入海口,这里的食物可以满足来自各方人们。"

  穆夏扬起脑袋,莳萝发誓自己看到他的鼻子动了动,不知道是嗅到什么好料。

  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下,莳萝遮掩一下:“我其实也没有很饿……"

  违心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一股辛辣刺鼻,差点没让嗜辣如命的莳萝被口水哽到。

  那是一条条挂成门廉的面条,配上一大桶红殷殷的辣椒糊,商家正忙着用绿柠檬往里面挤上滴汁调味,莳萝感觉自己产生幻视,竟然看到从小梦想的家乡味。

  最后莳萝抱着一大包用蕉叶盛装的辣椒糊,十分心虚站回穆夏身旁。

  “那是真的会辣掉舌头,不过妳既然喜欢……"

  穆夏笑着递给她一瓶冰冰凉凉的饮品,莳萝嗅了嗅,苹果酒?

  金发碧眼的骑士在晕黄的灯火下笑得毫无防备:“欢迎来到古老的萨夏,现在的圣瓦西兰,女巫们曾经的圣地,也是我最爱的家乡。"

  作者有话说:

  其实被撸得很爽的小狼,因为太丢脸不肯承认XDDD

第七十七章 魔女女巫

  ◎萨夏的女人每一个都是女巫的后裔,她们能用魔法使男人为她们神魂颠倒。◎

  诗人游船上的鹦鹉螺笛和月洞琴随着夜风起伏, 伴奏出高高低低的潮汐之音,似乎就连船下的水波也被打动,月光浮游其上, 撩起层层潋滟的涟漪。

  “什么鬼玩意,到哪都得听那些流浪王子无病呻吟。”

  某个老水手狠狠朝水面啐了一口, 淑女号的船长正在橡木桶上对月小酌, 忍不住像他举杯致敬, 显然也颇有同感。

  流浪王子是诗人冠以自己最高荣誉的美名,能拥有一艘游船的诗人便会自称王子,顺着峻丽河由上至下巡回表演,藉此扬名全大陆。

  老水手继续骂咧咧:“偏偏那些女人家爱得要死,从这里就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大概是全城的□□都挤去诗人的游船上了, 这下我们该去哪里找乐子? ”

  听到这里, 船长开心地掏出自己的独门烟草,老水手见状,立刻踹了一个橡木桶下甲板, 溜之大吉。

  “不识货的浑蛋。 ”船长黑下脸, 准备来大吸一口以泄郁闷,突然一杯酒洒了过来,差点没把他连同胡子一同点燃。

  “天哪!看在我们相识多年, 苏珊, 妳想杀我可以在美味的红酒白薯炖牛肉下毒,不需要用火烧这种痛苦的方式吧?”

  厨娘苏珊还穿着沾满油垢的围兜,她没好气地拎着酒壶:“你再继续抽下去, 客人都要被赶跑了, 刚才我去给涅穆耳送消夜, 结果舱房空荡荡的,怕是早就被你臭跑了。”

  船长耸耸肩,毫不在意:“他们下船去了啊,年轻人坐不住。”

  苏珊眺望着远方的灯火,微风捎来辛辣和撩人的馨香,更不用说身处那些烟雾弥漫的帐篷其中,外地人往往被熏得头昏脑胀,不知不觉掏出了整袋金子,甚至是把一个码头老□□看成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献殷勤。

  苏珊可以听到远岸诗人的歌声。

  诗人们的游船特别偏爱此处,他们在缠绵的音乐中咏唱着峻丽河的三座古城,就恍若在对心仪的女子求爱;居于幽谷的绿翡城是赤身披戴翡翠的神女,《第一束曦光》足以形容她的稀世高贵;滨海的拜佛勒庭是眼瞳湛蓝的人鱼公主,《月光下的美人鱼》就能听出她的纯粹可爱,正如包容宽广的大海。

  至於萨夏就是玩弄香水和骗术的魔女,诗人们对她又爱又恨,时而用《变成黑蝎子的毒妇》咒骂,时而又用《国王的情人》赞美她的万种风情。

  苏珊想到那些绘声绘影的传说,熏香藏着勾人的魅魂,食物参着罂粟和夜茄的种子,就连酒水也加了几滴毒蛇的血,萨夏的女人每一个都是女巫的后裔,她们能用魔法使男人为她们神魂颠倒。

  她不禁喃喃道:“你不去找一下人吗?萨夏这种地方……万一他们赶不回来。”

  “还能怎样?他们是会被黑女巫做成活尸?还是被血魔女做成血酿?又或是被无名术士练成骨甲?说不定还有狼人在排队剔牙等着呢……..

  老船长吐了一口又臭又呛的黑烟,很是不以为意:

  “拜托,苏珊,妳歌谣和故事听太多了,黑狼王的毛大衣都被红骑士披成破烂了,血玫瑰也死了多少年了。教会的铁船至今还没撤走,妳还没算上提坦帝国的舰船,他们那位童贞女王可是被圣主亲手加冕的圣女啊,至高神的雕像多得像喷水池,这里早就改名叫做圣瓦西兰,不叫萨夏,女巫的信仰在這片土地上老早是过去的传说了。”

  苏珊皱眉扭过脸,很是不赞同:“那是因为你满身烟臭,没人想靠近你,所以没人告诉你北方出现了狼瘟,绿谷河有成群结队的狼群出没。森林不再安全,半个山谷的羊群失去脑袋死去,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幼崽现在需要整整五袋马蹄皮囊的金币!!”

  船长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至少河上是安全的,我只要不要失了神智去打扰水妖和海女巫,这天下还有什么好怕?”

  “既然如此,当年与那位红骑士相提并论的白骑士,为什么现在每每经过萨夏的土地却不敢踏上一步?尤利塞斯,你不怕狼群,那又在怕什么?”

  粗糙深黑的烟灰洒落一地,在月光下像極了干涸的血斑。船长佝偻着身躯,他大声咳嗽,好半晌才喘过气,只是整个人几乎半挂在船干上,俨然一个垂暮老人。

  苏珊很难不愧疚,但她第一次认出尤利塞斯,也不敢相信那位受至高神七重加护的银骑士之长会落魄到此。

  她给他重新倒满一杯酒,船长接过狠狠灌了一口,串串酒珠滴入胡须,剥落下劣质的白色染料,地上宛如积了一摊斑驳的银锈。

  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苍老,只是故意将留长的胡须染白,苏珊可以透过月光清楚看到榛色的胡须根。

  尤利塞斯将空杯扔进河底,干脆利落:“我已经不是骑士了,没有任何一把剑比贵族老爷的鹅毛笔更能尖锐杀人,我的银剑早早就扔在臭河生锈,只有我的淑女会永远陪伴我。我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我害怕血玫瑰尚未干涸的鲜血,害怕萨夏那些徘徊不去的幽魂和亡灵,妳激怒不了一個廢物,苏珊。”

  苏珊握紧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对上一对锐利如锋的蓝眸。

  “我害怕死人,妳却想去找死人对吧?”

  老船长,应该说老骑士的直觉一点也不失准。

  苏珊苦笑:“我在今早的祷告中犹豫了一句,下船的欲望不断在诱惑我,他们说那些黑女巫没有死绝,暗巷和蛇曲还残留着魔法的痕迹,我还听说绿仙女已经成功调配出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曾经教会驱除的灾厄连同奇迹都在回来这片大地,也許魔法很快就不需要再躲躲藏藏,妳知道那些黑女巫可以制作活尸,自然也能召唤亡魂……”

  “那不是女巫,是怪物。”

  苏珊只当是老骑士坚固的信仰,她沉默不再说话,却听对方说:“我见过真正的女巫,她们和黑暗没有半点关系。”

  “你见过?”

  “那是月亮出现的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月亮圆得像珍珠,就连沾满血的剑也闪闪发亮。”

  骑士的目光投向夜空的缺角,闷在盔甲的岁月像是棺材一样令人窒息,他是活着却也是死的,不断收割人命,不断背弃誓言,却唯有那一夜晚,月光落在他的银甲显得格外柔软,他从未如此洁白无瑕。

  “我彷佛看到了女神。”骑士喃喃自语。

  苏珊沉默了,她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喝醉了,一个退休骑士对女巫竟然有这样的幻想?

  失態的骑士很快回神,立刻仓促地转移话题:“总之,别去找那什么黑女巫,那些只是从女巫那里窃取魔法的魔女罢了,真正的女巫不会允许亵渎死亡的事情发生。”

  “我没那么傻。”苏珊喃喃道,目光却已经飘向岸边。

  尤利塞嘆了一口氣:“秋天过后就是寒冬,糧食有限,狼太狡猾,人又太贪婪,偏偏神离我们太远,我们也只能自保了。”

  尤利塞斯不知从哪里捡了石子,一颗一颗往河底扔,不多不少,正好三颗。

  “大人的事大人自己焦头烂额,孩子就让孩子快乐去玩吧。”

  -

  莳萝很久没有这般饱足放松,穆夏带她品尝了辣椒糊面条、伴柠檬和大蒜的鹰嘴豆泥,以及猪血和米饭做成的黑布丁和烤血肠。

  每一种都是重口味,都美味得叫莳萝差點连舌头也吞下去,她尽可能面不改色吃了几口,很是矜持,免得让穆夏看出自己的口味。

  穆夏将钱袋留给她,说是去办一些事,莳萝想着他难得回到家乡,便欣然目送他离开,自己拎着钱袋到处看看。

  穆夏说得对,这座前女巫的圣地什么都有,充满各种惊奇;她看到商人的玻璃瓶一条麟片漆黑的蛇蜥在吞食半截老鼠;来自希柏的商人出示了各种镶满珠宝的母贝盒,他的手指也戴满宝石。莳萝还经过一间无人的帐篷,各种半人半兽、畸形扭曲的雕像漫出门外,火光照得里面鬼影幢幢、煞是骇人。

  走到一半,数个赤铜盔甲的武士抬着一顶华丽巨大的抬轿撞开一条路,轿上坐卧着无数身着丝袍露出白皙肌肤的美人,对着来往的路人频送秋波。

  色彩、香气、伴随着光影起舞,感官疲惫又着迷其中,可惜放眼望去无数缤纷,唯独少了蔚蓝的大海,莳萝想到米勒谷后山的滨海集市,心底不禁升起几分思念。

  她也看到了熟悉的白色圣堂,這讓小女巫失落。如果女神愿意再现奇迹,也许就能重新拿回这片圣地不是吗?

  “莳萝!”

  穆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莳萝不意外对方能在涌动的人潮和香气中找到自己。

  没等莳萝夸奖,穆夏突然劈头一问:“妳刚才还没吃饱吗?”

  “什么?我早吃饱拉。”少女裝傻地眨眨眼,虽然不太懂对方的意思,但心底還是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见狼骑士年动了动鼻尖,开始对着空气数着:“玫瑰鸡、盐腌烤鱼、鳄梨酱烤白薯,炖辣肉丸,果酱馅饼,果酱应该是用黑梅…….”

  大意了!!那全是她刚才趁他不在时候的暴饮暴食!

  矜持失败的莳萝一把拉过对方的手臂,没等她想好怎么滅口,少女下意识往少年身後一看,目光煞那凝结。